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大半個月,蘇晗閉門謝客,就是子熙也一日三餐的圈在她眼皮底下。
彷彿感受到她的焦慮不安,子熙難得的沒有叛逆,嚕嚕也夾緊尾巴做獸,不敢有絲毫觸怒主人的舉動。
這一大兩小三個如脫胎換骨轉了性兒,熱熱鬧鬧雞飛狗跳慣了,陡然這麼靜謐安寧下來反倒讓老爺子幾個感到深深的不適應。
看着窩在房裡吃了睡睡了吃,卻明顯瘦下去的三頭,老爺子蹙眉看了看窗外,芳菲四月,鶯歌燕舞,紅情綠意,光陰正好,老爺子大手一揮,收拾東西,全體去城郊的莊子上郊遊小住去。
蘇晗是抱定主意在姑蘇養老的,城中將現在住的宅子買了下來,又置辦了兩間黃金鋪面租出去當了包租婆,餘下的銀子就在城郊買了一處莊子和田地,田地以差不離的價格租給了當地的佃農,莊子上的房舍派了幾個僕婦專門打理,蘇晗又是個慣會吃喝玩樂的,在莊子上挖地造坑弄了一方魚塘,每年都會帶着老爺子和子熙去療養一段時間,吃得腦滿腸肥滿嘴流油,今年倒是被蔣二嚇的將這茬給忘了,還是老爺子先提了出來。
老爺子一聲令下,花草和小容立刻動了起來,彷彿稍微離蔣二遠一些,安全係數就高一些,蘇晗的情緒明顯變的輕鬆歡快,她抱定主意要帶着子熙一直在莊子上耗着,等蔣二滾蛋了娘倆再回來。
沉寂了大半個月的院子陡然歡快了起來,柏明湛的一顆心卻拔涼,怎麼就沒人想到他,太不仗義了。
他撐着後腰倚在門框上,一臉的幽怨期待。“師父啊,你們都走了,徒弟我怎麼辦?你老可不能狠心的讓我自生自滅啊!”他說着不停的給子熙擠眉弄眼。
子熙看了眼正手忙腳亂收拾東西的某孃親,抱着老爺子的胳膊替柏明湛求情,“外祖父,你就讓義父一起去吧,子熙喜歡義父一起去……”
孃親變成了姐姐。曾外祖父變成了外祖父。子熙的乖巧懂事讓老爺子心酸莫名,他揉了揉子熙的頭對柏明湛重重的冷哼了一聲,算是默許了這隻跟屁蟲。
柏明湛樂的直挑眉。“好小子,義父沒白疼你,熙兒要什麼,義父這就讓人給你弄來……”
正說着。殳竹面色凝重的出現在衆人面前,“少爺。夫人來信了,老爺動了大怒,讓少爺務必回去一趟。”
殳竹親自過來傳話,這番凝重的神色。說明柏知府的事她處理不了,柏明湛必須回去。
柏明湛揉了揉眉心,看向蘇晗。卻發覺這女人對他的去留竟是絲毫不上心,不由得心中大堵。
“師妹。你希望師兄我最快什麼時候去看你---們?”他不死心的問蘇晗。
蔣二的出現讓柏明湛的心終於不再淡定,他對蘇晗的態度稍稍直白了起來,至少他的心意明眼人都一目瞭然。
可就偏有那實心的棒槌毫無察覺。
“啊?”蘇晗一怔,發覺大家都盯着她看,她很認真的想了想道:“什麼時候都行啊……”
猛的又想到柏明湛的腰板不利索,這上下馬車的,莊子上都是土路凹凸不平的,再閃了他的小蠻腰還不知道猴年馬月能好起來,不由好心的綴了一句,“算了,你還是別來了,莊子上的夥計也足夠了,你這腰也不能再下河摸魚……”
前幾次去莊子上都是柏明湛綵衣娛親,親自帶着殳木和甘果下河,子熙和蘇晗等人在岸上拾魚,河裡、岸上笑語不斷,大家自食其力玩的很是盡興開懷。
在衆人一臉的同情竊笑中,柏明湛咬牙切齒的黑着臉回了柏府,殳竹很識趣的跟車步行,這才四月的天,她還不想過早的用冷氣解暑。
“三少爺,您可回來了,老爺、大少爺和二姨娘都在花廳等着您……”柏管家急匆匆的迎了上來,還貼心的給柏明湛備了敞篷轎輦。
殳木的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與殳竹一左一右的跟在柏明湛的轎輦後往柏府的花廳去。
二姨娘正眼珠子滴溜溜轉的猜測苗氏到底在信中說了什麼,讓老爺如此鄭重其事的召集大家聚在花廳。
而潘錦兒卻是魂不守舍的頻頻向院中望去,當先看到柏明湛被人擡着進來,她又驚又喜,一方帕子在手下絞着,渾然不知那帕子已然被她絞成了麻花股兒。
柏明湛才一由殳木扶着進了花廳,潘錦兒便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委委屈屈嗚嗚咽咽的喊了一聲,“三哥哥,你可算回來了……”
只一句,已是淚盈於睫泣不成聲,千言萬語都凝會在了那無盡的含淚凝眸中……
二姨娘當即看着柏明湛冷冷含笑道:“錦兒莫哭,老爺和姨母都會爲你做主。”
潘錦兒哽咽着對二姨娘和柏知府道謝,“是錦兒連累了三哥哥,還請姨丈和姨母不要責怪三哥哥……”
按理說二姨娘只是柏知府的妾室,潘錦兒稱柏知府爲姨丈實在有些僭越,奈何二姨娘多年受寵,又仗着潘貴妃和潘將軍的威勢,從不以妾室自居,潘錦兒從初入柏府的那一刻起都是稱呼柏知府姨丈,苗氏不置可否,這稱呼一直到了今日都不曾有人提出質疑。再說潘貴妃恩寵正盛的那會兒,皇上還趁着酒意與柏知府以連襟戲稱,無不是爲了討好潘貴妃擡舉二姨娘之意。
她姨甥二人唱唸具佳,柏明湛卻是眉眼未擡,衝了柏知府硬邦邦的道了一聲“我回來了。”
也不等柏知府發話,便一屁股坐在了緊挨着柏知府下首的寬背太師椅上。
堂上苗氏的位子是空着的,二姨娘坐在了苗氏空位的下首,除了苗氏的位子就數柏知府身邊的位子最有分量。
二姨娘大恨柏明耀這個不爭氣的,住在府裡還不如病秧子回來的快。
二姨娘正暗自咒罵着,柏明耀揉着太陽穴痛苦着臉色走了進來,他昨兒又是宿醉一宿,這會兒雖然頭腦清醒,卻是頭痛欲裂,一看到潘錦兒,他當下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匆匆避開潘錦兒的方向坐到了柏明湛的下方。
這個沒腦子的蠢貨,二姨娘那個氣,恨不得衝到柏明耀面前大耳刮子扇上去。
潘錦兒對柏明耀視若不見,只看着柏明湛動了動脣想說什麼,又看了眼柏知府的臉色,緊緊咬了脣忍耐,手下的帕子卻是被她絞的愈發緊了。
柏知府的臉色說不出好還是壞,諱莫如深、深沉似海,他掃了眼廳內幾人,擺手讓柏管家帶人退了下去。
柏知府冷聲道:“錦兒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視若明秀,不論你二人誰行了畜牲所爲,都給老夫站出來,也算還是個爺們。”
“老爺!”二姨娘驚喊了一聲。
而潘錦兒已是面色煞白,滿眼驚愕,她明明再三咬定是柏明湛,爲什麼姨丈還這般說?分明就是不相信她!
“還不滾出來!”柏知府暴喝了一聲。
二姨娘和潘錦兒嚇的一個哆嗦,柏明耀當即反射性的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柏明湛卻是向後動了動身子,選了個舒適的姿勢半依半躺了,伸手取了一旁漆木花几上的茶盞,閒適悠然的輕啜起來。
二姨娘咬牙冷笑着看了眼柏明湛再看向傻不愣登的杵在那裡的柏明耀,分明一副不打自招的心虛樣,差點氣了個倒仰,她狠狠的捶了捶胸口,一個箭步衝到柏明耀面前,伸手就要摑上去,到底捨不得,改用塗的紅豔豔的手指用力的點了柏明耀的腦門,竟是直接將柏明耀點的一屁股又給坐了回去,“你給我坐好了,知道你爲你錦兒表妹擔心,這不是還有你爹做主嗎嘛,你別出頭,給我老老實實的坐着。”
柏明耀看了他娘一眼,再看看對着柏明湛失魂落魄的潘錦兒,眼神閃了閃,也不知心中做何想,垂頭喪氣的縮了回去。
二姨娘拿香噴噴的蛟綃紗帕子抹了抹眼角走到潘錦兒身旁柔聲道:“錦兒莫怕,是誰你直接說出來,你姨丈定會爲你做主的,你姨丈治不了他不是還有你爹和貴妃娘娘嗎?”
二姨娘這是給潘錦兒吃定心丸,拿潘將軍和潘貴妃壓柏知府了。
柏知府依舊是諱莫如深的表情,細看卻是眼中閃過一抹冷寒的譏屑,只是二姨娘沒有發覺罷了。
有二姨娘這番暗示,潘錦兒的面上又恢復了幾分血色,她絞着手中的帕子咬脣怯生生的看了柏明湛一眼,“是三哥哥。”
柏知府眯了眯眼,轉首看向柏明湛。
柏明湛不疾不徐的將手中的茶喝完,又專心致志的把玩手中的空盞,對潘錦兒的話視若無睹。
這是一種真正的無視,無聲勝有聲,比開口分辨還讓人難堪,但凡有點羞恥之心的女兒家都會掩面哭奔了出去。
潘錦兒嗚咽出聲,卻是沒有掩面而奔,而是捏着帕子抵在心口,無限幽怨的含淚看向柏明湛,泣淚欲絕道:“三哥哥,你,你怎麼能這般對錦兒?你,你這般還讓錦兒怎麼有顏面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