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

這個話題有些沉悶,而且顯然已經有些偏題,林風皺了皺眉頭,不耐的道,“先生的意思,孤是明白的——不過眼下正式要開戰,還請先生說說現在咱們大漢能哪出多少錢糧、丁壯來應戰!”

“主公恕罪!”李光地略略遜謝,隨即正色道,“臣之前所言,正是爲戰爭一道,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何謂‘察’,此之‘察’正爲閱其國力爾,需知兵戈一起,打的並非僅僅是將帥武勇,也不僅僅是廟算謀略,國之相爭,最終比的還是壯丁、糧秣、器械乃至朝廷耐力,君不見司馬《史記》之誡,漢高祖劉邦終勝楚霸王,憑的可不是十面埋伏,而是三秦豐饒,故臣之所以在此反覆計算,實也是爲此戰綢繆!”

林風頭痛萬分,不得以,站起身來朝李光地致歉,客客氣氣的道,“先生說得對,本王受教了!”

李光地急忙躬身謙讓,“如今國庫之內糧餉有積,支撐二十萬軍半年作戰還是無礙,但戰事若要拖下去,那就還得看今年夏收如何了!”

周培公忍不住問道,“若戰事不諧,要打到今年年底的話,那怎麼辦?!”他臉色不悅,對林風道,“若論南北二賊,僞清一路雖然看上去兵力雄厚聲勢浩大,但內裡彼此狐疑猜懼,乃烏合苟營之輩,實爲虛弱之敵,我軍若能一戰而勝,擊潰僞簡親王喇布之主力,羣賊必土崩瓦解,此一路或可數月之間可以戰卻,但西蒙古準葛爾卻是勁敵,其兵力雄厚,士卒兇猛且多爲騎兵,就地理而言,我軍還要南去逆擊,千里迢迢客戰山西,戰事確實難以預測!”

面對同僚們的注視,他苦笑道,“諸位大人有所不知,蒙古騎兵機動靈便,除卻戰力不俗之外,其戰術亦不容輕視:據某所知,蒙古鐵騎對咱們中原大軍一向是:‘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其士卒粗礪耐苦,一馬奶、一干肉即足矣,人人攜馬二至三匹,輕騎一日夜可遠遁千里,而我軍則爲步、炮、騎協同,編制繁瑣,後勤巨糜,將士負重辛勞,故行動緩慢,於此,蒙古兵即可將我‘肥的拖瘦、瘦的拖垮’,待我軍戰力大損、軍心厭戰之時,或奔襲、或騷擾、或合擊,先擊羸弱,剪其羽翼,再攻中堅,緩緩孤立、步步合圍,最終迫使我軍不戰而敗,再自追擊中各個殲滅……”

說道這裡,大廳內人人悚然動容,羣情洶涌,林風目瞪口呆看着周培公,這套戰術對他來說倒不是什麼新鮮的東西——何止是不新鮮,簡直就是耳熟能詳,開玩笑,蒙古兵的看家本領居然是這玩意?!還真不知道是誰剽竊誰來着。

周培公神色波瀾不驚,轉過身去對廳中的一衆大臣作了一個團揖,轉過身來,對林風沉重的道,“非臣妄言,此乃胡人千年兵法,我中原與大漠殺伐數千年,他們一向便是如此,”他稍稍沉吟,隨即搖頭苦笑,“胡賊,外寇也,與咱們中原內戰大不相同,彼從不注重城池攻略,亦不計一城一地之得失,專以殲我有生力量爲重,故散兵能合、大軍能專,雖兵少國貧,而能集舉國之軍攻我之一路——主公明鑑、列爲大人三思,昔日成吉思汗僅以十餘萬鐵騎,三伐中原,金國雖擁兵百萬,然不能敵也,正是因爲這一套戰法!……”

一旁汪士榮沉默已久,這時突然插口,點頭附和道,“培公言之鑿鑿,不說遠了,數十年前的明朝大軍,挾新勝倭寇之氣而徵建虜一隅,兵非不精,將非不用,糧非不裕,而終大敗之,豈非無因哉?!!”

“故今日大漢與準葛爾一戰,現觀之或僅爲諸侯爭霸之役,其實卻爲中原氣數之戰,若我軍勝,敵潰逃大漠不敢來犯,而敵軍勝,則中原漢家之地又多一異族巨寇矣,如此漢家衣冠又臨大變,”周培公接過汪士榮的話頭,神色嚴肅,“昔日大明先鑑,不可不察!”

見一衆手下人人色變,氣氛沉重非常,林風輕蔑的道,“屁,他葛爾丹是個什麼東西?!居然也敢在老子面前放肆!”他嗤笑道,“諸位愛卿聽着了,老子這次要親自去山西會會這小子,不把他打出屎來老子把名字倒過來寫!”他哈哈大笑,站起身來,指着廳內的一衆大臣道,“你們都記下了,要是本王這一仗打輸了,從今以後本王的大號就改成‘風林’!”

張英大驚失色,急忙上前道,“主公明鑑,所謂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主公身系家國社稷,豈可輕易涉險?!——臣以爲,山西戰事,我朝遣一上將足矣,親征一事,倒是……倒是……”說道這裡,他忽然想起這個主公本來就是戰將出身,而大漢開國到現在,他一直就衝殺在前線,對親征似乎沒什麼忌諱,當下結結巴巴的道,“……倒是還需從長計議纔好!!”

林風擺了擺手,“張愛卿多慮了,葛爾丹雖然不濟,但也是還是當世英雄,咱們這邊除了寡人,其他人都還不夠分量!”他微笑道,“這點面子,那還是要給的!”

他對周培公道,“看得出你們總參衙門似乎有點章程了,培公你繼續說!”

“不敢欺瞞主公,至去歲葛爾丹寇邊起,我總參謀部就料此獠必不甘蟄伏,我大漢與彼遲早一戰,故總參衙門陝西司、山西司等官佐便開始籌劃,只是方程簡陋不成兵略,不敢呈奏而已!”周培公拱了拱手道,“臣以爲,如今南北二寇,僞簡親王喇布不過垂死一擊而已,看似兇猛,而剛不可持,安徽有周球、劉栳泗兩位將軍坐鎮,駐軍除劉栳泗之精銳部隊之外,投降的綠營漢軍也有三、四萬多人——爲撫降者之心,樹人望計,這批人我軍還未曾收編整頓,其糧餉補給也是從安徽本地出,雖未計入我大漢軍冊,但也還是附屬我軍的正卒,這次他們爲了投降我大漢,殺盡了八旗人丁眷屬,與僞清不共戴天,而且此戰也是爲了保衛鄉梓,所以還是能打一下的!……”

“不行、不行!”林風搖了搖頭,懷疑的道,“這批地方軍的戰鬥力跟民團差不了多少,裝備也太差,我怕是擋不住清軍的攻勢!”

周培公笑道,“主公勿要輕視守土之軍——據安徽軍報所奏,此番來犯的兩路清軍行事大相徑庭,江蘇僞簡親王一路倒是軍紀尚可,一路招攬鄉紳與我大漢爭奪人心,而江西的那一路則因爲糧餉緊缺的關係,軍紀之壞無以復加,一路燒殺搶掠無所不爲,臣昨日已經行文安徽巡撫袁公懋,令周球率投誠綠營軍抵禦江西賊軍,而劉栳泗所部則與喇布交鋒,局勢還未成糜爛之勢,不過兵力也確太過懸殊,還請主公速發援兵!……”

“按培公的意思,咱們應該派哪位將軍出征?!”

周培公微微一怔,隨即低下頭來,小心翼翼的道,“臣以爲,戰場之事千變萬化,還是得派一個能夠總籌全局的大將才好,安徽周、劉二位領少將軍銜,若是要派援軍,最好派一位中將領軍!”

林風怔怔的看着周培公,突然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我看培公你就很合適,不如去安徽走上一遭?!”

“主公明鑑!”周培公神色大變,不由自主的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隨即定了定神,竭力推辭道,“臣後方謀劃、調撥軍需尚可,然沙場對壘確非所長!——還請主公另擇人選!……”

汪士榮輕咳一聲,突然截斷了周培公的話,朝林風拱了拱手,“臣推薦破虜將軍馬英領軍援徽,馬英將軍熟知兵事且勇悍絕倫,可爲大任!”

“咳……咳……培公這是作什麼?!——請起、請起,咱們開個玩笑而已!別太認真了!”林風有些尷尬的擺了擺手,“我看平遼將軍王大海很好,這個人作戰謹慎,長於防守,去安徽倒是很合適!”他摸了模下巴,思索着道,“如今東北已經平靜下來,寧錦都督府和奴爾幹都督府都各有兩旅四千人的防軍,再加上地方的民團,想來守土是沒有問題的!”

雖然駁回了自己的推薦,但汪士榮卻不以爲忤,“主公明鑑,王平遼所部之步兵第二軍全軍不過一萬二千人,騎兵也不過一旅兩千人,臣以爲,力量還是稍嫌薄弱!”

“哦,當然!”林風點了點頭,發令道,“詔:遷平遼將軍王大海權都督事,率本部步兵第二軍、孫思克部之步兵第四軍增援安徽,總領安徽各路軍馬,安徽各軍民人等俱俱聽其號令,不得有違!!”

待書記官錄下,汪士榮又道,“既然主公命王平遼、孫建威兩位將軍往援,不知準備走哪一條道路?!”

林風一怔,奇怪的看着汪士榮,皺眉道,“那還能走哪一條道?當然是從河南楊起隆那裡借道嘛!”

“呵呵!!所謂兵貴神速,遼東至安徽,千里迢迢,如此往援,豈不遲緩之至?!”汪士榮搖頭一笑,恭恭敬敬的躬下身子,“臣有一計,可令喇布首尾不能相顧,自相混亂!!”

林風呆了一呆,這個汪士榮倒也是真有意思,忽然失笑道,“紀雲不是開玩笑吧?!——這話怎麼說?!”

“臣以爲,孫建威所部駐軍順德,此一路援軍可以自河南借道入徽,而王平遼所部則可以自海上急襲!!”汪士榮收斂笑容,肅然道,“我大漢水師養軍數年,而今軍近萬,船數百,自當大用!如此,可令王平遼所部率軍自從寧遠上船,借船一路南下,自江蘇海州、清河一帶登陸——此地中部爲淮河下游,乃入海之處,進可以攻略喇布後方,破其糧餉軍需根本之地,退可以逆淮河而上,乘船迅速開往安徽,如此一來,喇布大軍必然首尾不能相顧,軍心動搖,潰敗不遠矣!”

林風懷疑的看着汪士榮,轉過頭來又看了看周培公,心道這兩個人不會有什麼毛病吧?一個大談特談無產階級革命的游擊戰術,一個在我面前搞“蛙跳”,真是頭暈哪。

見林風沉吟不語,汪士榮繼續鼓動道,“主公,臣久居江南,知南方事,此時南下,風向適宜,而江南民風孱弱,慣戀鄉土,若知後方有變,必兵無戰心矣!”

林風一拍大腿,爽快的道,“好吧,就這麼幹,”他站起身來,大聲道,“咱們調王大海和孫思克去安徽,將馬英、趙廣元的騎兵集結起來,與本王的近衛大軍一起迎戰葛爾丹!”

諸臣瞠目,數名大臣搶出身形尚要勸諫,林風揮了揮手,斬釘截鐵的道,“不必多說了,這次傾舉國之兵,定要一戰而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