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錦兒對着柏明湛涕淚幽怨,二姨娘配合着露出一種義憤填膺的神情,恨不得撲上去撕了柏明湛爲外甥女做主。
柏明湛忽的輕笑了一聲,將茶盞放回几上,站起身自潘錦兒身邊走過,在踏出門檻的時候,廊廡下掛着的一隻紅嘴綠鸚哥竟是撲閃着翅膀陡然的怪叫了起來“去死吧,去死吧……”
怎麼活?
去死吧。
去死吧!
扁毛畜牲的話猶如在迴應潘錦兒,不由讓幾人一怔。
那句“去死吧”更如重捶擊打在潘錦兒心頭,震的她頭腦轟鳴,完全不能思考,她失了魂魄般呆呆的瞪着柏明湛揚長遠去的背影,羞恨所致,猛一用力,竟是咬破了舌根。
劇痛襲來,潘錦兒驟然清醒,她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大哭起來。
那模樣,猶如心神俱裂,含恨泣血。
“錦兒!”二姨娘驚叫了一聲。
雖然二姨娘生就涼薄自私,對潘錦兒不見的有幾分真情,她養大潘錦兒純粹是爲了在其兄長潘將軍那裡承一份人情,彼此互惠互利罷了。
但,潘錦兒那口血吐的及時逼真,還是把她嚇的不輕。
即便大哥不知道這事是明耀所爲,單單潘錦兒在她府上出了什麼意外,一個不好,恩情也會變成了大仇。
二姨娘抓住潘錦兒的肩膀,“錦兒,你怎麼樣,你可不要嚇姨母……”
潘錦兒臉上已無一絲血色,滿面淚痕,“姨母,請恕錦兒不孝……”她猛地推開二姨娘,往一旁的廳柱上撞去。
“錦兒!”二姨娘嚇的更甚。幾乎魂飛九霄,她急忙伸手去拉潘錦兒,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用力將潘錦兒反向拽了回來。
與此同時,柏明耀一聲大叫,“不是三弟,是我。我負責。我負責!”
畢竟是他看着長大的親表妹,潘錦兒傷心欲絕,他也滿腹愧疚。那一口鮮血更莫名的讓柏明耀想到口吐鮮血含恨而亡的採蘋,他再也忍不住,當下道出了實情。
柏明耀這話出口,讓二姨娘大驚失色。她甚至來不及去看柏知府的神情變化,想也不想的鬆開潘錦兒的手腕轉身就去抽柏明耀耳光。
她情急之下拉潘錦兒用力過大又驟然鬆手。潘錦兒站立不穩,竟是收不住前傾的身子直直衝着堅硬的檀木大案一角磕了過去。
二姨娘只聽到一聲悶哼,轉身一看,潘錦兒的額頭已出現了一個血窟窿。無盡的鮮血爭先恐後的涌了出來,泛着溫熱腥鹹,怎麼堵也堵不住……
滿手的粘稠鮮血讓二姨娘張嘴就要尖叫着縮回身去。潘錦兒卻是猛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尖利用力,指甲深深的陷入二姨娘的血肉裡。
似乎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潘錦兒不再僞裝和幻想,她悽絕怨恨的看向二姨娘,說出的話如釘子一般狠狠的釘在了二姨娘的心上,“姨母,你好狠,我恨你,我恨你……”
這是她的親姨母,她*給了她的親兒子,姨母卻是第一個輕視她,誘導她,讓她心生邪念誣賴在三哥哥身上。
有誰知道,她本就沒有碰柱而死的決心,不過是做個樣子挽回些顏面。
她嫁不了四皇子便嫁誰都一樣,不過是想挑個好人家,不要輸的那麼慘。
她堂堂大將軍的嫡長女,繼妹搶了她的一切,搶了她的皇子妃頭銜她都沒有萌生死的念頭,不過是失個身,她又爲什麼要死呢?
那些負她的人,欠她的債,她還沒有一一討回,她爲何要死?
若不是姨母忽然拉住她又鬆了手……潘錦兒臉色厲白含恨,大口喘息着,即便眼中的微光越來越弱,仍死攥着二姨娘不鬆手,她兇狠的直直盯着二姨娘,似要拽着她一同去了。
二姨娘只覺得全身血涌毛骨悚然,她拼命的掰潘錦兒的手指,卻怎麼也掰不開,她用力的掰,幾乎能聽到潘錦兒手指被她掰斷的聲響,一根手指,又一根手指,終於潘錦兒的五根手指從她的腕間垂下,二姨娘卻是一聲尖叫,仰面昏死。
柏明耀似傻了般,呆呆的望着血泊裡的潘錦兒。
潘錦兒躺在那裡,額頭的血還在流,糊住了她半張臉,彷彿有一種滴滴噠噠的聲音流進了柏明耀的耳中,潘錦兒的臉也變成了採蘋的模樣,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死不瞑目,柏明耀心神劇震,踉蹌着撲跪在潘錦兒身邊,撕裂般的放聲大哭,“不,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
柏知府坐在位子上,一直一動未動,甚至臉上的表情都沒有絲毫變化,仿若眼前什麼也沒有發生,又仿若一切都在預料之中。
蘇晗知道潘錦兒香消玉殞紅顏薄命是在到了莊子上兩日後,那時她正臨岸照影,對柳惆悵,直怨自己命運多舛不受老天愛戴。
聽到花草告訴她這件事,蘇晗半天沒反應,花草正後悔嘴快,卻見蘇晗猛的將一塊土疙瘩扔向荷塘裡,狠狠的拍了手道:“林嫂子呢,我要吃小菇辣子雞,涼拌野蕨菜,槐花清蒸魚,黃豆醬肘子……”
她麻溜的報了一疊菜名,花草愣了一下才忙不迭的應了去傳話。
看着花草明顯輕快的身影,蘇晗輕嘆了一聲。
人有旦夕禍福,好死不如賴活着,比起潘錦兒那個可憐的官二代妹子,她這點煩心事還真不算什麼了。
莫說蔣二做夢也想不到子熙的存在,即便蔣二真的來跟她搶兒子,就當前世夫妻離異爭奪扶養權,大不了跟蔣二來一場奪子大戰。
即便她搶不過那蔣二,子熙都這麼大了,有胳膊有腿有記憶,當了他們家的祖宗少爺,照樣忘不了她這個親孃。
再說,不是還有她家老爺子坐鎮嘛,未必會輸。
蘇晗本就是缺心少肺的主兒,鬱悶了這麼些天已經是極限了,車到山前必有路,杞人憂天有個毛用,如此這般自我寬慰,竟是所有的事兒都不是事兒了。
她整個人立刻滿血復活,胃口大開,加之林嫂子的廚藝確是一絕,蘇晗的吃相幾乎能用垂涎三尺,風捲殘雲來形容了。
小容默默的以眼神問花草,“娘子這是怎麼了?”
花草參照蘇晗慣常的腦回路,很篤定的回答小容,“娘子要強身健體,與蔣二爺大幹一場了。”
飯畢,蘇晗發覺她一不小心吃撐了,便搭着花草的手扶着肚子在田梗上遛彎。
天高氣爽,暖風拂面,到處是濃郁好聞的槐花清香,正是晌午十分,佃農都回家吃午飯歇息去了,只有林嫂子正蹲在地上摘槐花。
林嫂子發覺蘇晗很愛吃槐花,便想着將那含苞待開的都摘了來,曬成槐花幹給蘇晗走的時候帶回去常吃。
眼看着折斷的一枝已經摘完了,她十二歲的女兒香杏雙手在腰間一叉,蘇晗還沒細看的時候,小姑娘已經貓着腰雙手抱着尺來粗的樹幹爬到了樹杈上,那動作輕盈利落的如貓兒一般。
蘇晗望着樹幹上英姿颯爽的香杏瞪圓了眼珠子,她猛然發現了一件事。
前世今生她吃的喝的玩的用的,高雅的,低俗的,冒險的,悚然的……可以說她什麼都經歷過,連車禍和借屍還魂都沒漏了,唯獨還沒爬過樹呢。
看着香杏,蘇晗興奮的搓了搓手,“林嫂子,我來幫你。”
見花草警惕的看了她一眼,蘇晗難得聰明瞭一回,“好熱的太陽,花草,你去給我取那頂草帽。”有這丫頭在,圍觀可以,上樹絕對不行。
將花草支回去給她取昨兒一戶佃農小哥給她拿草藤編的遮陽帽,蘇晗本想學着香杏的樣子往手心裡吐口水互搓,又覺得有點噁心,便直接省略了這個步驟。
蘇晗一向性子開朗隨和,從不擺出地主婆的嘴臉,莊子上的男女老少起先對這城裡來的美若天仙的嬌娘子一臉的拘謹敬畏,做事回話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粗魯了,把人家嬌娘子給嚇跑了。待相處下來,摸透了蘇晗的脾氣,都放心的敞開嗓門說話,待蘇晗的態度也從客氣疏離變成了真正的親厚隨意。
林嫂子知道這位東家是個歡實愛玩的性子,便爽快的笑着應了一聲,“那嫂子可要謝謝娘子了……”
林嫂子說着一擡頭,笑容不由僵在臉上,魂都快給驚沒了。
只見這嬌滴滴比花兒還俊美好看的小娘子,居然一擼袖子,將裙襬掖在腰間,彎腰撅臀抱着樹幹奮力往上爬。
“我的親孃舅老子喂,娘子,不可啊,娘子,快下來……”林嫂子嚇的慌忙站起來,在樹下張開雙臂對着蘇晗,以防止她一個不小心掉下來。
這可比攀巖容易多了,兩米高的樹幹,除了姿勢不是那麼雅觀優美外,蘇晗不費吹灰之力的爬了上去,站在一簇簇雪白的繁花香蕊的間,蘇晗意猶未盡,眺望遠方,天高雲淡,槐花香在鼻端縈繞,她猛的就想起了小時候外祖母給她哼唱的有關槐花的民謠。
“高高山上呦,一樹喔槐呦喂,手把欄杆噻望郎來呦喂,娘問女兒啊,你望啥子呦喂,我望槐花噻幾時開呦喂……”
====咳咳,這丫的不會白白唱歌的,要有聽衆出場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