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處是寶華寺後頭的一塊田地,或許是冬日的緣故,一個和尚都沒看見。她現在如想得救,只能去人多的地方。
空中傳來和尚的唸經聲,阮夢歡奔着那聲音,奮力邁開腿跑着。
“需要我幫忙嗎?”
“要!”
說完之後,阮夢歡驚覺自己飛起來了。她被一個人攔腰抱着飛起來了,速度有些快,寒風打在她的臉頰上,很不舒服。她擡頭看了一眼抱着她的人,卻只看見一塊黑布。
那人用黑布包住了自己的臉頰,只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阮夢歡定神道:“多謝大俠相救!”
嗅到了淡淡的香味,阮夢歡可以肯定這人就是昨夜她遇上的黑衣人!怎麼也沒想到就她的人會是他!想着昨夜自己的警告,如今只覺得好笑極了。
蒙面人問:“你在笑什麼?”
阮夢歡不假思索,說:“笑我自己!你要帶我去哪兒?”
蒙面人哈哈一笑,“我本想着帶着回去做我的壓寨夫人,忽然又想吧,我家中還有個哥哥!嗯,不如你自己選吧!是要做我媳婦,還是做我嫂子!”
阮夢歡無語,一眼望去,發現自己與寶華寺已經隔了一座山頭,“你放我下去吧!”
“如果我現在放你下去,恐怕你要跨過山頭,才能回去呢!”蒙面人笑鬧着,絲毫沒有放她的意思,“聽說你是朝廷剛冊封的郡主?”
阮夢歡實在有些跟不上這人的思緒,開玩笑道:“是又怎樣?你想綁架?”
“咦,這倒是個不錯的注意!”蒙面人道:“以郡主的身份,想必換個千八百兩白銀是夠的!”
蒙面人又嘖嘖感嘆,說:“不值不值啊,你瞧瞧你,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只怕能拿到十兩銀子,我就謝天謝地咯!”
“我那時凍!”阮夢歡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不服氣,不過察覺到蒙面人已經轉身往寶華寺走,她鬆了口氣。
在摘星樓底下,蒙面人鬆開阮夢歡,頑劣道:“你可想清楚了,如果我離開之後還有瘋子要殺你,我可管不着!”
阮夢歡乾笑兩聲,“您想多了!”
蒙面人幾個跳躍之後,消失在了阮夢歡的視線之外。她不知道他是誰,然而從昨夜到現在短短的時間裡,他卻救了她兩次!她嫉惡如仇的同時,知恩必報!這份恩情是一定要還的!
容蘅從暗處現身,不可思議的問:“你認識那人?”
突入起來的聲音,嚇阮夢歡一跳,她搖頭,“我不知道他是誰,但是他對我似乎沒有惡意!”
容蘅臉色一沉,警告道:“以後不要再跟他有任何接觸!他不是好人!”
“他不是,你是?”阮夢歡笑得有些誇張。其實她真的很累,頭也昏昏沉沉的,“不管他是不是好人,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吶!”
一剎那間,容蘅站立不穩,又陰鬱的說:“他是靈君公主身邊的一等侍衛,後來靈君去世以後,他就消失了!”
可是現在他又回來了!是爲了誰?
望着容蘅失魂落魄的模樣,阮夢歡寬慰他:“別想太多,興許他只是想念公主了,回來看看而已!噢,既然是公主的侍衛,定然知道公主的陵寢在何處,他也許是來祭拜的!”
她想起了當天遠目鏡中,跪拜的燕奉書與容蘅。
“會嗎?”容蘅苦笑,“我想他是來殺我的!很多人都說,是我辜負了公主。”
“看來你的確是想太多!雖然我不太瞭解當初公主的事情,但是我相信,那並不是你的錯!”阮夢歡作爲一個外人,說這些話似乎有些過了。她又說:“或許你應該再努力一點,查出事情真相!即便是死了,也讓她在九泉之下能夠瞑目!”
容蘅怔怔,道:“不可能了,我查過,沒有任何的痕跡!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
“那……陵寢呢?”阮夢歡不由在想,是什麼理由讓一國最受寵愛的公主不明不白的消失,她的父母竟然也毫不在乎,不去調查。
“衣冠冢!”容蘅說:“墳墓裡,並沒有她的屍首,只有一件貴重美豔的嫁衣。”
嫁衣?阮夢歡見過不少奇怪的事情,然而這樣的倒是第一次見。好似前些年的聽說過,靈君公主死於成親前幾日,所有人都在哀悼這位美麗又善良、溫柔又多情的尊貴公主,然而她的葬禮卻只是草草瞭解,生前最寵愛她的父母都沒有到場。
“會不會……她還活着?”阮夢歡猜測道:“或許……你別介意,這只是我的猜測。或許她有了其他人,不想嫁給你!所以才讓帝后陪她演了一齣戲?”
容蘅一聽當即就怒了,“胡說!我們很相愛,包括當年我的兩個狀元都是爲了她才拼命的,她告訴我,她活着的所有意義就是嫁給我!這樣一個她,怎麼會有別的男人?”
“你彆着急,我就這麼一說,你完全不必在意!”阮夢歡陪着笑臉,“我不提她還不行嘛!”
見容蘅又要說話,她連忙另起話頭,“你出現就是爲了跟我說這個?你幾個意思啊?”
容蘅沉聲道:“雖然是她的侍衛,但他未必就是個好人,爲了你自己,也爲了我們,你必須遠離他!否則,總有你後悔的一天!”
是提醒,更是警告。
“爲了我自己就罷了,你們是誰們?”阮夢歡不解的望着容蘅,等着他的答案。
容蘅一怔,自覺失言,忙說:“自然是不想看到你受傷的人!”
阮夢歡狐疑的瞥了他幾眼,“算了,不想說我也不勉強!我該回去了,興許慶王妃正等着我呢!”
容蘅點頭,又道:“注意安全!一路順風!”
阮夢歡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卻也察覺到了他畫中的古怪。她問:“你有什麼就直說好不好?我最煩別人跟我打啞謎了!”
他還是不說,阮夢歡卻不想再聽了。將煩惱甩在身後,往廂房走去。
所謂的找國師看病,說起來十足的荒謬,明明連人都沒有見到,然而去時躺着的兩個人,回來的時候都已經大好了。
回到慶王府,白側妃身子嬌弱,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慶王萬分的體貼她,不顧在場衆人的視線,將人抱着進了門。
阮夢歡一下馬車就看到了這一幕,而慶王妃卻是孤零零的一個站在大門底下,那背影渲染着說不清的淒涼婉轉。她走過去,輕聲說:“我們進去吧!孃親!”
慶王妃疲倦的笑了笑,兩人攜手進門。
就在這時,慶王世子的姆媽慌忙跑過來,撲在了慶王的腳邊。
“娘娘,世子爺不好了!”
“究竟怎麼了?請大夫沒有?”慶王妃卸下一身的疲倦,不顧一切的朝着安文琅的院子跑去。
這是阮夢歡第一次進安文琅的院子,內裡十分的質樸,院子裡掃的乾乾淨淨。若是外人進去了,只怕會以爲這是尋常人家書生的院子,而不是他堂堂世子爺的居所。
望着容蘅失魂落魄的模樣,阮夢歡寬慰他:“別想太多,興許他只是想念公主了,回來看看而已!噢,既然是公主的侍衛,定然知道公主的陵寢在何處,他也許是來祭拜的!”
她想起了當天遠目鏡中,跪拜的燕奉書與容蘅。
“會嗎?”容蘅苦笑,“我想他是來殺我的!很多人都說,是我辜負了公主。”
“看來你的確是想太多!雖然我不太瞭解當初公主的事情,但是我相信,那並不是你的錯!”阮夢歡作爲一個外人,說這些話似乎有些過了。她又說:“或許你應該再努力一點,查出事情真相!即便是死了,也讓她在九泉之下能夠瞑目!”
容蘅怔怔,道:“不可能了,我查過,沒有任何的痕跡!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
“那……陵寢呢?”阮夢歡不由在想,是什麼理由讓一國最受寵愛的公主不明不白的消失,她的父母竟然也毫不在乎,不去調查。
“衣冠冢!”容蘅說:“墳墓裡,並沒有她的屍首,只有一件貴重美豔的嫁衣。”
嫁衣?阮夢歡見過不少奇怪的事情,然而這樣的倒是第一次見。好似前些年的聽說過,靈君公主死於成親前幾日,所有人都在哀悼這位美麗又善良、溫柔又多情的尊貴公主,然而她的葬禮卻只是草草瞭解,生前最寵愛她的父母都沒有到場。
“會不會……她還活着?”阮夢歡猜測道:“或許……你別介意,這只是我的猜測。或許她有了其他人,不想嫁給你!所以才讓帝后陪她演了一齣戲?”
容蘅一聽當即就怒了,“胡說!我們很相愛,包括當年我的兩個狀元都是爲了她才拼命的,她告訴我,她活着的所有意義就是嫁給我!這樣一個她,怎麼會有別的男人?”
“你彆着急,我就這麼一說,你完全不必在意!”阮夢歡陪着笑臉,“我不提她還不行嘛!”
見容蘅又要說話,她連忙另起話頭,“你出現就是爲了跟我說這個?你幾個意思啊?”
容蘅沉聲道:“雖然是她的侍衛,但他未必就是個好人,爲了你自己,也爲了我們,你必須遠離他!否則,總有你後悔的一天!”
是提醒,更是警告。
“爲了我自己就罷了,你們是誰們?”阮夢歡不解的望着容蘅,等着他的答案。
容蘅一怔,自覺失言,忙說:“自然是不想看到你受傷的人!”
阮夢歡狐疑的瞥了他幾眼,“算了,不想說我也不勉強!我該回去了,興許慶王妃正等着我呢!”
容蘅點頭,又道:“注意安全!一路順風!”
阮夢歡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卻也察覺到了他畫中的古怪。她問:“你有什麼就直說好不好?我最煩別人跟我打啞謎了!”
他還是不說,阮夢歡卻不想再聽了。將煩惱甩在身後,往廂房走去。
所謂的找國師看病,說起來十足的荒謬,明明連人都沒有見到,然而去時躺着的兩個人,回來的時候都已經大好了。
回到慶王府,白側妃身子嬌弱,連走路的力氣都沒了,慶王萬分的體貼她,不顧在場衆人的視線,將人抱着進了門。
阮夢歡一下馬車就看到了這一幕,而慶王妃卻是孤零零的一個站在大門底下,那背影渲染着說不清的淒涼婉轉。她走過去,輕聲說:“我們進去吧!孃親!”
慶王妃疲倦的笑了笑,兩人攜手進門。
就在這時,慶王世子的姆媽慌忙跑過來,撲在了慶王的腳邊。
“娘娘,世子爺不好了!”
“究竟怎麼了?請大夫沒有?”慶王妃卸下一身的疲倦,不顧一切的朝着安文琅的院子跑去。
這是阮夢歡第一次進安文琅的院子,內裡十分的質樸,院子裡掃的乾乾淨淨。若是外人進去了,只怕會以爲這是尋常人家書生的院子,而不是他堂堂世子爺的居所。尤其是曾經有幸圍觀過安文鴻的院子,真是天差地別,人家那才更像是王府世子的做派。
又往前幾步,只見門口立着兩個婢女,梳着髮髻,低着頭,十分有禮數。
“王妃,您快進去看看吧!世子爺……世子爺怕是不行了……”一個年齡稍長的女子掀簾走了出來,一見到王妃,一臉的淚痕,顯露無疑。
“世子爺好好的,怎麼會突然……你們不許胡說!”慶王妃吼了一聲,鎮住了在場的所有人。她三步並作兩步,很快就看見了躺在牀上一動不動的安文琅。
安文琅的臉色很不好看,兩條眉緊緊皺着,脣是極其不正常的豔紅色,他沉於痛苦中,從喉嚨裡發出早已面目全非的稱謂。
僅僅是三天,三天而已,他就成了這樣!或許是氣氛過於壓抑,阮夢歡只覺得自己胸口沉沉的,好像被人壓了一塊大石頭,一句話也說不出。
“世子爺,您在說什麼?”趴在牀邊的是個中年婦人,已婚裝扮,哭得比慶王妃還要誠摯。
不用想也知道,這位便是安文琅的那位姆媽了!阮夢歡盯着宋氏看了很久,指望她能聰明點、識相點,給慶王妃讓出一個空子來。然而,宋氏自始至終都沒有往邊上挪動半寸。她雖然背對着慶王妃,但是剛纔已經有人同傳過了,她不可能不知道慶王妃來了。
“寄花,着人去請大夫了嗎?”慶王妃坐在離牀有兩米之外的地方,叫來了方纔的女子,一一細問。
名爲寄花的女子哭哭啼啼的,一一應對。末了,剜了一眼不長眼的宋氏,道:“娘娘,您別擔心,世子爺會好過來的。”
慶王妃忽然想起了早間在摘星樓與尹嫦陌的對話,恐懼一點一點吞噬了她。她攥緊了自己的衣裳,心中卻一點都不後悔,只默默祈求老天能讓她代替兒子此刻的痛苦。
一直趴在牀側鬼哭狼嚎的宋氏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猴子,衝向寄花,罵道:“都是你們這些小妖精害死世子爺的,我平日裡好說歹說,每一個聽我的,這下好了,一屋子的女人,把世子爺的陽氣全給吸走了!”
她癱坐在地上,潑婦一般哭叫:“我苦命的世子爺啊,生來娘不親爹不愛啊,怎麼這麼短命啊……啊,我不活了!啊,老天爺,讓我死了算了……”
阮夢歡本能的反感這種作爲,什麼叫娘不親爹不愛?慶王妃就在這裡坐着呢!什麼叫短命?人現在還沒死呢!一開始的時候,她還覺得慶王妃對宋氏的排斥有些不可理喻,可如今卻覺得事情怕是該顛倒一下才是。
御醫被一個青衣小婢領了進來,花白的絡腮鬍掛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慶王妃臉上閃過一絲不悅,卻又很快恢復正常,“有勞常太醫大老遠跑一趟!還請看看世子吧!”
常太醫神情之中劃過鄙夷之色,敷衍的道:“王妃太客氣了!我這也是因爲要給白側妃看病,都上了馬車了,竟被你家的丫鬟攔住了,呵,你家着丫鬟可真了不得!”
眼見慶王妃連敷衍都不想了,阮夢歡笑呵呵的上前,接過了常太醫肩上的醫藥箱,柔柔道:“還請常太醫先爲我哥哥診治診治吧!”
“小姐就是小姐,比丫鬟可識禮多了!”常太醫蹬鼻子上臉,即便是說這話都帶着幾分鄙夷。
爲什麼?就因爲慶王妃不得慶王寵愛!甚至認爲明天慶王妃的位子就要換人了!
阮夢歡心想,本小姐是把你記住了,最好在下次見到你之前多燒幾柱香!不然遭到報應時,再怨天尤人可就晚了!
背後一陣冷風吹過,常太醫一回頭,什麼也沒有,便繼續把脈。
過了片刻,常太醫捋了捋鬍子,嘆氣道:“王妃早些準備後事吧!世子爺怕是過不了這個冬天了!”
慶王妃剛剛拿起的茶杯唰的一聲落在了地上,她眼前一黑,差點栽倒在地上。
“你們這幫無情無義的混帳,把他生下來又不管他,害得他吃了這麼多的苦……老天爺啊,你怎麼不睜開眼睛看看吶……”宋氏一聽要準備後事,大哭起來,說的話更是語無倫次,毫無尊卑。
阮夢歡玉指一擡,指着寄花道:“把她弄出去!”
一屋子的人都愣住了,似是沒想到大小姐會有這麼大的本事。待到阮夢歡有重複了一次,並加了“本郡主命令你們”之後,終於醒悟過來,三五個人一哄而上,抓胳膊的抓胳膊,擡腿的擡腿。
將宋氏趕了出去,屋子裡終於清靜了不少。阮夢歡見慶王妃手肘倚着桌子,痛苦不堪的低聲啜泣。
阮夢歡身上值錢的東西有很多,然而貴重的要麼是皇帝御賜,要麼是慶王妃的一番心血,哪個都不能送人。她從脖頸上卸下那麼紅玉狐狸,暗中遞給了常太醫,“還請大人指條明路吧,我哥哥還這麼年輕,他還沒有成家呢!”
手心是溫潤滑膩的玉石,常太醫的眼睛一亮,道:“其實也不是沒有辦法!只不過那不是你等可以做到的!”
“還請大人名言!”阮夢歡從頭上拿下一枚碧璽簪子,遞了過去。
這時,一雙手將簪子奪了過去。
是慶王妃,她清醒了,終於清醒了。她是憔悴的,卻也是不容含糊的,“常太醫,我知道你與貴妃娘娘的母族情誼深重,但是相比不用我說你也明白,陛下最厭惡的是什麼!”
常太醫心中一慫,他跟貴妃娘娘的關係都是藏得很好的,怎麼會被慶王妃知道?那既然慶王妃知道了,是不是皇后娘娘很快也會知道?擦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陪着笑臉道:“經下官推斷,世子是中毒了!如果五日之內無法解毒,只怕娘娘就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了!”
中毒!阮夢歡忽然想起了當初咳出黑血的蘭娘來。而就在這時,躺在牀上的安文琅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接着他的靴子被染上了更深的黑色,地板上也被濺上了黑色的血漬。
安文琅的確中毒了!
阮夢歡扶着搖搖欲墜的慶王妃,她很能體會慶王妃此刻的絕望與無助。她問:“敢問,有什麼法子能救?”
常太醫正色道:“太后娘娘宮中有一玉枕,平日爲翠色……”
“一旦捱到人就會變成紫色,甚至可以看到紫色的光華在玉枕裡頭流動!”慶王妃一字一句的說着,她疑惑問:“可那是陛下送給太后娘娘五十歲的壽禮!國師並未說過紫玉枕有能讓人起死回生的功效!”
“娘娘此言甚是!紫玉枕只是先穩住世子壽命的第一步,若要救人,還需要找到熒仙草做藥引。即便到了這一步,下官也只有四成的把握!”
阮夢歡默然不語,她有些懷疑常太醫的真實用意,卻聽到那邊慶王妃已經信誓旦旦非要拿到手救兒子不可!
一盞茶後
慶王妃坐在安文琅的牀前,不言不語,只是靜靜的望着。
阮夢歡坐在小凳上陪着她,“要不要請王爺過來,畢竟……總歸父子一場!”
“這就是報應嗎?”慶王妃的眼淚珠子一顆接着一顆,“宋氏說的不無道理,是我不知道珍惜,纔會失去他的,都是我活該!”
“娘,你別這樣……”阮夢歡拉過慶王妃的手,仔仔細細的道:“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咱們應該想辦法,得到紫玉枕和熒仙草!即便是四成的希望,總好過坐着等死!”
慶王妃破涕爲笑,“是!是我糊塗了!琅兒你放心,孃親一定會救你的!”
兩人回到慶王妃的寢閣商量,到了半夜,依然沒有結果。
“娘,皇后娘娘千秋節是哪天?”阮夢歡忽然想到了這件事情。
慶王妃頓時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她高興道:“有了有了!琅兒有救了!”
阮夢歡茅塞頓開,是了每年皇后娘娘千秋節的時候,所有參與宴會未出閣的小姐都會準備一個節目,然後由在場的男嘉賓投花,選出一位最優的表演者,皇后娘娘會許給那人一個願望,當庭兌現!
這樣的活動已經持續了好多年,往年太后和天朔帝都會參加。如果阮夢歡獲勝,如果她的願望是得到紫玉枕,那麼安文琅不就有救了?
慶王妃高興了許久,在思考要準備什麼節目時,當即像被人潑了一頭冷水。
阮夢歡倒是沒有多着急,當年青陽城的時候,多少外地來的佳人來向蘭娘宣戰,偏偏都折損在了她這小小婢女的手上。她可以很自負的說一句,但凡慶王妃提出一樣來,她絕對可以拿到最優!只是,這話她還不能主動說!
“娘,皇后娘娘最喜歡什麼?”阮夢歡引導着慶王妃的思路。
慶王妃說:“娘娘最喜愛書畫,尤其鍾愛……我也不記得那人叫什麼名兒了,反正畫的畫我是欣賞不了!”
阮夢歡點了點頭,“那……這次安湘穎去嗎?”
“她去作甚?丟人現眼嗎?”慶王妃鼻中輕哼。
慶王府安小姐舞技之高超,皇城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阮夢歡拿捏了幾分,道:“不如我們都去,兩個人總比一個人的概率要大一些!”
慶王妃不悅道:“她若贏了,誰知道她會許什麼願望!”
阮夢歡嘆氣,欣慰道:“其實,你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厭惡安湘穎。”
皇后千秋節就在今日,皇城上下但凡未出閣的閨秀悉數前來捧場,據有心人總結,此次比往日皇帝選秀還要熱鬧呢!
朝陽蓬勃,冬日的寒風早已不在話下。閨秀們打扮的花枝招展,盡顯自個兒的容色之美。
阮夢歡穿了一件還算亮眼的衣裳,手裡抱着手爐,走在安湘穎的身側。
初看之下,安湘穎今日打扮的素淨了些,然而當她走到陽光下時,身上若隱若現的金絲線將太陽的光線投射出來,襯得她一張清潤的容顏,宛若夏日裡的白蓮。
相較於安湘穎旁邊的阮夢歡,一身品紅長衫,就有些豔俗了。不過說大小也還說得上是個美人吧,畢竟底子和身份在那裡擺着呢!
“你想拿最優嗎?”一路沉默的安湘穎忽然問了一句阮夢歡。
阮夢歡點頭,“當然,如果我拿了最優,就可以救世子了。當然,如果不是我的話,那麼我希望是你!”
“你憑什麼?”安湘穎臉色淡漠,“憑什麼信任我?”
阮夢歡見她有些奇怪,“是娘告訴我的,她昨夜不是找你談話了嗎?”
安湘穎的脣邊是嘲弄的笑,她說:“是啊,她找我了!”
“你是要作畫嗎?”安湘穎盯着那副手爐,又問:“你爲何一定要就一個將死之人?呵,你跟他真是一點都不像!”
阮夢歡可不管她在暗示什麼,抱着手爐繼續暖手,宴會上較冷,萬一手被凍着了,那還怎麼作畫?
“也許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逃吧!”安湘穎癡癡望着天邊的一隻鳥兒,像是無緣無故冒出的一句話。
阮夢歡不解其意,“你究竟想說什麼?我爲什麼要逃?”
“爲什麼他們都說你聰明?”安湘穎好笑的望着阮夢歡,不乏憐憫的說:“明明就……”明明就是蠢笨如牛!
“如果你拿了最優,不要去求什麼紫玉枕,你只要向皇后娘娘求你的一世姻緣即可!”安湘穎的脣邊泛起了笑意,“你不是喜歡燕奉書嗎?就向皇后娘娘求一道聖旨,嫁給他吧!好歹還是個王妃呢!”
她說到“王妃”二字時,脣邊的笑意更加深了。
阮夢歡臉上一熱,“你別胡說,我跟他什麼都沒有!”
這次的宴會地點比上次要大上好幾倍,統一服色的宮女領着每個人入席。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太后、天朔帝、皇后齊齊來了,這次舒貴妃跟在他們三人後面,然而她的神色中卻一點尷尬難堪都沒有。
阮夢歡實在佩服這個女人,明明她纔是原配!卻爲了丈夫的大業,心甘情願的做了十多年的妾。
叩拜聲震耳欲聾,阮夢歡跟着跪了下去,卻沒有跟着喊。
“衆愛卿平身!”天朔帝坐於龍椅之上,雙臂一展,衣袖翻飛,霸氣凜然,渾然天成。
天朔帝先是嘉獎皇后這一年的辛勞,有體恤她的病情;隨後又與太后一起敬了皇后一杯酒。母子兩人,給足了皇后面子。
皇后的神色比上次要好許多,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是大夏皇朝女子的典範,都是一國之母的風範。阮夢歡知道自己並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發現皇后的衣裳大了,又或者說,皇后這段時間又瘦了,連衣裳都撐不起來了。
太子項傾煜帶着同輩的兄弟姐妹一同跪拜祝賀,祈願皇后娘娘鳳體早日康復。
皇后欣慰的笑了,“既然人都到齊了,那便開始吧!”
皇后一聲令下,宮婢便拿了一隻竹籤過來。阮夢歡接過竹籤,見旁人跟前的宮女也是這麼做的,她翻開自己受傷的一看,卻是一個遠古的篆體寫就的“舞”字。
她一擡頭,恰見皇后也忘了過來。慶王妃明明說皇后已經佈置好了一切,讓她作畫一幅即可,爲何會是跳舞?
跳舞不可怕,可怕的是這中間究竟有什麼貓膩?
輪到第十人之後,琴棋書畫、詩酒樂茶已經悉數走了個遍。說不上有多出彩,但總歸能一看。
阮夢歡輕輕彈舌,安湘穎得到了信號,阮夢歡問:“你要竹籤上是什麼?”
安湘穎在桌上寫了一個“書”字,阮夢歡瞪了一眼一旁的宮女,暗想,是不是你們搞錯了?
阮夢歡正在考慮跳個什麼舞合適時,忽聽安湘穎不冷不熱道:“看來你跟他沒什麼,他跟你卻有什麼!”
阮夢歡不解,隨着她的視線望過去,四目相觸,那是燕奉書的目光。他今天的裝扮一日往昔的沉默,並不出衆的烏色衣裳,唯一與往日不同的是,這件衣服上繪了些棕色紋路,若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而不遠處的燕奉書極其費力的把視線從阮夢歡身上移開,他停了項傾煜的話,連灌了三杯酒水,或許是太猛了,不住的咳了幾聲。
此時的項傾煜正忙於招呼其他人,根本沒有放在心上。
彷彿世上的一切都是灰白,只有他是鮮活的存在。阮夢歡低下頭,杯中卻依然是他的模樣,他的微笑。那樣熟悉,又那樣的遙遠。
“喂,我跟你說話呢!麻煩你認真點!”安湘穎不悅的叫了一聲。
阮夢歡滿含歉意的說:“對不住,我方纔在想別的事情!”
安湘穎嘆氣道:“他不是你最佳的人選,不過也還不錯!湊合着過吧!”
不,你什麼都不知道!神秘的他,滿懷抱負的他,還有溫柔的他。酒香縈繞在心頭,阮夢歡只覺得自己已經醉了。
“或許,你真的應該考慮考慮別的人吶!喏,那邊那個雖然是個世子,可是手裡的權勢可比燕奉書強多了!”安湘穎今夜也有些奇怪,熱衷於爲阮夢歡找另一半。
阮夢歡不以爲意,道:“這麼喜歡,你怎麼不選?幹嘛讓給我,我們的關係已經好到那種地步了?”
分明有幾分不識好歹!阮夢歡頓了頓道:“也罷!稍後,你我一同上場,你跳舞,我作畫!”
她沒有說明本意,安湘穎卻是點了點頭,“這倒是個不錯的法子!嗯,你作畫,我跳舞!喏,可別浪費了你被暖和了這麼久的手指頭。”
安湘穎閒閒笑着,撥動了一下手爐,全然是姐妹玩鬧的動作。
阮夢歡瞅着空子瞟了一眼那邊的人,忽然覺得受傷滾燙,低頭一看,是炭火,手爐裡的炭火灑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她用另一隻手握住手背,不可思議的望着安湘穎,片刻後,又覺得這本就是理所應當!她們的關係不該說是好到何種地步,應該說差到何種地步才更加貼切。
高臺上的天朔帝正興奮的鼓着掌,原來在這期間,燕國的瓊琳公主化身蒙面舞姬,獻了一支驚世駭俗的舞。
若說如何驚世駭俗,只需看看瓊琳公主腳底下的蹭蹭衣裳便可得知,據說瓊琳公主爲這舞蹈起名叫“情夏舞”。
顧名思義,情人,夏天,舞蹈。夏天跳舞,越跳越熱,於是,開始脫衣服,於是越脫越少,只剩下裹着半個胸和三角地帶的某處。
而一旁配樂的正是許久不見的容姝,她對瓊琳跳這樣舞蹈似乎沒什麼排斥,只是專心的吹奏着曲調。
瓊琳公主的面紗一直帶着,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面紗底下是誰,卻沒有一個人有膽子說出跳這傷風敗俗舞蹈的是一國公主!又或者說,他們更欣賞異國公主帶來的這種舞蹈,帶着討好的舞蹈。
一開始,阮夢歡不明白作爲戰勝國的燕國爲何要主動送一名公主來和親。現如今,似乎總算有點眉目了。不錯,這個公主有病,還病的不輕!
天朔帝彷彿着了魔一般從頭鼓掌一直到舞畢,太后、皇后和淑貴妃幾次的言語都沒能入他的耳。
阮夢歡得出結論,病的不止是瓊琳,還有天朔帝。那個開國與中興一同做到的偉大皇帝,如今卻對着傷風敗俗的舞蹈,不顧衆人的目光大聲喝彩。
“小女子有禮了!不知各位看得可還盡興?”瓊琳捏着嬌滴滴的語調,全然沒有公主的做派。
天朔帝突然起身,下了高臺,雙眼迷離,道:“過來,美人兒,你過來!”
這還是那位一代聖君麼?阮夢歡望着瓊琳公主扭着小蠻腰一步步朝着天朔帝走去,這一切的一切不會這麼簡單!她看了一眼在場的男賓,各個都是色迷心竅的模樣,只有一個是例外,那人一身烏色衣裳,趴在桌上。哦,原來是喝醉了。她不禁有些失望!
這世上的男男女女有多少是爲色所困,卻將之高高擡起,名之謂曰情。可笑又可憐,竹籤依然放在桌上,可還有什麼意義?經過瓊琳這麼一鬧,旁人的舞技即使在高超,也終究缺了幾分意味。
阮夢歡很清楚,比在坐的每一個閨秀都清楚。這世上的人啊,在清水與肉之間,自然是會選擇後者的。而當他們先嚐過肉以後,任何的東西便都食之無味了,更遑論清水。
“我想去更衣!”阮夢歡對宮女輕聲說後,宮女便領着她離席。
她們的目的地掩映在竹林後,宮女在門口停住了腳步,請了阮夢歡進去。
此次出來本就只是個藉口,她裝模作樣的解衣帶,忽然聽到隔壁一聲尖叫,她連忙又把衣帶系回去。
“公子,饒了奴婢吧,奴婢受不住了!啊!”
“哼!”
簡簡單單的對白,阮夢歡卻聽出了其中的內在。在與她隔着一座牆的地方,或者稍微遠一些的地方,一個男人在猥褻另一個男人,或者說是男孩。
生長於萍音閣的阮夢歡絕對算是見多識廣的,當年也碰上過不少好男風的男人,他們來萍音閣不過是想借着蘭孃的魅力,讓自己重新走回男人該走的軌道。
阮夢歡不敢出去,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裡面有人嗎?”一個略微爽朗的女兒聲從外頭傳了進來。
方纔那宮女回話道:“小姐,襄卿郡主在裡面,請您稍微等一下!”
阮夢歡立馬垮了下去,越發的懷疑那位宮女姐姐是不是跟自己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所以纔會總在不經意間把她推到懸崖邊上。
從方纔的對話開始,隔壁就沒有動過,阮夢歡感覺心都要跳出來了。
“二哥,你怎麼在這裡?”
是燕奉書的聲音,阮夢歡的第一反應就是覺得自己就要被解救了。
“五弟呀,你不是喝醉了嗎?怎麼也亂跑?”項傾闌整理着自己的衣裳,絲毫不避諱身旁的燕奉書。
待他整理的差不多了,他已然成了翩翩公子的模樣,又道:“這小傢伙味道不錯,五弟若不嫌棄哥哥用過,就送給你了!”
禽獸!阮夢歡在心底暗罵。那是個活生生的人,不是物品,怎能隨意送人?
“二哥如此慷慨,小弟卻之未免不恭了!多謝多謝!”
這是打算收下了?阮夢歡心底越發的不舒服起來,肚子咕嚕咕嚕叫了幾聲。
安靜,太安靜了,詭異的安靜。也不知道這份安靜持續了多久,只聽到燕奉書問:“還好嗎?”
被稱之爲小傢伙的人嘿嘿一笑,說:“公子爺放心,奴婢絕對沒有讓您失望!”
燕奉書又道:“這是解藥,半個月後再來老地方取!”
小傢伙興奮的點頭,白淨的雙臂如藤蔓一般纏上了燕奉書的雙腿。他幾近癡迷的道:“公子爺,人家……”
“滾開!”燕奉書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概念,一腳將人踹的老遠。隨後又冷聲道:“事情成沒成還說不準,你現在還沒有那資格!”
阮夢歡靠着牆壁,大氣兒都不敢喘了,如果她沒出來走着一遭該有多好,如果她什麼都沒有聽到該有多好。
早年在萍音閣時,阮夢歡見過不少女人得病,都是些女子纔會得的病。好多人皮膚潰爛,死在自己身上冒出的血水裡面,後來她聽蘭娘說,那是因爲她們中毒了,這毒不知從何而起,卻肯定是從與她們親熱過的男人身上傳來的。
她想到這些,不得不懷疑燕奉書是不是用了惡劣的方法,在項傾闌的身上下了毒。這個想法,令她渾身顫抖,怕是再也不敢去多看那人一眼。
“見識到了嗎?這就是燕奉書啊!你心心念唸的情郎!”
頭頂忽然傳來這樣的聲音,阮夢歡嚇一跳,擡頭一看,卻是一無所獲。那聲音她認得,是廟中的那個蒙面人,是靈君公主身前的侍衛。
一切的一切讓阮夢歡頭腦昏沉,回到席間時,安湘穎已經獨自上了臺,她在跳舞。
安湘穎在正中央絢麗的綻放着自己的美,她的舞柔媚,婉轉,各種高難度的動作到她手裡就好似孩童玩耍物一般;上闋完畢,下闋伊始,她忽然廣袖一揮,舞蹈變得剛勁有力,渾似戰場上叱吒的大將軍,她的衣袖好似烈烈旗子……
出乎阮夢歡的意料,在瓊琳那樣別緻的舞蹈之後,安湘穎得到了一致的好評,她手裡捧着一個精巧的托盤,盤中是三杯水酒。她一路旋轉,跳躍,水酒絲毫沒有外溢,到了御前,款款停住。
阮夢歡跟着衆人鼓掌,擡眼望去,天朔帝此刻正迷醉於懷裡的佳人,根本忘記了周遭的一切。本來瓊琳身上只有幾塊碎布,身上披着一件淡若無存的薄紗,哪想到,天朔帝會急不可耐至此,竟然直接扒了瓊琳的衣裳,頭埋進了她胸前的兩團隆起之間。
真是荒唐!荒唐透頂!如果可以,阮夢歡真想這麼大喝一聲。偏偏在場女子中位份最高太后沒說什麼,第二高的皇后也沒說什麼,她充其量是個外人,實在看不下去,索性不看了。
過了片刻,她擡起頭時,不由自主的望向了烏衣所在,她想,她一定是不想活了,纔會這樣。
就在這個時候,只見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太監端着一個圓盤,盤上放着一個小巧玲瓏的酒壺,盤下是一雙玲瓏玉手,那玉手只露着五根指頭,指頭底下壓着什麼東西,那指頭真跟玉石打磨過的一般,泛着清凌凌的光……
不,那不是玉石,不是手指頭,那是刀尖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