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睡不着的阮夢歡,在見到天朔帝的各種奇異事情之後,越發的睡不着了。她輾轉反側,腦海裡總會不時的出現尹嫦陌長長拖曳的衣襬,他總是在往前走着,卻根本看不見他的腿在動,就像暗夜裡的鬼魅一般,在漂移前行。
“雙兒,雙兒……”
阮夢歡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頭傳來有人在叫着她的名字。她蜷着雙臂抱着自己,她夜夜不得好眠,就是因爲這個聲音攪擾。
人常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呵,真可謂站着說話不腰疼!阮夢歡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緊緊的,她被那聲音攪和的煩不勝煩,也不知怎的,就想起之前在萍音閣閣樓望見的那一幕,那被掐着脖子的女子,劇烈喘息的模樣是那麼的熟悉!
分明只是一眼,卻成爲了永遠不可能抹去的記憶。
“姑娘,我看你近日睡得這麼少,不如今晚我爲你準備些安眠湯藥?”於梳髮一事,連俏並不大熟絡,是以每次都想着法子說點其他的。
鏡子裡的兩黑眼圈是那麼的明顯,疲憊席捲了她整個人。阮夢歡點了點頭,“麻煩你了!”
連俏笑着把最後一個髮簪戴好,她忽然努了努嘴道:“她怎麼辦?”
阮夢歡知道連俏說的是阿馥,她微微搖頭,笑說:“還有用,你看好她!”
她跟姬無雙只見的預定,阿馥是不可獲取的籌碼。所以眼下至少要把阿馥留着,直到事情完結爲止。
“你到底在做什麼?”連俏狐疑的問。
阮夢歡噙着絲絲的笑意,說:“不會傷害到你家公子爺的,放心!”
連俏依舊懷疑,卻是不說話了。
又過了幾日,阮夢歡趁着春日的陽光暖和,正臨窗坐着曬太陽。
這時,阿馥走了過來,她似乎很生氣,氣洶洶的問:“你竟然認識姬無雙,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阮夢歡把絲軟的帕子蓋在臉上,一句話都不說。她這番舉動,卻是惹惱了阿馥,只聽阿馥氣不可遏的罵道:“你們這些人都沒良心!我對你們掏心掏肺,竟然一個個都不領情!哼!不領情就罷了,還非要拿我做交易,你……你到底拿我當什麼?”
“姑娘好大的火氣!來來來,喝杯茶!”阮夢歡有模有樣的起身,端了杯茶水遞過去。
阿馥一把打翻茶杯,罵道:“你倒是說呀,究竟爲了什麼?到底是什麼緣由,你竟然就這麼把我賣給別人!”
茶杯碎了一地,茶葉與茶水在地上匯成了一條指頭細的水流,阮夢歡撿起了一枚碎瓷片,沉思片刻,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阿馥憤然上前一步,腳底下踩踏着碎瓷片和茶葉渣子,“你最好給我說清楚,不然我今天一定會殺了你!”
不出所料,阮夢歡的眼前的確出現了見過幾次的那枚簪子,那條詭異的小蛇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舌頭竟然像是活來了一般,不住的吞吐着,耳畔依稀能聽到“嘶嘶”聲。
眼看着小蛇逼近,阮夢歡釋然一笑,“你若殺了我,便永無可能知道那些你想知道的!”
阿馥雙眼微紅,就像是哭過似的,她收回簪子戴到了發間,“這下你可以說了吧!”
“從你一開始接近我,我就知道,你別有心思!”阮夢歡坐在搖椅上,微微的笑着。
阿馥連山的憤怒之色儼然掛不住了,一雙清澈的眸子漸漸變的犀利起來,她道:“你如何發現的?”
阮夢歡捂着嘴笑了,“看來我猜的不錯呢!嗯,倒不如說說你接近我的目的!”
阿馥知道方纔被套去了話,這次乾脆打算裝啞巴。
“彼時,我不過是個慶王府剛剛尋回的千金,我倒是很好奇,你接近我究竟是爲了什麼?到底我身上有什麼值得你們如此的賣力表演?呵,或者說,背後指使你的人看中了我的什麼東西嗎?”阮夢歡把玩着胸前的一根小辮子,繞在指間,她始終笑吟吟的望着阿馥,沒有一絲旁的情緒。
“有時候,不知道,是一種幸運!”阿馥的神情之中多了幾分苦澀,她從剛開始就是爲了接近阮夢歡,而不是所謂的學習易容術。然而此時此刻,她卻不能就此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
阮夢歡知道她定不會坦白相告,索性自言自語道:“也罷,交給時間吧!總會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一想到自己被人賣了,氣就不打一處來,阿馥鼓着腮幫子,下定決心不讓她牽着鼻子走。
“雖然我不知道我這裡有什麼寶貝,不過有一件事情倒是可以確定!”阮夢歡嘖嘖嘆道:“姬無雙以幫我調查一個人爲條件,完事之後,要我把你交給他!我呢,就答應了!”
“你……混蛋!”阿馥氣極,幾乎是眨眼的功夫,那枚簪子就到了她的手上,她怒視着阮夢歡,“我跟他有仇!倘若你把我交給他,我必死無疑!哼!你這麼做,倒不如現在殺了我好了!”
阮夢歡見那吐舌的東西實在膈應,只說:“也就說說罷了!他還沒幫我把事情辦好呢!你這麼着急做什麼!”
“如果你真要把我交給他,我就殺了你,然後……然後……”阿馥抱着滿肚子的怨氣,扭頭往外跑了去。
阿馥的話,未必全是真的,但未必全是假的。似乎有一點可以確定,阿馥與姬無雙之間存在着某種情怨,可能就是她所說的仇恨。
姬無雙最看重的人是靈君公主,倘若要尋仇,只怕多半跟她有關!阮夢歡覺得自己可能是掉進了一個怪圈子,看着毫不相干的那些人,都被那個人聯繫在了一起,而那個人卻早已不明不白的死去,連她的父母都三緘其口,諱忌莫深。
外面時刻等待着變天的情況下,阮夢歡被太后請進了皇宮。對這位,除了上次的談話,並無多少印象。傳旨內容卻是在說,太后思念她。
阮夢歡沒想到一進宮就碰到熟人,秋嬤嬤在旁帶路,她不緊不慢的跟着。
“嬤嬤近來可好?”四下無人,只剩下她們兩人時,阮夢歡不免多問了一句。
秋嬤嬤似是一愣,很快又尷尬的笑道:“多謝郡主記掛,奴婢一切都好!”
又走了幾步,到了迴廊轉彎處,秋嬤嬤低聲道:“太后娘娘心緒不佳,見不得旁人頂撞,注意些!”
阮夢歡輕微的點頭,視線卻是落在了廊下的一支桃花上。
素聞淑貴妃不喜桃花輕浮,皇宮之中的桃花樹都被她命人給砍了,自那之後也沒人敢把桃花帶入皇宮,所有衣裳手勢也全部沒有桃花的紋路。如今卻是大喇喇的這麼躺在地上,完好無損,儘管此處不少宮女太監往來。
“娘娘還在等待,郡主請快些!”秋嬤嬤意在提醒她不要多管閒事。
阮夢歡怎能不明白她的好意,可是這桃花透着古怪呢!她隨手撿起,藏在了寬大的衣袖裡,隨後調皮的衝秋嬤嬤的眨了眨眼。
秋嬤嬤不多說,只是往前走着。
“來了!”太后躺在榻上,銀色的髮絲一絲不苟的梳着家常髮髻,見阮夢歡來了,只是睜開了眼皮,調笑道:“喲,幾月不見,曬黑了不少!”
阮夢歡笑着叩拜,末了坐在了宮女放置的繡墩上。
太后自顧自笑完,從頭到腳打量着阮夢歡,過了半晌,才說:“不錯,配得上,配得上!”
阮夢歡並不知道她想說什麼,只是就那麼坐着,面上帶着微笑。
“方纔瓊琳那丫頭來過來,哭着說已經心有所屬,怎麼也不願意嫁給老大,唉,這可如何是好呢!”太后頗爲苦惱,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在向阮夢歡倒苦水。
阮夢歡只說:“這世上的婚姻,哪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況且她既然答應來和親,就該有那個覺悟!”
太后嘖嘖嘆氣,道:“是這個理!可是她心儀之人也是哀家看中的孩子,那孩子也對瓊琳有幾分情誼!人常說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哀家倒是真的有些爲難!你是個年輕的,說說你的看法!”
阮夢歡扯着嘴角,已然猜到太后看中的“孩子”是誰,脣齒間似是泛着苦澀,她笑說:“既然兩情相悅,不如成全也好!”
太后定定望着她,許久才又問:“可是那孩子之前曾經跟哀家求過另一名女子,她跟瓊琳之間,哀家倒是更看重她呢!你說如今這情況,是不是可以效法娥皇女英,姐妹兩個伺候一個夫君?”
阮夢歡的臉上再也掛不住笑意了,她知道太后說的是什麼,也知道太后想要她說的是什麼回答。可是她如何才能做到?不,她不能!從跟燕奉書定情開始,很有默契的都不提婚姻之事,即便提及也是點到爲止,如今卻是被旁人大喇喇的擺了出來。事到如今,她的意見,還有可聽的必要?
她一垂手,那枝桃花落在了地上,吧嗒一聲,鮮嫩的花瓣,摔了個粉碎。
太后久久得不到回答,老邁的容色之間,透着志在必得,她說:“聽聞前幾日皇后宮中,你隨手就拿出了聖旨,可否願意讓老婆子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