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施榕, 思緒翻騰,明浩的話緊緊的在耳邊縈繞不止。低頭看看手上的指戒,只覺心咚咚跳的厲害, 無法平抑。這種感覺就好像是罪犯等着接受黎明前的判決一樣, 越接近結果, 越是煩躁不安。
北宮焰的右手沒有胎記, 本來我已遺憾的將他排除在“嫌疑人”之外。被救之後, 因爲女子的話,我又重新將他納入“觀察員”範圍,先前之所以違背施榕的意願答應隨他同去耀國, 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我考慮此去山高水遠,路上必會發生一些無法預料的 “不平事”, 有危險纔會有採血的機會。
如今看來, 耀國定然是不能去了!北宮焰重要, 可施榕在我心裡的份量更不輕。最主要的是他現在的手傷,區區幾日, 斷指處的傷口不可能癒合,這將非常有利於我採擷血樣,所以我不能放棄這樣一個機會。結果若是,不用說,各自歡天喜地;若不是, 那我也好心無旁騖的“盯着”北宮焰……
忽而, 手心有些痛。
回神, 北宮焰正看着我。
我疑惑。
他不動聲色的瞥瞥明浩的位置。
我瞭然, 遂聚意斂神。
一番寒暄過後, 北宮焰請諸人入廳堂就坐。明浩搖頭,說平莊之美早有耳聞, 主人之名更是如雷,所以他提議不若沿着湖邊隨意走走,一來賞景,二來嘛……他頓了頓,我以爲他會提什麼特殊要求,不想竟蹦出一個差點讓我跌倒的理由:曬曬太陽。
我忍不住腹誹,難道太陽沒從你家門口過?大老遠跑這來熬磨人。
一行人走走停停,不時指指點點。寬大的衣袖下,北宮焰緊緊拉着我的手,平靜自若的給明浩介紹莊子裡比較有代表性的景緻。二人目光偶有交接,明浩面色雖然平和無異,眸中卻若有所思。
施蒼肅顏無波,一直沒開口。幾次瞥瞥,他都在認真的聽着北宮焰講解,偶爾還配合的點點頭,讓人覺得琢磨不透。施榕也不說話,只默默的走在後邊,我雖沒有轉頭看他,但能感覺到有雙眼睛始終在盯着自己和北宮焰相握的手。
我悵然,北宮焰說的沒錯,不管事實如何,至少在外人面前,我是他的“妻子”,施榕再是不甘,此等場合,他也只能是哥哥。
“我是青都山水郎,天教分付與疏狂。曾批給雨支風券,累上流雲借樂章……公子以爲這半闕詞如何?”走着走着,明浩突然頓住,看着北宮焰問道。
心下頓時一緊,轉看施榕,死小子果然有些愣怔。見我瞅他,遂心虛的移開視線。
“好詞!”北宮焰微微頷首,淡淡迴應。
明浩嘴角微勾,笑了笑,片刻,他轉向我問:“夫人以爲呢?”
“確是好詞。”我也隨聲附和。
“哦?”明浩看着我,笑得意味深長:“那夫人可知是何人所作?”
知道,北宋的朱敦儒。
但我不告訴你。
“妾婦不知。”我微微搖頭,說道:“還請殿下賜教。”
“當真不知?”明浩笑意盈面。
“然。”我頷首。
聞言,明浩搖搖頭,嘆口氣,看向北宮焰,一副可惜的樣子:“此詞只有半闕,本殿無意得之後,曾在京中遍請士子接續,欲使其完整存世,奈何竟沒有一人能達到其原本的意境,想來,心下頗爲遺憾吶。”說着,又意味深長的瞥瞥我。
“公子,夫人才名冠蓋天下,不知本殿可否有幸請得夫人爲該詞接續?”見我 “不識相”,明浩乾脆直接向北宮焰提出要求。
“這個……”北宮焰一副爲難的表情。
我微微一笑,看着明浩,接口道:“殿下,以妾婦拙見,接續實不必爲。”
明浩眼睛一亮:“本殿願聽夫人高見。”
我說:“以妾婦看來,凡事皆有定數,詞不完整,道理亦是如此。既然世間鮮有圓滿之事,殿下又何必強求呢?雖說心裡會有遺憾,但反過來想,殘缺未必不是另一種完美。”
就像《平湖秋月》圖!
明浩頷首,不語,神情若有所思。
須臾,他道:“夫人所言確有深意,本殿受教了。”
我略略欠身:“妾婦不敢當。”
一番別有意味的試探過後,明浩首先邁步,其他人隨着行走。冬日雖然荒涼蕭瑟,平莊卻有不少美景可賞。明浩很健談,說話最多;北宮焰始終淡淡的,除了介紹景緻,很少聽到他主動扯閒題;施蒼和施榕幾乎不開口;自然,我也不會多一句嘴。
“公子,本殿聽說前幾日夫人爲歹人所掠,生死曾懸於一線,不知現下康復如何?”中間稍作歇息時,明浩問道。
北宮焰看了看我,對他說:“內子雖還體虛,卻已無恙,謝殿下掛懷。”
明浩又問:“可知是何人所爲?”
北宮焰搖頭:“尚未查實。”
明浩頷首,轉向施榕說道:“施佐領,看來這京中治安還需戍軍幫着府衙費費心思。”
施榕恭聲應是。
“本殿常聽父皇提起佐領,每每不乏讚譽之詞,說來也是丞相大人教子有方,諸位公子不僅俊材無二,且皆爲朝廷職守要位,端的是虎父子強。” 明浩一臉欣慰的樣子,讚道。
聞言,施蒼施榕齊齊施禮,謙恭致謝。
“夫人。”片刻,明浩又道。
我起身,欠了欠,等着他說下文。
“相府三位千金亦是才名遠播,大小姐施媛善箏弦、二小姐施瑾好詩詞、至於三小姐施舒嘛……”明浩頓了頓,笑問:“夫人,你對自己有何評價?”
“評價?”我淡淡一笑,瞥瞥北宮焰,回道:“無甚評價,夫君的拙婦而已。”
話音散去,衆人一愣。
“拙婦?”明浩回神,笑道:“夫人實在是過謙了,你若是拙婦,這天下女子還有誰敢自稱才名?”
我微笑不語。
身旁諸人卻是面色各異,北宮焰淡然的表情難掩悅色,他接着明浩的話客氣一番之後,轉眼直直盯着我看,毫不顧忌。我臉有些熱,緩緩將視線移開,和施榕目光相遇時,他面色沉沉;施蒼也在看我,平和中眸色微有波瀾。我不禁有些懊悔,適才的話雖然只是應場,可到底傷了施榕。他向來對冠在我身上的已婚名詞敏感,平時爲了照顧他的情緒,我從未當着他的面‘承認’過北宮焰,不想……唉……
“公子,那處景緻看着不錯,不若上去坐坐如何?”明浩指指醉心亭的方向,提議道。
“殿下請!”北宮焰起身。
明浩也不客氣,點頭邁步先行。
北宮焰隨後,本來他要拉我的手一同並行,被我不動聲色的躲開。
“舒兒。”北宮焰拉住我,眸色微有不悅。
我垂首不語。
手被他的大掌緊緊裹住,絲毫掙不得,我偷偷瞥了瞥施榕,果見他目光凌厲。算了,我擡頭,深吸一口氣,與其左右爲難,不如大大方方。反正明浩在場,自己沒得選擇,不管是真是假,都只能配合北宮焰。
“舒兒?”
“嗯?”
北宮焰看了看前方那抹錦衣華影,低低說道“明浩今日來此定有它意,稍時不可走神。”
我點點頭。
***
拾階而上,步入醉心亭中!
我本想坐在施榕旁邊,可經過他身邊時,北宮焰還是不鬆手。偷眼瞅瞅明浩,他正看着我們,脣角噙着幾分笑意,,一臉的玩味之色。想想剛纔北宮焰的提醒,暗忖還是小心些好,當下規規矩矩的隨着北宮焰落座。
一時無人說話。
片刻,但見明浩瞥了瞥施蒼。
“公子,在下聽說平莊的聽風堂極具雅味,現下想與舍弟同往一觀,不知方便與否?” 施蒼會意,起身向前踱了一步,問北宮焰。
“督管客氣,,”北宮焰微笑說道:“聽風堂乃舒兒親手佈置,想來不會讓二位失望。”說着,他稍稍斂笑,憑空喊道:“顧新。”
“是,主人。”立時,大管家現身,身形快過我眨眼。
北宮焰淡淡的吩咐:“伺候兩位舅爺去聽風堂。”
顧新恭聲應是,隨即邁步前頭引路,施蒼先行一步,施榕看了看我,也隨後跟上。
望着哥倆漸去漸遠的背影,我轉眼看向明浩,他也在注目着施家兄弟的背影,神情莫辯。側首再觀北宮焰,暗訝,不知何時他指間竟多了一個精緻的綠瓷鼻菸壺,此刻正興趣很濃的把玩着。須臾,明浩轉身走到北宮焰對面坐下,盯着鼻菸壺看了一會,問道:“宇辰,這個東西你還留着?”
北宮焰略略點頭:“留着。”
明浩臉上笑意漸開:“宇辰,咱們有多少年沒有見面了?”
北宮焰道:“已有十餘載。”
明浩頷首,感慨道:“是十三載,你我整整十三載不曾見面了。”
“殿下好記性。” 北宮焰說。
“殿下?”明浩輕輕哼笑一聲,問:“宇辰,還記得兒時的情景嗎?”頓了頓,不待北宮焰迴應,他繼續道:“彼時,太君常說我們像一對親兄弟,以名相喚,日同食,夜同寢,共習字,同玩耍,如今想來還如昨日般。”
北宮焰附聲:“是啊,往日雖逝,卻依舊讓人難忘。”
明浩不語,氣氛一時陷入沉默。
“楓?”不一會,明浩輕喚。
“嗯。”北宮焰擡眼,回:“浩。”
四目相視,二人同笑,看着,頗有默契。
“楓,”明浩瞥瞥我,對北宮焰笑道:“兒時你就處處佔據上風,不管玩什麼都是贏多輸少,本次你來雍國賞遊,不跟老友打聲招呼也就罷了,卻連娶婦這樣的大事也不事先通知一聲,若不是劫親風波鬧得沸沸揚揚,只怕現下我還矇在鼓裡,楓,你莫不是怕我貪杯,吃光你私藏的美酒?”
我一訝,酒?
“酒?”北宮焰微笑,一語帶過:“我早就戒了。”
怪不得從未見他喝過。
明浩懷疑:“你從三歲起便好吃酒,如何說戒便戒了?”
我詫異,三歲就開始喝酒,啥概念?
“內子不喜酒味。”北宮焰淡淡的解釋。
我微怔,嗯?
明浩顯然也對這個答案意外:“竟……只如此?”
北宮焰頷首:“如此已足夠。”
“哈哈哈……”明浩放聲大笑:“京中早有傳聞,說大名鼎鼎的宇辰少主頗爲懼內,我本不信,如今看來,確無虛言吶。”說着,他看向我,問道:“夫人,你可知酒對楓的重要性?”
我搖搖頭,有些懵。
明浩有些得意,爆料說:“楓三歲便開始飲酒,傳開後,天下皆驚,我二人初見之時,他便抱着酒罈子不撒手,那時我就想,此童難當重任,比不得我……”說到這裡,他又一陣笑:“後來再見面,方發覺我二人除了酒量相差甚遠外,脾性倒也相投;受楓影響,回國之後我也每日偷偷吃酒,不想被父皇發現,他大怒,並罰我面壁思過半月之久,如今想來,那頓苦頭全爲楓所累。”
我震驚,看向北宮焰,你竟然是個酒鬼?
北宮焰瞭然,笑道:“舒兒,莫聽明浩誑言,只因不醉,纔會去喝,不是因爲貪好此物。”
“不貪好?”明浩不甘,繼續揭發:“五年前太君回來省親,走時,幾乎將宮裡存放的美酒搬光。父皇看着心疼,便說,姑姑,您好歹留下幾壇;太君不悅,怪道,我家楓兒不過想喝幾罈子酒,你竟這般小氣!說着,甩袖就走。父皇沒法,只得割愛,未料太君還是不依,最後,父皇只好將自己私藏的瓊漿玉液拿出來,太君這才罷休。楓,你且說說,此事可有虛假?”
北宮焰笑笑,默認。
明浩愈發得意,復看向我:“夫人,這下你總該相信了吧?”
我頷首不語,心下卻是五味繁雜。與北宮焰相識以來,我一直以爲他是個溫雅君子,諸如吃喝嫖賭這類富家子弟的通病從沒在他身上見過,向來乾淨的很,卻不想……我雖不喜酒味,卻也不反對男人喝酒。並認爲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酒就和女人一樣,是男人生命中最不可或缺的東西。
前世蘇徑澈經常喝得爛醉回家,初始我很不滿,但當他從公文包內掏出一張張蓋着紅印的銷售合同,醉醺醺的對我說,暮楓,這些都是在酒桌上籤下來的。每每聽到這句話時,我都會心疼的抱着他流淚,也因此,我寬容了很多。後來他再出去應酬的時候,我就會備好醒酒湯等他回家……
來到古代後,發現施榕也好酒,對此,我理解。古代精神生活貧乏,女子就知道整天對着針線女紅,而男子除了妓館和酒樓似乎也沒有其他可供消遣玩樂的途徑。施榕自覺,被我抗議過一次之後便漸漸有所收斂,即便喝了酒,也會等味消之後纔在我面前出現。
我之所以驚訝北宮焰‘酗酒’,是因爲從相識那天起,他身上除了淡淡的檀香味,我從未聞到過其它氣味。並認爲他不飲酒是理性所致,那東西雖有吸引力,但喝多了終究會誤事,理智如他,是不會在杯中迷失自己的。
卻不想,我大錯特錯!
我看着北宮焰,他也在望我,目中熠熠有采,柔情流動。我有些窘,將視線移開。
見狀,明浩打趣道:“楓,我雍國第一才女爲你這個外邦之人所劫,想來總有些不甘,今日你若不給個說法,我便就此在這莊子裡住下了。”
我倒!
第一才女?這帽子真大。
北宮焰笑笑:“浩,你待怎樣?直說便是。”
明浩也笑,有些狡猾:“楓,明日乃小年節,宮裡設宴,我想邀你和夫人同去,如何?”
心下登時一緊,去宮裡?
聞言,北宮焰略微沉吟了下,道:“浩,我此次來雍國純屬私人賞遊,不欲扯上公事;再者內子此番受驚過甚,雖無大礙,卻是虛弱,想來不便入宮赴宴。”
明浩眉頭微皺:“楓,當日花草會上,夫人藏慧蒙過衆人,數月後卻又在望月樓的詩會上一鳴天下,母后聞知,驚纔不已,多次囑禮部施大人帶妹進宮,說要好好瞧瞧;便是父皇,看了夫人的詩詞之後亦是讚歎有加,奈何丞相一再推託,父皇因此多有遺憾。”說着,他看了看我,然後走到北宮焰面前,一副意味深長的表情:“楓,我聽本朝國師說《平湖秋月》圖或許將有眉目,夫人贏得一半,難道你不想知道另一半的下落嗎?”
心下大驚,另一半的下落?
瞥瞥北宮焰,他也微有訝色,正欲開口迴應,明浩卻又轉向我,問:“夫人對此畫了解多少?”
想試探嗎?
我笑了笑:“妾婦聽夫君提過,說是一幅極其名貴的上古佳作,本由宮內珍藏,可惜的是一年前竟爲歹人破壞,繼而□□,另一半至今沒有下落。”
“歹人破壞?”明浩微怔,他看了北宮焰一眼,問我:“夫人對此畫可有興趣?”
我搖搖頭,老實道:“無。”
明浩微訝:“此畫堪爲國之至寶,夫人竟不動心?”
我道:“在妾婦眼裡,國寶縱然可貴,可平凡亦未必不值得珍惜,兩相比較,前者需費心費力周全,後者則不然,妾婦本是愚鈍懶惰之人,對榮華之物向來吝用心思,所以,心下惟願平常些纔好。”
明浩聽後不語,看着我,臉上隱有讚賞之意。
這時,敏兒來稟,說二舅爺和四舅爺請夫人過去一趟。
這丫頭如今滑溜了,不用特意交待,已經學會“看人下面條”。施榕面前喚“小姐”,北宮焰面前謂“夫人”,兩邊都不得罪,皆大歡喜。我看向北宮焰,他略一沉吟,點頭應允。我又嚮明浩施禮告辭,他微微頷首,說了聲夫人請便。
“敏兒,誰命你來找我的?”路上,我問。
“是四少爺。”
我點點頭,想想,又問:“二少爺可曾說話?”
“有,”敏兒照實稟報:“若按四少爺的意思,奴婢早就來請您了,可二少爺不同意,說再等等,所以才又拖了會功夫。”
施蒼心思果然縝密!
聽風堂!
我和北宮焰共用的一處開放式書房,平時主要是用來休閒放鬆的。這裡除了書,還置有各種樂器。初始,我因對後者一竅不通,所以基本上都是靠看書習字來消磨時間。北宮焰卻不然,他似乎樣樣精通。
後來他見我從不彈奏,有些奇怪,問我怎麼不彈曲子助興?我說不會。他不信,說在丞相府曾多次聽我哼唱過小曲兒。我說會唱不一定會彈。他一副篤定的樣子,認爲我在推託。無奈之下,我坐下來,茫然的問他,該怎麼下手?北宮焰愣怔,下手?我解釋,就是怎麼彈。他一陣朗笑,略略說了下指法要領。我聽得頭大,說還是不懂。
如此之後,北宮焰終於相信我沒說虛言。於是問我想不想學?我點頭,說有興趣。他說那就每日抽出一個時辰用來習箏……
掐指算來,至今已兩月有餘,我的技藝雖不敢妄稱精練,卻也彈得婉轉悠揚。北宮焰說只要再練些時日,技藝便不在他之下,並誇我彈得曲子聞所未聞,甚是悅耳,尤其那首《枉凝眉》,雖然聽起來有些悲切,卻堪爲人間絕曲。
***
遠遠的,聽風堂內傳出樂聲,纏綿婉轉,如泣如訴。
緩步入廳,卻是施蒼。但見他雙目微垂,右手託、劈、挑、抹……左手按、滑、揉、顫,箏弦隨着手指根根撥動,琴聲淙淙,涓涓入心。那一瞬間,我竟有些癡了,他悲切憂傷的神情直直撞進我的心間,微微的,有些緊。
“舒兒。”施榕轉頭見我立在門檻,趕忙走過來。
我收神:“四哥。”
琴聲,倏地停下!
“舒兒。”施蒼起身,緩步走來,表情淡淡。
我頷首:“二哥。”
施蒼點點頭。
“舒兒,四哥有話給你說。”施榕拉着我邊走邊說。
我看了看施蒼,他彎彎脣角,我也笑笑,然後隨施榕步入內堂。
“四哥,何事?”我問。
施榕拉我坐在腿上,正容道:“今日就隨四哥回府,無商榷餘地。”
我盯着他的左手,一時沒應聲。
“舒兒?”施榕有些不滿,揚音喚道。
我捧住他的手,心疼的撫摸着,答非所問:“四哥,爲何不告訴我?”
“告訴你?”施榕懵了:“告訴你什麼?哥哥並無事情瞞着你。”
我定定的望着他:“四哥,你斷了一指。”
施榕怔了怔!
須臾,他擺出一副嬉笑的樣子,說:“區區小事,不過而已,舒兒不必放在心上。”忽而,又斂笑正容,問道:“怎麼?你嫌棄哥哥?”
我咬牙切齒的在他胸前捶了一拳,恨聲道:“叫你渾說。”
施榕作勢裝疼:“三妹妹,哥哥這裡有傷,可經不起你這麼打。”
我停下,看着他,認真的說:“四哥,對不起。”
“傻丫頭,”施榕笑笑將我抱緊。
我靜靜的趴在他肩上,不言語。
“舒兒,還記得那個夢嗎?” 良久,施榕在耳邊柔聲問道:
我擡眼看他:“夢?”
施榕點點頭,伸手給我理了理額邊的髮絲,說:“你曾經不是總夢見四指男子嗎?”
我一哂,心虛的垂下眼。
“舒兒,”施榕嘆口氣,躊躇問道:“你,可願告訴我爲何要找四指男子?”
我訝然,他怎麼知道?潘伯說的?
“舒兒不語,可是心裡在奇怪我如何會知道?”施榕捏捏我耳朵。
死小子道行真是越來越深了,總能輕易猜出我心裡的想法。
“舒兒,還記得嗎?咱們倆第一次見面你便向我打聽有關四指男子的消息,說是夢見他向你求救,可……其實……我……並未相信這個理由。”
什麼?
我猛地擡眼看他。
施榕有些不自然,在我的瞪視下稍稍將視線轉開,“雖然你很少提到他,但我知道這個人定然和你有牽連,之所以不問你詳情,只是……不……不想讓你爲難。”
死小子,還真是小看你了。
見我不語,施榕有些慌:“舒兒,生哥哥的氣了?”
“沒有,”我搖搖頭,“你繼續說。”
施榕懷疑,小心的瞅瞅我:“真的沒有?”
我揚起拳頭,看着他,做了一個狠狠敲打的表情。
施榕笑開。
片刻,他把我往懷裡緊了緊,溫柔的問:“舒兒,哥哥想留你一輩子,可好?”
我僵了僵!這算是求婚嗎?
“四弟,舒兒。”這時,施蒼的聲音從外間傳來。
我趕忙從他腿上跳下來,扯扯衣袖說道:“四哥,出去吧。”
施榕頷首。
***
“舒兒。”施蒼喚。
我擡眼看他。
“殿下是不是要你明日隨宇辰楓去宮裡?”施蒼問。
我點點頭。
“你來此之前,宇辰楓怎麼說?”
我道:“他說不欲去。”
“怕是由不得你們。” 施蒼低嘆一聲。
我詫異:“二哥此話怎講?”
施蒼道:“舒兒,明日宮宴,宇辰楓推託不掉。”
我問:“爲何?”
施蒼解釋:“因爲皇上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