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蔣二爺是不想娘子跟他回頭了嗎……花草在一旁聽的又驚又氣,扶住蘇晗對富裕德歉意道:"我們娘子生子熙少爺的時候落下了心悸的毛病,還請公公見諒給我們娘子一點時間緩一緩。"
蘇晗生子熙時落了根,受不得陡然的驚嚇和飢餓,否則抽了筋般全身酥軟無力,站都站不穩,自吃了嚕嚕的精丹,這種情況基本痊癒了,就是面對蔣項墨凶神惡煞或者情意灼人,跳的心慌氣喘的時候,身體也還能自持,今日卻是又復發了。
她軟軟的靠在花草身上,話都說不出來,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富裕德將嚕嚕帶走,兩權相害取其輕,她寧願親眼看着嚕嚕再挨兩針,也不能讓嚕嚕離開她的視線。
深吸一口氣感覺身上有了一絲力氣,蘇晗起身對富裕德福了一福,富裕德忙側身避開,"蘇娘子客氣了,有話但請吩咐便是。"
蘇晗誠懇道:"不瞞公公,嚕嚕性情暴烈乖張,陡然的到了陌生的環境或者面對生人會焦躁攻擊,我怕它到宮中闖禍傷人,求公公通融一下,讓七味回來,我親自抱着嚕嚕讓七味取了藥引可好?實在不行……"
蘇晗見富裕德一直不鬆口,沉下心道:“實在不行,我抱着嚕嚕跟公公走一趟吧。”
雖然想到皇宮,蘇晗就打心底排斥抗拒,可她怎麼能讓嚕嚕自己去那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富裕德面露難色,他出宮時蔣二爺隱晦的暗示他不要將蘇娘子帶到宮裡去,沉吟了半晌,終是咬牙道:"如此,咱家就再跑一趟,兩位皇子情形緊急,蘇娘子也當有心裡準備纔好。"
兩位皇子雖毒性不淺,但有七味的緊急救治,脈息沉穩,暫時無性命之憂,他再跑宮裡一趟,權當還穆老爺子當年的恩情,也能賣給蔣二爺一個人情,何樂不爲。
蘇晗急忙謝了,又將入宮覲見皇后的細節說了一遍。
富裕德本就例行公事,直接排除了蘇晗的施毒嫌疑。
其實富裕德心中也很清楚,排查入宮之人不過是維護天家顏面。
六皇子中毒不外乎四皇子、五皇子兩派角逐,六皇子受了無妄之災,至於四皇子也中了這毒,不是弄巧成拙,就是中了局中局,計中計,糟了設局之人的算計。
這事他心中有數卻不好與蘇晗提點,至於蔣二爺會不會透露一二就不是他該考慮的了。
富裕德急匆匆回宮請示。
蘇晗抱着嚕嚕膽顫心驚的等信,到了暮色四合華燈初上的時候,花草端着一碗精緻的小粥兩碟爽口小菜進來,憂心道:"娘子,你好歹吃一點吧。"
今日一天經歷了一波又一波,蘇晗耗費了巨大心神,更是滴米未沾,聽花草這樣說,蘇晗猛的擡起頭來,"去把紫參王拿來。"
花草暗想着她真是急糊塗了,怎麼沒想到用紫參王給娘子煲湯泡茶,急忙去開了庫房取了來,卻見她家娘子竟是切了厚厚一片紫參放到嚕嚕面前。
紫參王何其珍貴,薄薄的一小片都能讓頻死的人久久吊着一口氣,跟閻王爺搶人,娘子竟然拿來給嚕嚕吃。
娘子真是暴殄天物。
花草在一旁,雖然也心疼嚕嚕,還是看的肉疼。
蘇晗卻摸着嚕嚕的小腦袋柔聲道:"乖,快吃,好吃就再給你一片。"
再給一片?花草簡直有種衝上前將紫參王搶過來的衝動。
娘子不理智,她卻不能眼睜睜看着這稀世寶貝被浪費糟蹋了,這丫頭忍不住提醒道:"娘子,這是紫參王,吃多了嚕嚕未必受的得住,一片就足夠了吧?"
蘇晗似沒聽到花草的話,撫着嚕嚕的小腦袋,"多吃點,給你補補血,增強抵抗力。"
花草撫額,藥引是嚕嚕的膽汁可不是血吶。
好吧,娘子說什麼就是什麼,只要嚕嚕別被大補的流鼻血纔好。
蔣項墨進來的時候就發現這女人捧着那稀罕參王可憐兮兮的求着一身金毛的畜牲吃下去,那小東西不吃,她急的眼淚都要出來了,那個軟語相求,疼寵呵護,他好些一口氣血涌到嗓子眼。
怎麼這女人對身邊的丫頭、畜牲都比對他好千百倍,把畜牲當祖宗供着哄着,把他當成畜牲,不,只怕比畜牲還不如。
蔣項墨忍着心底滾滾的酸意走到這一人一獸面前,掃了一旁紋絲未動的飯菜不由擰眉,怎麼這個點了還沒吃飯?
花草沒想到捅了天大簍子的蔣二爺還敢招呼都不打登堂入室,屈膝福了一福,麻溜的退了出去。
娘子指不定怎麼發作呢,她還是避出去給這位爺留點臉面吧。
蔣項墨是做好心裡準備才進來的,抱定主意,這女人打罵他都絕不還手還口由着她發泄。
可蘇晗連眼風都沒擡一下,只專注的看着嚕嚕。
卻是嚕嚕詭異的擡起頭來,尖利的牙齒猛的朝他一齜,蔣項墨嚇了一跳,再細看,這小畜牲眼底兇光畢露還含着警惕和挑釁。
這小畜牲簡直成精了。
"你多少吃點東西吧,餓肚子傷胃,我保證嚕嚕沒事。"蔣項墨走到蘇晗另一邊訕訕道,那邊離嚕嚕比較遠一些,嚕嚕好歹是他兩次的救命恩人,他心底是對嚕嚕有些愧疚的,卻又些莫名的敵意,特別是看到嚕嚕愜意窩在蘇晗懷裡的時候,讓他很是牙癢,恨不得將這畜生提了尾巴扔的遠遠的。
蔣項墨現在不光吃柏三的醋,還跟一隻畜生爭風吃醋,可他這醋白吃了,蘇晗扭了身裝作沒聽見。
蔣項墨頗爲詫異,他知道她這是在生他的氣,只是沒想到向來崇尚暴力脾氣直辣的人,這一回只對他生悶氣,沒有言語攻擊,也沒有人身攻擊。
他望着蘇晗咬脣隱忍的側顏,心中內疚的不行。
"對不起。"他輕聲說道。
細想起來,她說的對,自兩人有了糾纏,一直是他做着傷害她的事,五年前是刻意爲之,而今卻是無心之失,卻同樣在傷害她和身邊的人,穆老爺子出事也是因爲他。
穆老爺子表面上是回京祭祖,實則是聽了他的話回京調查當年給皇后錯診一事。
皇后當年落胎血崩,並不是表面定案的那樣,很有可能另有隱情,穆家上下數百口人命皆是枉死,他也是在審訊李銘利的時候發現了端倪。
他本是好意,沒想到又害了穆老爺子身陷囹圄。
他現在後悔的不行。
逝者安息,穆老爺子已經有了平靜的日子,他何必再多此一舉,而那案子涉及的又不是普通人,是當今最有權勢的三人:皇上、皇后和溢王爺。
不管真相如何,都是天家醜聞,是永遠不可能公諸於世給穆家平冤昭雪的。
而穆家,人死不能復生,瞭解到真相,只會徒增穆老爺子的悲愴恨絕罷了。
面對蘇晗的沉默無聲,蔣項墨心中愈發難受,他爲什麼總是做出傷害她的事?
“啪”的一聲響,他猛的抓住蘇晗的手狠狠的抽到自己臉上。
可他忘了一件事,他的臉皮糙肉厚石頭一樣硬,蘇晗那手卻是嬌嬌嫩嫩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加之他情真意切,用了十足的力氣,這一耳刮子下去,他的臉倒沒什麼,蘇晗卻是痛的臉都綠了。
"你發什麼瘋?"蘇晗甩着手吼了一聲,與此同時,淚水噙都噙不住,豆大般,滴滴落了下來。
那淚更似一滴油落進蔣項墨心底,讓他灼痛的不行。
他喑啞道:"對不起。"
除了這句話,蔣項墨不知道再說什麼,他攥緊手心,躑躅着上前給蘇晗擦眼淚。
蘇晗卻是偏頭避開他的大手,胡亂的用手背抹了眼淚深吸一口氣道:"七味怎麼還不回來?我絕不同意把嚕嚕抱到宮裡去。"
雖然大恨,但現在不是指責蔣項墨的時候,在他那個位子上,是爲了忠君,也是爲了七味,只是有一點蘇晗很不理解,她問蔣項墨,"藥引的事你提點七味回府來取就是了,爲何要把嚕嚕抱到宮裡去,你到底要把嚕嚕弄進宮做什麼?"
不知爲何,一想到皇后娘娘的眼神和裘嬤嬤提到的金猊香,蘇晗就有種深深的不安。
蔣項墨深覺眼前這個女人不僅僅是漂亮潑辣,很是敏銳聰慧。
許多人不疑有它,只當抱嚕嚕進宮是爲了取新鮮的藥引,其實他大有深意。
她卻一眼看了出來,所以纔沒對他廝打怒罵嗎?
蔣項墨目光奇亮的望着蘇晗。
雖然明知此時場合不對,搞不好要引的這女人發飆,他還是抑制不住心中的悸動,十分突然的上前將人擁在懷中。
蘇晗僵着身子一動不動。
能不能不要這樣,真是受夠了這人蒼蠅盯爛肉,呸,她纔不是爛肉。
這女人任由蔣項墨抱着,也不掙扎,這份溫順簡直讓蔣項墨欣喜若狂,可惜,下一秒,蘇晗猛的屈起膝蓋狠狠的頂撞了上去。
巨大的痛楚從男人那要命處襲來,蔣項墨只覺的整個人被撕裂了一般,天旋地轉的讓他幾乎站立不穩,他真懷疑自己要被痛死了。
他連悶聲的力氣都沒有,彎腰抱腹,痛的臉色青黑交加。
望着這貨一瞬間額頭就佈滿了細密的汗珠,一副生不如死的慘痛模樣,蘇晗終於發泄了一口心中怨恨。
她抄起燭臺旁的剪刀對着蔣項墨咔嚓比劃了兩下:下次再動手動腳亂髮?情,一剪刀閹了你。
嚕嚕在一旁吱吱呀呀興奮的大叫,很是幸災樂禍。
蔣項墨鬢角的青筋悉數浮現出來,赤目怒瞪着蘇晗,臉上的汗珠子都快成小溪了。
這個死女人,是要讓他斷子絕孫嗎?
還好,還好,他已經有了子熙!
蔣項墨忍着痛,腦子裡想的亂七八糟,過了好一會兒,那痛不欲生的勁頭過去了,才黑着臉道:"你給我搬個凳子,將門口的下人遣了,我有話與你說。"
蘇晗無聲冷笑,握着剪刀對着蔣項墨又比劃了一下。
蔣項墨對她那蠻橫彪悍的模樣又恨又愛,深深吸了一口氣,又不甘被她壓的死死的,便道:"你不聽就罷了,我這就抱嚕嚕入宮,七味還在天牢裡等着,救不好四皇子和六皇子,九族都不夠皇上誅的……"
這個畜牲,難爲他還記得七味正等着他救命,這人竟然還有閒情對她那樣,蘇晗簡直無語了,將下人遣了,讓花草親自守在門口,手裡抓着剪刀在坐在蔣項墨對面聽他說話。
望着那噌亮鋒利的剪刀,蔣項墨額頭冷汗直冒,下身的痛感又忽然加重了起來。
他不會是弄巧成拙,以後只要有一分親近,這女人就用剪刀對着他吧?
蔣項墨心有餘悸的掃了蘇晗的膝蓋一眼,這女人看着嬌花弱柳一樣的,下起手來可真狠,吃了這一遭悶虧,下次他可要警惕些。
蔣項墨凝着臉又想七想八了一通,蘇晗只當他說的事過於嚴重在組織語言,也不催他,反而親自起身倒了兩杯茶水在彼此面前,端的一個沉靜溫雅,簡直讓蔣項墨又愛又恨牙癢的厲害。
纏枝蓮的青口茶盞分外漂亮,沖泡的是姑蘇產的碧螺春,碧綠的葉子在盞中輕輕舒展沉浮,清香盈鼻,着實不比蔣侯府皇上賞賜的貢茶差,而眼前的女人,才動了怒,眨眼就沉靜溫雅的端坐在那裡,雖一身素淡,卻低調奢華,氣質清絕。
這女人再也不是初入蔣侯府,對蔣侯府一花一木、一磚一牆都瞠目結舌歎爲觀止的淺薄模樣。
蔣項墨也不知是心悅還是悵然,心情複雜的呷了一口茶水才低沉道:"穆老爺子回來,其實不是爲了祭祖,而是爲了探查當年皇后落胎的真相……"
蔣項墨將他所知的沒有絲毫隱瞞的說與蘇晗。
"你說什麼,你懷疑不是我外祖父診斷錯了,而是皇后娘娘自己不想要那個孩子,私自在用藥上做了手腳,陷害我外祖父?"蘇晗聽的差點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她手腳冰涼,聲音顫抖,不能置信道:"爲什麼……她爲什麼要那麼做?"
(謝謝joannelei、木槿雨、路人甲hyx的小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