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心中一凜,那輕巧的“妒忌”二字,就像是春風化雨一般的飄進淳于焉的耳朵裡,在他晦暗明滅的眸底深處,掀起一片驚濤駭浪。

妒忌嗎?那陡見她與別的男人言笑晏晏,身體相擁的情景之時,心底油然而生的一股不能自抑的如野火般漫延的憤怒,還有那恨不能將她立馬壓在身子身下,宣告所有權的衝動……難道這就是妒忌嗎?

不,他怎麼會妒忌?更何況是對面前的這個女人?不,她不配……眸色暗流洶涌,倏然劃過一線殘戾的精光,男人清冽的嗓音,似裹着泠泠的恨意,一字一句的剮在安若溪的身上:

“沐凝汐……你未免也太瞧得起自己……”

掐住她纖細腰身的大掌,突的鬆開,粗暴的動作,幾乎是一把將懷中的女子給推了開來,巨大的慣性力量,將那毫不防備的嬌軀,狠狠摜倒在地。

目中由是一閃,卻在瞬間,便被淳于焉毫不留情的斂去。一雙寒眸,惟剩幽深,冷冽而無情。

堅硬的地面,撞得整個身子都生疼,嬌嫩的掌心,蹭在粗糲的沙石上,滲出星星點點的血花,火辣辣的刺痛之感,沿着那些微小的創口,茲悠悠的鑽進安若溪的心底,堵得五臟六腑,都是一窒。

男人殘戾而嘲諷的嗓音,接踵而來,說的是:

“……你真的以爲自己傾國傾城,可以勾、引着一個又一個男人嗎?沐凝汐……你不僅愚蠢,而且下賤……”

這陰狠的話語,字字如刀、句句似劍,帶着致命般的殺傷力,襲向安若溪的心頭,將她一顆幽暗不見天日的心,割得千瘡百孔,痛意,絲絲的侵入骨髓,就連每一次呼吸,都彷彿牽扯出不能抑制的悲哀與炙痛……“……淳于焉……原來我在你眼裡,一直是這麼的不堪……”

嘴角無意識的扯開一抹自嘲的弧度,安若溪凝眸,望向那個高高在上的男子,一顆心,就像是被人狠狠的踩在腳底,反覆踐踏,零落成泥,化爲灰燼,再也難拾,千般疼,萬般痛,卻說不出,咽不下,只覺一股從未有過的哀傷,似漲潮的汐水,慢慢席捲而來,在她尚沒有來得及反應之時,便已將她毫不留情的淹沒……強撐着從跌倒的地方爬起來,安若溪終於可以與面前的男人,平平直視。兩個人之間,不過隔着三五步的距離,在這一刻,卻彷彿天涯海角般不可逾越。不,也許從頭至尾,她與他都不過是兩個世界的人,不是嗎?

安若溪突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絕大的笑話,明明眼看着是一個巨大的陷阱,她卻還是不受控制的一頭栽下去,充滿了一廂情願、自作多情式的喜感……她不知道自己這鋪天蓋地的悲哀與失落,從何而來,就像她不知道她對眼前的男人究竟是怎樣的感情一樣……愛,還是恨;癡,還是怨……腦海裡突兀的劃過那一個“愛”字,安若溪以爲自己已經被傷的體無完膚的心臟,卻還是難耐的一跳。

她愛他嗎?不,她怎麼會愛他?眼前的男人,冷硬、堅韌、殘戾、狂肆、暴虐,渾身上下籠罩着令人心悸的壓迫之感,如同一塊千年不化的寒冰,幾多熾熱,也都無法將其融化;她離得他如此之近,卻又如此的遙不可及,彷彿窮盡她的一生一世,也都無法走到他的身邊……這樣一個男人,大概是沒有心的吧?不,他有心……只不過不在她的身上而已……他就快成爲別的女子的孩兒的父親了……安若溪,你到底在期待着些什麼?又在失落着些什麼?他不愛你,你也不愛他……兩個不相愛的人,勉強湊在一起……不正是應該是這樣的局面嗎?“也好……”

安若溪的嘴角,下意識的扯開一抹類似於微笑的弧度,清淺的嗓音,近乎於溫柔一般的喃喃自語:“……這樣你不會愛上我……我也不可能愛你……淳于焉……這就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你說多好……”

女子晶瑩剔透的臉容上,輕輕掛着絲絲的笑意,似早春稀稀疏疏綻開的幾朵梨花,在料峭的寒風中,不勝嬌羞,搖搖欲墜,彷彿隨時都會被吹落枝頭,零落成泥碾作塵,連痕跡都不留……那一句飄渺而恍惚的話語,就像是一根鋒利的針一樣,不期然的扎進淳于焉冷硬如石的心底深處,那樣清晰而尖銳的疼痛,雖不會致命,傷口卻彷彿被人狠狠撕扯着一般。

女子一雙澄澈清透的眸子,此時此刻,卻不知凝在何處,黑珍珠般的翦瞳,似沾染了濃厚的夜色般,氤氳着星星點點瀲灩的波光,仿若秋水纏繞,琉璃婉轉。

“……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日光融融,刺得安若溪的雙眼,有些痠痛,身子卻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疲累,她只想趕快離開這裡,回到屬於自己的地方。

轉身,天地茫茫,卻彷彿找不到可以前進的方向。她要回去哪裡?她應回去哪裡?焉王府嗎?不,那焉王府不是她的家,她只是借宿在別人身體裡的一縷幽魂,一個過客,世界之大,竟找不到她能夠容身的地方……悲哀,似漲潮的汐水,層層疊疊的漫延開來,幾乎要將安若溪的整個身心,都毫不留情的淹沒。

腳步虛浮,一下一下踩在那堅硬的地面上,雙腿輕飄飄的,像懸在半空之中的雲端,軟綿綿的使不上半分力道;又像是被人灌滿了千斤重的鉛石,每走一步,都彷彿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熾熱的陽光,洋洋灑灑的照在人的身上,卻照不透她荒蕪的一顆心,那裡幽暗潮溼,不見天日,冷如冰窖。

一雙眼睛,睜得大大,又酸又痛,似有氤氳的水汽,不受控制的侵襲而來,模糊着安若溪的視線,然後一發不可收拾,從她漆黑的眸底,不斷的涌出來,涌出來,直似要將她整個人就此淹沒……淳于焉望着那一抹纖細窈窕的身影,一步一步的走遠,走向他不知名的方向,那漸行漸遠的畫面,竟讓他油然而生一股即將失去某件東西的錯覺,一顆心,就像突然之間被人給狠狠的揪着一般,說不出來的煩躁與悶重。

“沐凝汐……你給本王站住……”

眸色一厲,淳于焉冷聲命令着。

但那個小女人,仿似聽見了,又仿似什麼也沒有聽到,置若罔聞,依舊自顧自的往前走着。

纖細的皓腕,突然傳來一縷銳痛,男人粗糲的大掌,像牢不可破的枷鎖一樣,將她狠狠的扣在手中,巨大的力量,拽住她前行的腳步,迫使着她轉身,迎接他的暴怒。

“沐凝汐……”

殘戾的聲音,從淳于焉的口中,如利箭一般射出,卻在撞上女子的臉容之時,生生的截斷。

女子那晶瑩剔透的臉容上,似剛經雨水洗禮過的滿樹梨花,沾滿了珍珠般的水漾;那一雙澄澈清透的眸子,似絕了堤的洪水一般,有滾燙的液體,不斷的涌出來,止也止不住,一滴一滴的砸到淳于焉的手背上,有鈍鈍的悶痛,灼的他一顆心,都彷彿難耐的一悸。

“……放手啊……淳于焉,你這個混蛋……放手……”

短暫的死寂之後,女子卻像是突然之間被人窺破了某種不見天日的秘密一般,迫切的想要隱藏,想要逃離。淒厲的嗓音,尚凝着一線不能自抑的哽咽,此刻的女人,就像一頭髮怒的小獅子一般,在淳于焉的鉗制下,拼命的掙扎起來,莫名的悲憤與委屈,夾雜着淚水,不斷的從眼眶裡,噴涌而出。

握住她手腕的大掌,不自覺的放鬆,卻在一瞬之間,復又狠狠扣緊。

“沐凝汐……你發什麼瘋?”

男人狠戾的話聲,從涼薄的脣瓣間,充滿不耐的傾瀉而出。那俊朗的眉眼,此時此刻,前所未有的皺着,似竭力隱忍着的某種情緒……印象中,眼前的小女人,即使是在那一夜,他毫不留情的貫穿她的處子之身,她也只是疼的淚意朦朧,之後便被她倔強的斂了去……從未像此時此刻一樣……這麼失控的滿面淚水……安若溪也不知自己心底層層疊疊的那種悲傷和委屈,從何而來,止也止不住,面對着那個逼迫的男人,她只想發泄。

“沐凝汐沐凝汐……夠了,淳于焉,你還嫌傷我傷的不夠嗎?我根本就不是什麼沐凝汐……我根本就不是你的什麼倒黴王妃……我根本就不屬於這裡……放手啊……我要回家……我想回家……放手……”

拼命的想要掙脫手腕上的禁錮,此刻的女人,真的如同發了瘋一般,滿臉滿眼的淚水,像一個迷了路找不到回家方向的小孩,任性而無辜。

她纖細的皓腕,在淳于焉監牢一般的大掌中拼命的掙扎着,嬌嫩的肌膚,不斷摩擦着男人粗糙的掌心,折磨着他混亂煩悶的神經。

她漆黑的眸裡,不斷涌出來的淚水,她鮮紅欲滴的脣瓣間,不斷傾吐着的莫名話語,她的悲傷,她的抗拒,她的逃離,在淳于焉冷硬的心底,掀起無數驚濤駭浪,他除了死死的扣住她的身軀,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淳于焉……我討厭你……我恨你……唔……”

後面的話,盡數被堵在嘴裡,毫不留情的被淳于焉溫熱的大舌,卷着吞入腹中。

這算什麼?她都痛哭成這樣了,這隻禽獸還趁機佔她的便宜嗎?

掙扎,推拒,粉拳拼命廝打着他堅硬如鐵的胸膛,卻仍無法阻止他不斷深入的索取,糾纏的脣舌,彷彿要將她吸進他的體內,揉進他的骨血裡,再也休想逃離一般……天地之間,惟剩兩人緊緊纏繞在一起的身影,無論被迫,還是自願,無論有心,還是無意,此時此刻,他們擁抱着的,都不過是彼此……安若溪是半抱半拖的被淳于焉拽下馬的。

想到就在剛纔,他不容分說的吻上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正當安若溪窒息的連哭泣都沒有力氣的時候,他總算是放鬆了對她的禁錮,只是還沒等她喘口氣,他又將她扔上了馬背,然後就被他挾持着一路狂奔,最後奔到了現在這裡。

望望面前陡峭的山崖,安若溪覺得有些眩暈。他應該不會是因爲先前她發了瘋般的對他拳打腳踢,想報復她,從這裡將她推下去吧?

瞅瞅身旁那個從下了馬,便薄脣微抿,一言不發,面容冷峻,神情悠遠的不知望向何處的漠漠男子,安若溪便十分沒出息的有些不寒而慄。

“淳于焉……你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貝齒輕輕咬着那被他蹂躪的又紅又腫的脣瓣,安若溪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

“讓你清醒一下……”

淳于焉卻是頭也未回,一雙諱莫如深的寒眸,仍舊凝在不知名的遠方,清清冷冷的嗓音,帶着點沒好氣的意味。

安若溪臉上不由的一熱,好吧,她承認,她今天出門之前,一定是忘了吃藥,所以先前纔會像個被夫君拋棄了的怨婦一樣狂性大發。她不知道自己的哪一根神經被刺激了,只覺當時又是悲憤,又是委屈,莫名的心灰意冷,煩躁任性,就跟一個沒有糖吃的小孩一樣鬧彆扭……想到自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在淳于焉面前丟盡了洋相,安若溪想死的心都有,正好,乾脆就着這陡峭的山崖,跳下去得了。

將一雙哭的又紅又腫的眼眸,從身旁那個男人身上撇開,安若溪悶悶的開口道:

“我已經夠清醒了……”

清亮的嗓音,尚殘餘着哭過的沙啞和哽咽,凜冽的山風,吹在身上,有絲絲的涼意,讓人的心,也漸漸的撫平,冷靜。橙紅的夕陽,傾瀉下來一地的金黃,隔着陡峭的山崖,對面的遠山,似籠罩在一片雲霧繚繞裡,如同夢中遙不可及的仙境,彷彿跨過去,便是另一爿嶄新的天地。

“你很想回家嗎?”

男人輕淡的嗓音,似飄逝在山風中的一縷遊絲,若有若無。

心中不由一跳,安若溪下意識的望向身畔的男子,卻惟見他俊朗冷毅的側臉,籠在夕陽西下,半明半暗的光線裡,似抓不緊的一場夢。

“……從這裡望過去,最遠的那一座山,就是楚尚國的玉筆峰……”

男人卻彷彿對她的凝視無知無覺,一雙寒眸,似水波瀲灩,凝在那遙不可及的遠方,氤氳着層層疊疊化不開的厚重情愫,神情悠遠而飄忽,整個人如同沉浸在某種不能自拔的蕭索中。

“楚尚國……”

安若溪輕聲重複着這三個字。

“……那裡可是你孃親的家鄉?”

目中一閃,清眸婉轉,卻是仍凝在前方,男人薄脣微抿,不發一言,似在竭力壓抑着某種情緒。

空氣中沉寂一片,惟有凜冽的山風,不斷的從幽深的崖底呼嘯穿過,吹得人衣袂,有烈烈的響聲。

似過了許久,久到安若溪都幾乎忘了剛纔的話題,男人透着隱隱憂傷氣息的聲音,被吹散在習習涼風中:

“……孃親生前很喜歡站在這裡,眺望遠處的玉筆峰……她說這裡是離家鄉最近的地方……只可惜她就連這樣遠遠的凝望的機會,都很少有……”

心中一悸,安若溪突然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

“你孃親很不快樂,對嗎?”

這感同身受的直覺,從安若溪的口中,緩緩傾瀉。

眸光一閃,似剎那間掠過無數驚濤駭浪,在男人幽暗不見天日的眸底深處,劃下一道微不可見的傷痕,卻又在瞬時毫不留情的斂去,惟剩一片狂肆殘虐的冷戾。

“……我孃親怎麼會不快樂?孃親是父皇最寵愛的妃子……是他以三座城池爲聘……從楚尚國娶回來的妻……她怎麼會不快樂?”

最後一句話,飄渺而恍惚,男人低沉的嗓音,似堅定、似迷惑、似殘酷,似痛楚,最後都只化成一抹微不可聞的複雜……“……孃親病逝的時候……那些庸醫居然說她是憂思縈懷,鬱鬱而終……你說多麼可笑……”

就像是聽到了一件世上最好笑的事情般,淳于焉涼薄的脣瓣間,緩緩的扯開一抹殘月般的弧度,邪魅而悽惶。

瞧得安若溪,只覺胸口一窒。

男人墨玉般漆黑的瞳仁深處,激盪着層層疊疊的水漾光芒,晦暗明滅,那隱忍的憂傷,他竭力的想要壓抑,卻仍是藏不藏不住的傾瀉。

安若溪只覺得一顆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揪着一般,說不出來的痠痛之感。

這樣的淳于焉,讓她陌生,讓她疑惑,讓她看不清猜不透,更讓她……心疼……“淳于焉……”

喃喃從口中傾吐出他的名字,一時之間,安若溪只覺心頭一片紛雜攪擾,不知該說些什麼,才能安慰。

女子溫潤的嗓音,似天邊殘餘的一道晚霞,照進淳于焉荒蕪的心底深處。

眸色一恍,男人卻已在瞬間斂去了一切的異樣,惟剩一如既往的冷凝與堅韌。

“回府吧……”

清冽的話聲,淡淡的響起,彷彿適才的所有情緒,未曾發生過一樣,安若溪還愣愣的沉浸在其中,不能反應過來,而男人卻已拂袖而去。

“從明天開始……本王親自教你騎馬……”

漫不經心的嗓音,吹散在習習夜風中,輕飄飄的鑽進安若溪的耳朵裡,男人玉身挺立的身形,似一場飄渺恍惚的夢,讓人不能自已的想要抓緊。父皇最寵愛的妃子……是他以三座城池爲聘……從楚尚國娶回來的妻……她怎麼會不快樂?”

最後一句話,飄渺而恍惚,男人低沉的嗓音,似堅定、似迷惑、似殘酷,似痛楚,最後都只化成一抹微不可聞的複雜……“……孃親病逝的時候……那些庸醫居然說她是憂思縈懷,鬱鬱而終……你說多麼可笑……”

就像是聽到了一件世上最好笑的事情般,淳于焉涼薄的脣瓣間,緩緩的扯開一抹殘月般的弧度,邪魅而悽惶。

瞧得安若溪,只覺胸口一窒。

男人墨玉般漆黑的瞳仁深處,激盪着層層疊疊的水漾光芒,晦暗明滅,那隱忍的憂傷,他竭力的想要壓抑,卻仍是藏不藏不住的傾瀉。

安若溪只覺得一顆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揪着一般,說不出來的痠痛之感。

這樣的淳于焉,讓她陌生,讓她疑惑,讓她看不清猜不透,更讓她……心疼……“淳于焉……”

喃喃從口中傾吐出他的名字,一時之間,安若溪只覺心頭一片紛雜攪擾,不知該說些什麼,才能安慰。

女子溫潤的嗓音,似天邊殘餘的一道晚霞,照進淳于焉荒蕪的心底深處。

眸色一恍,男人卻已在瞬間斂去了一切的異樣,惟剩一如既往的冷凝與堅韌。

“回府吧……”

清冽的話聲,淡淡的響起,彷彿適才的所有情緒,未曾發生過一樣,安若溪還愣愣的沉浸在其中,不能反應過來,而男人卻已拂袖而去。

“從明天開始……本王親自教你騎馬……”

漫不經心的嗓音,吹散在習習夜風中,輕飄飄的鑽進安若溪的耳朵裡,男人玉身挺立的身形,似一場飄渺恍惚的夢,讓人不能自已的想要抓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