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我望着他,滿眼哀求。
可迴應我的只是漫天的劍光,以及凌厲的殺氣。
秦嵐抱着我,在劍雨中穿梭,可是,縱使他武功再強,也敵不過聖爵上千萬的精銳騎兵。他們將我們圍在中間,每一次出劍,勢必留下深淺不一的傷口,卻都很小心的避開要害處。
於我和秦嵐來說,這是生死之鬥。可是,對於蒼衣,這不過是一出追逐遊戲而已。他將獵物逼到絕境,卻不給他們一刀致命的痛快,而是冷眼旁觀他們的眼眸一點一點佈滿恐懼,以至最後的絕望。
這是隻屬於帝王之間的遊戲。
而獵物,就是我和秦嵐。
閃着冰冷光芒的劍鋒從秦嵐身上劃過,胳膊上,背上,滿是傷口,向外涌着血。我的心像被無數細針扎着一般,痛得全身痙攣。
“秦嵐,放我下來,你先走。”我抓住他的衣襟,哀求道。
“不,”秦嵐堅定的說,
“嘶,”又一道光閃過,秦嵐悶哼一聲,硬是挺了下來。
明知道沒有結果,可他還是堅持。
無數兵器如一張彌天大網籠罩頭頂,漫天劍光中,我滿眼淚水越過秦嵐,望着蒼衣。他只是雙手抱胸,冷冷的望着我們,沒有一絲動容。
那一刻,我的心絕望了。
終於,秦嵐因爲流血過多,堅持不住,跪倒在地上。他白衣勝雪的衣衫上,佈滿大片大片血跡,如嫣紅的啼血杜鵑,妖嬈的盛開。
那是前世他最討厭的顏色,血的顏色,刺眼,奪目。
跪在地上,我摸着他的臉,哭着問:
“爲什麼不放下我,爲什麼?”
秦嵐笑了,嘴角一抹血跡,卻溫暖異常。
“今世,死也不放。”
我悲痛欲絕。
秦嵐,你真傻,爲何如此執着。
那一刻,我很想緊緊抱住他,永不放開。
可老天不肯,只能眼睜睜看着他被帶走。地上,徒留下兩行刺眼的血跡。
夜風吹來,身上殘留的最後一絲溫暖也被捲走。身上的白紗裙早已污濁不堪。
早知如此,我又何必換下絳紅。原來前世今生,我逃脫不了的始終只有一種顏色。
他們沒有給我更多絕望的時間,很快,幾個宮女過來,我就如一個失去生命的木偶,任憑她們丟進一個房間。
房間很大,四面封閉,中間一個池子,盛滿了水,正徐徐冒着熱氣。
如果這是蒸籠多好,我會義無
反顧投進去,永遠不看這殘酷世界一眼。
可是,想着秦嵐最後溫暖的笑,我不忍。
而蒼衣也不會如此輕易放過我。
浴室內
站在門口,一羣宮女圍上來,將我身上沾滿血污的衣衫褪下,望着那件被丟在門口的紗裙,我揚起嘴角笑了。
我沒有受傷,那些血都是秦嵐的。
心早已不痛,剩下的,只是麻木。
躺在盛滿熱水和花瓣的浴池中,騰騰熱氣在周身縈繞,我卻冷得發抖。
“再放點熱水。”我對身邊一個宮女說,
她奇怪的看我一眼,將手探進去,很快拿出來:“小姐,已經很熱了。”
我知道,因爲騰騰熱水已將我白皙的皮膚蒸的通紅,像一隻煮熟的蝦米。
當初,我笑春香臉紅如蝦米,而如今,用到自己身上,卻是如此淒涼。
她們伺候我沐浴,梳妝,打扮。就連長及腰際的秀髮也被鬆鬆挽起,插了根碧綠色的簪子。
望着銅鏡裡的女人,神情呆滯木然,先前清冷的眼眸也蒙上一層氤氳,竟是如此陌生。
最後,一個宮女手拿白色長袍過來,我看了一眼,淡淡的說:
“我只喜歡絳紅。”
因爲,只要穿上它,便看不到流血,感覺不到疼痛,任世間再鋒利的兵器,也傷及不了半分。
前世,在遇到秦衣之前,我便如此保護自己。
宮女心生奇怪,卻沒敢問什麼,只是照我的喜好拿來另一件。
一切收拾完畢,蜂擁着來到門口,階梯下停了臺轎子。
而前面,是通往蒼衣寢宮的道路。
我木然漠視,
“讓我走一會。”
宮女們面露難色,互相望了一眼,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想必在她們心中,我是一個壞女人,三番兩次刁難她們。在即將被蒼衣凌辱囚禁之前,還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以前妃子在侍寢之前怎樣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既然還有一點自由的時間,就暫且讓我任性一次吧。
索性,小六子過來,他點點頭,說:“好,”
然後又一臉擔憂:“姐姐還是照顧點身子,師傅說,今夜初寒,會降雪。”
我應道,
光着腳,踏出浴室。潮溼的地板仿若千年寒冰,一股刺寒順着腳心呼嘯着向四肢百骸侵襲。
我咬緊牙,一步一步踏下臺階,向前方蒼衣寢宮走去。
月色蒼涼,
被灰濛的雲遮了大半。一兩隻寒鴉從頭頂飛過,叫聲淒厲,仿若在告知我接下來不堪的命運。
我在前面走,後面跟了一羣宮女太監,看似威風,其實箇中苦澀,也只有自己知道。
真希望能一世這麼走下去。
不思,亦不想。
北風吹過,帶來片片潔白。正如小六子師傅所說,天空開始飄雪。
望着蒼涼如水的夜色,無數雪花如碎了的花瓣飄灑下來,我揚起嘴角,不禁浮現一抹笑意。
當年,第一場雪,我與秦衣攜手,行走在聖女峰。大片大片的雪花傾落下來,
我望着他,俏皮的問:“如果不撐傘,我們這樣一直走下去,算不算一路到白頭。”
秦衣寵溺的刮刮我的小鼻子,更緊的抓住我的手
可現在,第一場雪飄落,他被關在死牢,而我,卻行走在蒼衣寢宮的路上。
真是造化弄人。
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時,身後的宮女還有小六子突然跪下。我不明所以,轉過頭,看到一身黑袍的蒼衣。
我站在原地,靜靜望着他,不卑不亢,不言亦不語。
我曾經說過,他只是聖爵的王,不是我千裳的。
在他面前,縱使一無所有,但尊嚴還在。
只見他揮手,讓那些人退下,然後信步走過來,將披風解下,裹在我身上,從頭到腳。
傾身,一把抱在懷裡。
我沒有反抗,任由他抱着,沒說一句話,他也沒有開口,只是閒走在御花園。
周圍很靜,雪落無聲。
漫天飄落的雪花將我們的頭髮染白,我卻有種恍然一世的感覺。
猛然間,仿若想到什麼,我從披風中伸出手,使勁拂掉頭上的白雪。
由於用力過猛,那根斜斜插在髮髻間的簪子掉落在地,三千青絲如瀑布般散落下來,風吹過,揚起陣陣漣漪。
這一世,我只愛一人,怎會和你相守白頭。
他低下頭看我,漆黑的眼眸翻起數道暗涌。
我垂落眼簾,氣氛一時僵持不下。
許久,蒼衣鬆開胳膊,將我放下來。
我直直站着,踩在他的披風下襬,柔軟的皮毛隔絕地上刺骨的寒冷。
只見他彎下腰,將那根簪子撿起來,走到我面前,伸出手,將我的長髮握在手中,動作輕柔的綰上,插上簪子。
我不服,伸手拔下,扔的好遠。
擡起頭,挑釁的望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