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逐璋越跑越快,腳下生風,待到了客棧裡一看,那客棧掌櫃還倒在地上,不知是暈了還是在呼呼大睡,夏逐章顧不得拍醒他,客棧裡頭沒別人,十分寂靜,撩開步子直奔二樓墨語的房間,他奔得急,人過處,一陣急風捲起,剛一推開門,只聽“砰”地一聲,房間裡簌簌落下許多的灰,黑暗中只見似乎是房樑轟地一聲掉下來,砸到了屋子中央的桌子上,瞬間就把桌子砸成了齏粉,煙氣迷離,嗆得夏逐璋直咳。
夏逐璋瞪大眼睛看着眼前這一幕,好傢伙,剛剛的打鬥該是有多麼激烈又迅速啊,這些東西看樣子是早就被真氣毀壞了的,只待這一陣風就吹散了。
當然客棧裡的一幕墨語是不會知道的,她同樣也不知道,她懷疑的另外一批人是來保護她的,若是知道,幾人聯手用計,也不是不能解決好那些人。
墨語她只顧着思考着白天所記,身形靈動的穿梭在大街小巷中,不一會兒,川河便遙遙在望,她覺得那三人打也打不過,又不能束手就擒,就只有暫時先甩開再說。
一陣風似的掠過,邊跑邊從懷裡摸出一個面具,這張面具薄如蟬翼,比剛剛帶的那個好上百倍,墨語略一整理,帶好面具,又換了個髮飾,身上的衣服也剝下一層,邊飛邊甩在了屋頂,讓人家以爲大夜晚的撞見了鬼。
人羣近在眼前,川河邊燈火通明,男男女女或相偎倚樹,或立岸吹簫,或手執花燈,輕輕往水上一放,波紋盪漾開來,送的小船往遠處遊弋而去,船中的燭火迎着溼潤的河風明明滅滅,卻總也打不滅。
一眼望去,漂浮的花盞幾乎擠滿了河面,流水花燈,雪香浮動,就連空氣中也似乎漂浮着熱鬧之氣。
川河上有一座大畫舫,建築精細,雕樑畫棟,船底下被一圈圈的燈火圍住,船上外延掛着盞盞大紅燈籠,把水面耀的一片迷濛奢華之氣,能看到畫舫之上掛着粉紅色的輕紗簾,被風一吹,輕輕拂動,顯得如夢似幻,偶爾能聽得到裡頭傳來絲竹之聲,夾雜着有女子咯咯的笑聲或者男子低沉的嗓音,胭脂香粉飄到十里之外,這一景象能讓人聯想到這世間最溫香玉軟的一切。
墨語暗罵,前線拼死作戰,大冬天的昭暄太子親自坐鎮前線不得回京,此地竟有如此奢華之人,真是該殺!
不過,不管怎樣,看到這,墨語心裡也悄悄舒口氣。
管他裡頭的人是什麼來頭,都值得冒險一試,順手牽個羊也是可以的。
鳳笛川河流經此鎮,順着河往下游走,不出三天的時間就會到達鳳笛帝京,要是走陸路得三倍的時間。她聽鳳昭暄講過,帝京好多富貴人家,在帝京不能玩兒的盡興,聖元節專門花上三天的時間來到江淮一帶找樂子,皇帝睜着半隻眼,於是那些人越發囂張。墨語看本地百姓對着畫舫指指點點又不敢靠近的樣子,就知道這是從帝京來的,就算不是從帝京而來,也是周圍郡縣,若是坐着這座畫舫順着往下游飄,也比陸路快上好幾倍。
沒想到她這次的運氣極好。
可惜她只猜對一半,這畫舫的主人確實是來到這裡找樂子的,卻不是因爲帝京不能盡興,而是因爲皇帝下令,前方戰事緊急,帝京所有大型娛樂全部取消。看這座畫舫的手筆,主人怕是身份不凡,在明文規定之下還能如此,只是挪個地方換了位置就可以大搖大擺地繼續逍遙。
墨語稍微一動腦子,計上心來,看來這趟還能幫着鳳昭暄狠狠敲詐一筆。
若是帝京知道此事,會是什麼反應?
墨語眯眼一笑,想着鳳昭暄堂堂鳳笛昭暄太子,一個年也過的儘量低調,在不失皇家威嚴之下儘量縮減開支,以便能保證開春之後的戰爭供應。
這人什麼來頭,拿着高官厚祿如此鋪張浪費,前線戰爭的時候也沒見捐糧有多積極。
由於從安西出來,考慮到後頭跟這尾巴,她也不擅長游泳,走水路若是遇到什麼事兒,自個兒首先吃虧,所以一直騎馬走陸路。
現在身後之人就算是知道她就在那座畫舫之上,由於他們不能暴露身份,這麼座大畫舫,船上之人身份必是非凡的,那些人是不會輕易打草驚蛇的。
考慮好之後,墨語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行頭,還是換一換比較好。
隨即穿梭在街上,在一家裝潢亮堂奢華的商店裡看中了一套淡綠色的衣裙,平日裡這種衣裙她是不會上身的,但是此時越是再合適不過。
衣裙淡綠色,像是春日裡綠色枝葉中帶着點鵝黃,讓人眼前一亮,輕紗而制,一層輕紗上頭一些細小的鏤空花紋,層層疊積起來,最外頭綴着一些明晃晃的亮片,流暢的收腰式樣,領口開的略微有些低,正好把妙齡少女的鎖骨露出來,光是想想已是十分的動人,這在現代當然算不得什麼,但是在古代,女子這樣的着裝算是十分的暴露了,裙子下襬寬大,上頭追着一些細碎的亮鑽,隨着步子的起伏閃閃耀眼,內襯卻是十分細窄,行動不太方便,大約是爲了營造出女子蓮步輕移的效果。
墨語身上沒帶多少銀子,她卻一指那衣裙,高聲道,“老闆,這件我要了。”
那老闆看她打扮,乍一看確實是個眉目清秀的少年郎,但墨語刻意沒有變聲,再加上身姿窈窕,氣質宜人,再看,原來是女扮男裝,她衣着雖不華麗,料子卻極好,而且還是安西出產的那種月白細錦,老闆也是見多識廣,立刻迎上來把那套衣裙取下。
墨語伸手入懷,把一塊淡黃色玉佩遞送過去,掌心中那塊玉瑩瑩潤潤,在燈光下泛着流水般的紋路,襯着女子白皙小巧的手掌十分養眼,一看就知道非是凡品。
老闆眼睛立刻亮了,那衣裙模樣雖好看,衣料卻很普通,而且式樣也太露骨,尋常女子是不會買的,在那裡掛了好長時間了,一塊玉佩換它綽綽有餘。
那老闆笑着伸手去接那玉佩,口中連連說着,“小姐隨便拿,店裡的衣物隨便取。”
墨語看着他笑,“是嗎?”
“是是是。”忙不迭地點頭,兩眼盯着那玉佩,連頭也不擡。
墨語冷笑,若是你誠實一些,本姑娘待會兒也許會給你留些銀子,此時看來,實在是姑娘我多慮了……
她換上衣裙出來,那老闆兩眼一亮,立刻嘖嘖誇讚,“老天誒!這件也只有姑娘這般的人物能穿出這樣的風姿了!”
墨語一笑,出了店門,再次回頭看時,那家店已經快速關上了門。
她走到僻靜處,低下身子,撩起裙子,“撕拉”一聲三下五除二把裡襯給撕掉,她裡頭穿了褲子,也不至於真的走光,再把頭髮隨意一卷,裙裾給綁了起來,拿一塊麪巾縛住臉面,收拾好自己後又鬼魅般地繞開人羣飄到了那家店面的後院。
對付這種人也不至於太隆重,意思意思就行了,那老闆做賊似的捧着一件事物進了正房,後院裡此刻沒有雜役,都外出趁節日去泡姑娘了。墨語無聲的推開窗戶,悠閒地坐在窗框上,閒閒地於人打招呼。
“嗨。”
那老闆被她一嚇,腳下一個踉蹌,差點兒摔倒,回頭看她,立刻叫出來,“江洋大盜!”
墨語差點兒噴笑,搖頭道,“誒,你說是,就是吧。本姑娘來搶.劫的,值錢的通通的掏出來。”語氣悠悠,一點兒威懾力也沒有。
那老闆回過神來,立刻反應過來,“你、你就是那個女顧客!”
“哎。”墨語伸手一拽,臉上的布巾滑落,“本姑娘想裝一裝,你也不配合,實在是太無趣了。”
那老闆立刻警惕,“你要什麼?錢,還是這塊玉佩?”
“嘖嘖,真是無恥啊,這玉佩啥時候成你的了?你也算是識貨,眼睛賊亮嘛,都能看出這是昭暄太子的東西,嘖嘖,你說,我要不要殺你滅口呢?”
那老闆臉色立刻鐵青,指着墨語半天說不出話來。
嚇唬夠了,墨語伸手聚起一股內力,瞬間隔空鎖住了那人,老闆連動也動不了了。
墨語把手一伸,閒閒地道,“拿來吧,本姑娘今天心情好,就打劫你了!”
那老闆直覺被鎖住的腳下一鬆,上身卻還動不了,他知道,今天遇到高人了。
抖抖索索不情願地把玉佩遞給墨語,還眼巴巴很瞧了幾眼,他這人貪財是這個鎮子出了名兒的,看到這樣的東西哪能不眼紅。
墨語接過,順手拍拍他的頭,看樣子十分親切,“嗯,不錯,不錯,還有救。”然後略帶笨拙地跳進窗子,不管那老闆登出的眼珠子,把室內的好東西呼呼啦啦全部洗劫一空。
誒,這裙子實在太麻煩了!
出了店門,墨語一路撒錢,一路接受着衆人審視的目光,她衣着大膽,一頭長髮如瀑布般披散,只露一張略帶蒼白的小臉。
她必須要張揚地、順利地、剽悍地進入畫舫,這些微不足道的、小小的犧牲還是值得的。
嗯,這辦法好,她自我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