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舫之內很靜,剛纔還飄蕩的絲竹秦箏之聲不知何時已經止歇,露珠劃過寬大的葉子邊緣,彷彿能聽的到落在地上的聲音。
室內有一方小几,幾邊坐着一個白衣男子,几上放着一小壺酒,兩隻晶瑩的酒杯,一小盤果品,男子端着酒杯放在脣邊並不入口,眼神淡淡的看着簾外,似乎在等待着什麼。
不一會兒外頭傳來一陣鬧哄哄的聲音,其中有人大叫,“哈哈,這一趟收穫頗豐,看殿下神色,似乎很是滿意。”
“噓。”有人低低的攔住了那個說話的人。
那人似乎自知失言,趕緊禁了聲,接着,腳步聲噠噠的傳來,隔着一道珠簾,只聽“咚”的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放在了地上,聽一個女子溫婉的聲音薄怒道,“小心點兒,別重手重腳的!仔細公子知道!”
“公子呢?還在船尾嗎?去喚公子回來。”
“是”有人應了一聲,腳步聲又再次出去了。
內室裡頭的貴公子微微一笑,眼裡卻沒有笑意,他撩開簾子,叮叮呤呤的珠簾碰撞的響聲像是一首愉人的曲子,素手撥珠簾,面若星朗色。
頎長的身軀緩慢步出,那溫婉女子正在撥弄着墨語的臉,似乎在找什麼,然後手緩緩摸到了墨語的腰間,剛一觸碰,只聽那公子溫暖如春的聲音淡淡響起,“下去吧,我來。”
女子微微一愣,隨即笑道,“公子,如您所願,就是她沒錯,不過,這女人腰間確實藏了東西,就連面具也是好幾張。”
那男子一笑,笑容光風霽月,卻絲毫染不上眸子,如同外頭那壓雪的枯枝,看着好看,觸手便是一片冰涼,着實凌人,“你最近的廢話越來越多了,出去。”
“傳令下去,立刻開船,封鎖邊關的消息,緊盯着太子的動態,三天之內返回帝京。”
“是。”
雪地伏延千里,一望無際的雪原上只有一行車馬汩汩而行,在這茫茫大漠般的雪地裡看上去只有一顆芝麻粒那麼大。
寶藍色馬車頂蓋,雕花紋的窗框,淡藍色的簾子,兩匹普通白馬並駕齊驅,馬車兩側跟隨者兩隊騎兵,陣容不是十分華麗壯大,看上去甚至有些寒酸。若是撩開簾子看看裡頭,定會驚訝主人的奢侈享受。
馬車中鋪着厚厚的地毯,又鋪了兩層厚厚的華錦緞子,左邊擱着一個百寶小几,一層一個抽屜,小几上竟然放了一個精緻小巧的瑞金獸,嫋嫋的龍涎香從獸嘴裡頭噴出來,絲煙在空中飛旋,車中香氣瀰漫,錦緞堆積如雲,一眼看去幾乎找不到裡頭的人,仔細再看,才能在錦緞邊角找出一頭的青絲,裡頭的人正在呼呼大睡,能聽得到細微的呼吸聲。
外頭寒風凜冽,裡面溫暖如春。
外邊的侍衛是一點兒也不敢怠慢,眼看天色將暗,大雪一點兒停的意思都沒有,此處已經離夷海不足三十里,行了這麼多天,這慢得像牛一樣的馬車也漸漸到了夷海,這行人的護送任務也將完成,天邊暗青色的鉛雲又壓了下來。
一個侍衛打馬上前,恭敬地請示“太子幕僚”,“先生,天色將暗,前方有處人家,過了關口就要進入夷海了,今晚要不要歇在此地?”
半晌才聽到裡頭迷迷糊糊應了一聲,“嗯。”
那侍衛答應一聲是,揮揮手準備派人去前方的人家交涉住宿。
眼前突然一暗,卻是前方出現一隊人馬,馬上之人看不清面孔,卻相距十里都能感受得到那一身的匪氣,漸漸地近了,看得出來個個面目兇狠,神情粗獷,似乎是此地的山匪,穿着厚厚的粗布衣服,胯下之馬如同人一樣精神十足,一眼看去,竟足足有一千人,馬蹄騰起雪霧,阻擋了人的視線。
荒山野嶺,雪原茫茫,在此地碰上這麼一隊人,不是啥好事,那領頭侍衛一看,面色已變,若是路過,那還倒罷了,若是看見自己這隊人馬,突起邪思,那也是叫地不靈,叫天不應。對方人馬足足是自己的百倍有餘,更何況,馬車內還貢着一尊深受太子殿下重視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幕僚。
不消片刻,馬蹄已經近在咫尺,那領頭的土匪眉眼中的戾氣一閃,看到他們的穿着,那戾氣變成了淡淡的譏諷和不屑。
這些人的氣勢凌人,風格粗獷,胯下之馬個個膘肥體壯,姿態飛揚,是鳳笛邊境盛產的黑雲豹,這種馬在內陸價格高昂,多爲皇家兵馬配置,甚至遠遠比一個人的價格賣得高上很多,不想卻在此出看見這些土匪一人一騎。
真是有些暴殄天物。
那兩匹拉車的馬受到驚嚇,情緒似乎很躁動,嘶鳴一聲,刨着前蹄,再也不肯邁步,神情很是不安,那本來穩穩行走的馬車突然重重一頓,就聽到馬車裡的人啊啊地大罵了一句,有人捂着額頭絲絲的吸着氣,探出腦袋,寒風把灌進他的領口,凍得他脖子往裡縮了一縮,睡眼朦朧,開口問道,“怎麼了?”
話剛出口,本來睡眼濛濛的神態突然不見了,換上了一副既驚訝又害怕的神情,若是仔細看,就能發現那雙眼裡的驚訝害怕是裝出來的,還夾雜着一絲譏諷,趙存像是突然看見眼前的一切,震驚地說不出話來,這些土匪摸樣的人一手持刀,一手攬繮,態度雖然散漫,卻看得出訓練有素,不過,這些有素質的土匪擺明了來找茬的,趙存眼神一閃,隨即笑嘻嘻拱手道,“各位英雄好漢,在下一介書生,身無長物,各位要財,儘管拿去,來人。”
他招招手,“把馬車底下的珍珠寶貝都給各位英雄,這些英雄要啥儘管拿去!”
他態度很是大方,可惜有人卻不買賬,那土匪首領一笑猙獰,眉目高深,臉上斜着的一道兩寸長的刀疤,從額頭到下巴,瞬間使一張臉看上去像是分裂成了兩張,他呸了一口痰,大罵,“你爺爺是要財物,我看這輛馬車也不錯,連帶着你這小白臉也入了眼,乾脆押回去當壓寨夫人得了!”
“兄弟們,你們說是不是!”
“是!”震天動地的呼喊聲響起來,那些土匪崽子神情激動,像是十分佩服老大的口才。
他們這些人接到任務,去解決掉一個人,除了少數的幾人知道對方身份外,其餘人都是一臉懵懂,現在一聽老大這麼說,切,原來是個瘦弱的書生,百無一用是書生,這任務犯得着出動皇家精銳麼,想到此,人人神情悲憤,似乎很是感嘆自己的懷才不遇,大材小用。
因此在這趟憋屈的任務中,能發發心中的邪火佔佔口頭便宜也是好的。
此話一出,趙存臉上的笑容僵了,神情有些抽動,你奶奶的,老頭子還能活幾天,你們這些吃裡扒外的東西就已經易主了?還想留朕在鳳笛麼?
宮中的侍衛越發出息了,就連土匪也裝的有模有樣,趙存按壓住心中怒火,調整神色再次嘻嘻一笑,狀似很驚訝,“呀,什麼夫人不夫人的,吾雖然只是一介書生,好歹讀過幾年聖賢書,堂堂一個男兒身,怎能去伺候那土匪頭子?”
那土匪白眼一翻,似乎不擅長理論,很是不耐的斜眼看了趙存一眼,伸手做了個手勢,“搶,生死勿論!”
趙存冷笑,這就不耐煩了?當真豁出去了?
“噌!”
只聽整齊劃一的兵刃刀聲齊齊一響,卻不是來自於己方。
那些“土匪”一看,齊齊變了顏色。
只見馬車後面,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羣侍衛,這些侍衛一身銀白色的鎧甲,因爲與雪一個顏色,剛纔並沒有發現,或者,剛剛根本就沒有這些人!“土匪”們揉揉眼,再次確定沒有看錯,看着這些訓練有素的侍衛們,那首領心裡一咯噔,攝政王明明說過陛下身邊已經沒有護衛了,那這些,又是什麼?
像是剛剛從戰場上下來的,個個精神抖擻,意氣風發,神情興奮,看着對方像是暴狼看見了獵物,眼裡充滿了嗜血的味道,夕照突然出現,把雪原映的一片淡紅色,這些侍衛似乎滿身都沐浴着鮮血,絕非他們這些常年駐守京畿的護衛可比。
他們似乎早已躲得不耐煩了,刀劍齊齊握在手中,一副“我要立刻要撲上去咬你”的模樣,一旦現身,刀劍必將嗜血。
“噌!”
PS:真不好意思剛剛寫完,今天接了同學,灰常灰常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