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太后宮殿早已被圍了起來,且太后宮中的人也大都被管制起來,一切妥當,只等着天朔帝下令。好在能進來的人都去了太后的寢宮,而外間只剩下了燕奉書與阮夢歡兩個人。
阮夢歡心疼的揉着他方纔被天朔帝踹過的地方,燕奉書卻是一副並不怎麼眼中的模樣笑望着她。她頗有幾分微詞,“好歹順着往後倒啊,何必生生礙那兩下!”
燕奉書斂氣低聲說:“他是皇帝,若真相殺一個人,早就下令了,何必親自動手!左不過是給他自己找個臺階下罷了!”
肩上的疼痛越發的清晰,因着她的揉捏,倒是減輕了不少,燕奉書伸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調笑說:“我還好好的呢!你這麼哭,是怕做小寡婦嗎?”
阮夢歡一惱,手底下加重了幾分,看見燕奉書皺起了眉頭,這纔有所收斂。她哀嘆:“太后娘娘是個好人!”
燕奉書的眉頭愈發的隆起,從小到大,如果沒有太后明着暗着幫襯,只怕他根本等不到太子項傾煜的看重。如今太后就這麼去了,說到底他的心痛不必天朔帝少。
一個跪坐着,一個揉着傷處,靜默的對坐着,氣氛越發的沉重。
“混帳!你祖母剛走,你竟然……光天化日,你們成何體統!”天朔帝帶着傷心從太后的寢宮出來,誰知一出來就看見燕奉書與阮夢歡對着着,而且阮夢歡的手還放在燕奉書的肩窩上,一瞬間的功夫,所有的哀傷放大了數倍,變成了憤怒。
燕奉書與阮夢歡對視一眼,默契的跪在了天朔帝的腳跟前,卻是一句辯解的話都沒有。
天朔帝的怒火充斥着每個角落,他這次沒有動粗,耐着心性,指着阮夢歡問道:“太后她老人家宣你入宮,跟你說了些什麼?”
阮夢歡微愣,滿目的哀傷,說:“太后娘娘把臣女許配給了燕王殿下,她老人家說,要我們相親相愛,共度餘生。”
放在往日聽到女子說太后把她賜給了心上人,那天朔帝自然不會理財,可如今聽着阮夢歡的話語裡和語氣,那是存着幾分欣喜之餘,還有在大力的渲染着的哀慟。
天朔帝又問燕奉書:“她說的可否屬實?”
燕奉書鄭重的叩首作揖,末了跪地道:“求父親成全!”
燕奉書對天朔帝的稱呼總是在變化着的,然而鮮少用“父皇”這個詞彙,從小的經歷告訴他,天朔帝並不喜歡他這個兒子,甚至更多時候壓根兒不願意承認自己是他的兒子。這一次,爲了與阮夢歡的婚事能夠塵埃落定,他刻意用了這個稱呼,並希望天朔帝能夠看到。
“太后爲你們賜婚?懿旨呢?”天朔帝的兩頰呈現着漲紅色,一雙眼閃着不尋常的光輝,他撫着胸口,大口的呼吸,揹着衆人,一手撐着牆。
“太后娘娘她……她老人家尚未來得及寫懿旨,就薨了……”阮夢歡的聲音裡夾雜着哭腔,更多的不是因爲太后的死亡,而是太后兩年沒有跟天朔帝好好說話這件事,明明居住在同一所皇宮,可偏偏就像是隔着千里萬里。所謂的親情,在皇權面前,究竟有幾分重?
天朔帝並沒有聽信他們的話,反而讓人把秋嬤嬤帶了進來,待秋嬤嬤一進來,就命錢冠滿左右開弓在她的臉上扇了二十個巴掌。
天朔帝不問緣由的就這麼下手,顯然類似於人們常說的“殺威”。等看到秋嬤嬤高高腫着的兩頰和脣角滲出的血絲時,這才問:“太后娘娘召見襄卿郡主,說了些什麼?你最好從實招來!”
秋嬤嬤被打的頭昏眼花,戰戰兢兢道:“太后娘娘說……說襄卿郡主用燕國皇帝的聖旨恫嚇大夏皇朝的侍衛,膽大包天,罪不可恕!”她說罷驚懼的低下了頭,顫巍巍的跪在地上。
聽她這麼一說,阮夢歡着實嚇了一跳,如此看來,天朔帝顯然是有備而來,且很有可能就是衝着他們兩個來的。即便是毫無見識的鄉村老婦也知道“用燕國皇帝的聖旨恫嚇大夏皇朝的侍衛”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更是罪不容誅的事!偏偏這樣的話,被秋嬤嬤說出了口。
“可還說了什麼?”天朔帝冷冷的又問了一句,期間冷笑着掃了一眼阮夢歡,就像是獵人看兔子時候的眼神一般。
秋嬤嬤吞吞吐吐道:“後……後來,太后命奴婢出去了,發生了什麼,奴婢也不知道!”
“秋嬤嬤,你爲何要說謊!太后下懿旨時,你明明在場!”阮夢歡忍不住站了起來,一副要與她對峙的模樣。
可是接下來,天朔帝大手一揮,侍衛把秋嬤嬤帶了下去,是怎麼帶的?噢,兩名侍衛分兩邊拖在她的腋窩下,她的兩條腿就像是麪條做的一般,全無生機。秋嬤嬤被拖出去的地方還留下了幾絲血跡,阮夢歡已然知曉,方纔的掌嘴只是小意思,只怕在這之前天朔帝已經命人對秋嬤嬤用了刑,迫使她改了口。
及至此刻,阮夢歡可以肯定,天朔帝是有的放矢,分明有要把他們置於死地的想法。
“陛下,要殺要刮,悉聽尊便,但請先看看聖旨的內容!”燕奉書從阮夢歡手裡接過聖旨,又呈給了天朔帝。
天朔帝打定了主意要跟這兩人算總賬,那聖旨收回來是遲早的事情。他打開聖旨一看,只見裡面除了燕熙帝的大印,其餘全是空白!他欲要發火,卻在那一瞬間明白了這份空聖旨背後可能存在的含義!
空的聖旨,代表阮夢歡可以往上面填寫任何一件事情,而不管任何事情都將是燕熙帝提前應承過的。
當然,天朔帝也明白,可以填寫的事情有一條線,只要不過那條線,一切就都不是問題。他把聖旨拿在手心裡,思索着往上面填什麼好!他想了又想,總也沒能像到一個十全十美的,他望着阮夢歡道:“朕倒是有些好奇,你在燕國不過短短數日,爲何那小皇帝會如此重視?呵,莫非他是想迎你入後宮?”
“陛下謬讚!但是臣女有幾分斤兩,臣女自己自己比誰都清楚。”阮夢歡坦然一笑,道:“其實這份聖旨是燕國皇帝爲了彌補兩國和親未能圓滿完成而交代的,臣女不過是個捎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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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朔帝方纔那句話,分明是在懷疑阮夢歡已經被燕熙帝收買,如今回到夏國不排除是爲了竊取情報。轉眼之間,這救命的聖旨已經成了燙手的山芋,片刻之後,阮夢歡已然爲那份聖旨的來歷去向做好了打算,她道:“這份聖旨是要交給瓊琳公主的,但凡她所請,便會以國書的形式交到陛下手裡!”
三個靜默的人碰到了一起,大殿越發顯得空曠的厲害。忽而天朔帝的笑聲大起,自從聽了阮夢歡的話後,他臉上的神情就被鄙夷所佔據,他大笑着,道:“來人,宣瓊琳公主,朕要看看她還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大可以用……”
“父親!”燕奉書大叫了一聲,剎那的功夫,他飛一般的起身,一個跳躍擋在了天朔帝的前頭。他大叫:“有刺客,護駕!”
屋子裡頃刻間滿是侍衛,阮夢歡被侍衛擠到了角落裡,方纔那轉眼的功夫,她看見閃着銀光的毒針飛向了天朔帝,而燕奉書不顧一切的衝了上去,他的速度極其的快,飛一般的用自己的血肉攔住了那枚毒針。
諷刺的是,那毒針入了燕奉書的身體,就在方纔捱過踹的位置上。
這連番的變故,讓阮夢歡應接不暇。她一直關心着燕奉書的傷勢,沒多久的功夫,她看見燕奉書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子,而此刻,他不過是站着。
尚未來得及告辭的御醫大驚道:“陛下,毒針與太后娘娘頭部的一模一樣!”
原來太后竟然是被人暗殺的!阮夢歡更是不敢再鬆懈,方纔她就跟太后坐在一起,偏偏她和燕奉書都沒事,只有太后被悄無聲息的行刺了,這麼一想,也難怪天朔帝會那麼的憤怒。
“怪哉怪哉,這毒針微臣前所未見!若是毒藥,常人服用了,脣或青或紫或白,爲何偏偏此物入了身體,人的脣色會比往日裡更加的鮮豔?”
阮夢歡聽罷,腦海裡浮過了蘭娘,浮過了安文琅,不管不顧的穿過層層侍衛,她終於到了燕奉書的身邊,用衣袖擦着他額頭上的汗,只見此刻他的脣呈現着濃重的血紅色。她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她還記得蘭娘離開時便差不多是這個樣子,?如今他也成了這樣,她滿身心都是痛苦,周遭的一切全部化爲烏有,她投入他的懷抱,緊緊的抱着他,聽着他的心跳聲……
“襄卿,你先放開,讓御醫來解毒!”天朔帝似乎仍在思考這場刺殺的幕後主使,但是在看到阮夢歡的舉動時,他的心劇烈的跳了起來,是啊,身上流淌着他的血液,卻始終不被他承認的兒子爲他擋了毒針,現在生死難測!而就在這之前,他已經失去了一位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