聞言,秦雋揚起了一抹冷笑,“你以爲本官在哄騙你?你藏身的那個山洞,極爲隱蔽,只有你們兄弟三個才知道所在,裡面放了足夠半年吃的糧食,若沒有彭大虎帶路,只怕等你屍首爛光了,也沒人找得到你。”
未等聶三虎開口,秦雋踱開了腳步,猶如閒庭信步一般,說道:“你本姓方,單名一個嘉字,父親方齊因上書反對皇上在宮中修建道觀,崇信道士,被全家流放到遼東做苦役。現在,方家應該只剩你一個人了吧?”
聶三虎看向秦雋的眼神就有些變了,臉上卻仍然掛着閒淡的笑意。
“你很奇怪我知道這些?”秦雋淡淡的說道,居高臨下的看着他,“你處心積慮隱藏的身世,我不過是初到遼東,怎麼可能知道?你仔細想想,除了和與你義結金蘭的彭大虎,牛二虎說過,你還同誰說過?”
聶三虎許久都沒有開口,最後笑道:“大人,在下斗膽問一句,我這傷……是大人尋大夫治的吧?”
秦雋沒有吭聲。
聶三虎又笑道:“我傷的多重,心裡有數,秦大人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想必是費了大力的,在下心中感激不盡。斗膽問一句,不知道秦大人想要在下做些什麼?”
吳忠看的大爲讚歎,遼東三虎名氣大,不光因爲他們是遼東最大匪窩中的匪首,兄弟三個一個穩,一個勇,一個智,如今看來,這個看似最沒用的聶三虎纔是三人的核心。
如此不利的情況下,還能不被秦雋牽着鼻子走,鎮定的和秦雋討價還價,心智聰慧到如此,真不愧是個人物。他就說那皇帝老兒太混蛋,見天的收稅,把能人殺的殺,流放的流放,還想吃仙丹長生不老?他要長生不老,百姓們都死了算了,省得活受罪!
話說回來,他的男神秦大人也很厲害啊!聽說是頭一次當太守,就把遼東的匪窩殺的雞犬不留,還活捉了遼東三虎,把聶三虎逼到如此境地,是比盛州滿更牛哄哄的存在……
吳忠突然覺得自己書讀的太少,根本想不到如何來形容自己激動澎湃的心情,打定主意回家就找他那酸儒岳父多念幾本書。
秦雋這才正眼瞧了聶三虎,慢慢的問道:“這要看,你能做些什麼?”
聶三虎笑了起來,正色道:“我自然能給大人最想要的東西,不過在下斗膽問一句,大人能給在下什麼?”
“你膽子的確很大。”秦雋也笑了笑,笑容冰冷,內心略有點暴躁,這臭流氓都“斗膽”幾次了?果然是活的不耐煩了吧!他可沒忘這臭流氓三番兩次想摸他媳婦的手來着,都要死了還不忘風流一把,要不是看在媳婦千辛萬苦救回了他的份上,真想一刀剁了算了……
當然,英明睿智的秦太守是絕不會承認他如此的看聶三虎不順眼,只是因爲聶三虎混混沌沌中摸了把太守夫人的手。
“除了我最想要的東西,我還要你指證彭大虎,牛二虎還有滿良。我知道,你是個讀書人,心中尚有善念,即便是被迫淪與草寇爲伍,卻沒做過打家劫舍,謀財害命之事,實在不該落到這個地步,本官有心給你一條大路走。”秦雋說道,“你指證他們之後,我會給你安排一個新的身份,不管你想去江南還是西北,甚至是東瀛,我都能送你過去,並給你一筆安身立業的銀子,你可以開始新的生活,再不用過刀頭舔血的日子。”
聶三虎笑了笑,漠然說道:“在下不過是身爲階下囚的草寇,一無所有,如何能相信大人所言?況且……”他想說家仇未報,又要隱姓埋名,以後就要像見不得光的老鼠一樣躲到偏遠地方,見不得任何可能認得他的人,那樣的生活,有何意義?
但這些話,跟外人,尤其是跟朝廷命官說,顯得滑稽可笑,他的仇人是當今皇上,誰敢跟着他報仇?
“你也知道我救你是花了大力氣的,倘若不是可憐你的身世,我扔下你自生自滅就是了,我照樣可以用彭大虎和牛二虎指證滿良。只不過比起彭大虎和牛二虎,我更願意放你一條生路。”秦雋說道。
“當然,你可以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本官不勉強你。”秦雋又冷冷的說道,“結局不過是陪着滿良一起上斷頭臺罷了。”
聶三虎只沉默了一小會兒,便看向了秦雋,堅定的說道:“大人,在下可以指證滿良,但不能指證彭大虎和牛二虎。”
活着比什麼都重要,但他不能指證和他義結金蘭的兄長。
“爲什麼?”秦雋問道,“可是他們帶路讓我們捉住了你。”
聶三虎無聲的笑了笑,嘆了口氣,“大人,我相信他們沒有出賣在下……即便他們真的出賣了在下,他們也是在下向上天發誓結拜的兄長,沒有他們,就沒有活到現在的方嘉。在下就是死,也不會指證他們!”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好像看到這位冷麪太守笑了。
“吳忠,開門。”秦雋轉頭吩咐道。
吳忠走過去,打開了緊閉的房門。
陽光一下子照進了小屋,聶三虎被耀眼的光線刺的險些流眼淚,沒等他反應過來,有兩個黑影就朝他撲了過來。
“三弟!”
“老三!”
彭大虎和牛二虎一同喊道。
兩個人都帶着枷鎖,衝到聶三虎的牀前時,不約而同的放慢了腳步,面帶欣喜的看着他。
“你醒了?傷口還疼嗎?”彭大虎先問道,又想起聶三虎剛醒過來,便沉痛的說道:“三弟,你右胳膊全沒了,爲了保你的命,我們砍了你的胳膊,你現在……”
聶三虎衝二位兄長笑了笑,雖然在牀上還起不來身,還是點頭道:“我知道,昨天我醒過來一次,看到了。”
牛二虎看着聶三虎空蕩蕩的袖子,高大的漢子痛哭出了聲,“老三,你要恨就恨我吧,是我砍了你的胳膊!等你好了,二哥讓你砍回來!”
“二哥又說傻話了!”聶三虎笑道,“不是爲了救小弟的命麼,小弟怎麼會責怪你們。”
“倒是秦大人……”聶三虎扭頭看向了一旁站着的秦雋,笑的別有深意,“似乎對在下有所欺瞞啊!”
不說彭大虎,牛二虎是個非常單純的人,倘若這兩人真的背叛他了,早躲的遠遠的不敢見他了,怎麼可能還在他面前上演如此赤誠的一幕。
秦雋揹着手,看着遼東三虎,淡淡的說道:“本官哪句欺瞞你了?”
吳忠立刻說道:“的確是彭大虎領我們找到你,帶過來的,你的身世也是他們兩個說的。”
牛二虎羞愧的說道:“三弟,那時你都快不行了,我們兩個都是粗人,想不到啥好法子救你的,你又不讓我們找滿良,我們只能冒險到太守府……”
聶三虎頓時就是一滯,是他想差了,思路不由自主的就被秦雋帶偏了。他不由得重新打量了番這個年輕的太守大人,把人心分析的如此透徹,枉他自詡聰明,也被這個年輕人擺了一道。
想開之後,聶三虎便笑着問道:“大人,您想讓我們兄弟三個爲您做什麼呢?”
“你倒是識時務。”秦雋說道,語氣淡淡的,分辨不出喜怒。
“大人,您費大力氣救了在下的命,自然是對在下有所求,剛纔那番問話,又是在檢驗在下的人品,如此周折,一定是想讓我們爲您做些什麼。”聶三虎說道,又笑道:“大人,這是我們的榮幸,有用之人總比無用之人要好。”
他們要是沒用的話,估計早就在黃泉路上匯合,重新投胎去了。
秦雋點點頭,“你是個聰明人,先把你的傷養好吧。”說罷,便走了,留下遼東三虎面面相覷。
“大哥,三弟。”牛二虎先忍不住開口了,“那秦大人到底想要咱們幹什麼啊?他還要不要咱們的命啊?”
彭大虎揶揄道:“怎麼,你怕了?”
“我怎麼會怕?”牛二虎像是受了莫大的屈辱,嚷嚷了起來,“我要怕就不進這太守府了!”
聶三虎頭一個有兩個大,有氣無力的說道:“二哥,你聲音小點。”
牛二虎這纔想到聶三虎還是個大病未愈之人,連忙放低了聲音,愧疚的說道:“三弟,真是對不住,是二哥砍了你的胳膊。”
“都說了不怪二哥了,本來就被那個盧大人砍斷半截,我已經是殘廢之人了,能撿回來一條命就不錯了。”聶三虎笑道,說到這裡,他猶豫了一下,問道:“給我治傷的人是哪位大夫?我迷迷糊糊中,好像看到了一位……女子?”
他當時痛的只想立刻死去,就不用遭受折磨痛苦了,是一個溫柔的女人聲音,一直陪伴着他撐過了那個難熬的夜晚,恍然間,他看到了那個女人,燭光中的她漂亮的像月下的仙子。
應該是他的幻覺,他醒來後,一開始是這麼想的,是他抵擋不住痛苦,癔想出來的女人,可他有點不甘心,他希望那個美麗溫柔的女人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