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容本是一個孤兒,被柏明湛收留,因資質不錯便被送去進行暗無天日的訓練,那段日子當時於她並不覺得苦,可是在蘇晗身邊五年,感受到了不是親人勝似親人般的溫暖,她竟是從內心深處排斥以前的那種生活,她並不是貪圖安逸,忘恩負義,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變的有了貪念,渴望如娘子一般自強獨立,將來一日有個安定的家,過上正常人的生活。
花草見小容心事重重,不由的心中一沉,待到晚上伺候蘇晗洗漱睡下,她到了小容房裡,仔仔細細的問了白天發生的事,不由被稽明珠的狷狂輕浮氣的心口疼,連帶的對柏明湛也埋怨了起來,很贊成娘子當機立斷的跟柏三少爺一刀兩斷一了百了。
第二日一早花草就將祭祀用的物品仔細清點了放到馬車上,蘇晗穿了件丁香底素面團花禙子,頭上也只是一支普通的蟲草銀簪,碧璽耳璫,普普通通的打扮,落在人羣中並不打眼,只是她那副天生麗質的容貌,想不引人注意也難,讓花草這丫頭很是擔心。
每年的廟會上都會有不少小媳婦大姑娘因貌美出衆出意外,花草不敢大意,忙又拿了幕離交在小容手上,等蘇晗下車前給她戴上。
這邊蘇晗正要上車,有人砰砰拍門,竟是甘果親自趕了一輛馬車進來,旁邊還跟着個低眉垂目的婢女。
花草奇怪的看甘果,"你這是幹什麼?"
甘果撓了撓頭對蘇晗道:"娘子,這是將軍的意思,將軍讓娘子今日坐這輛車去報恩寺……"又伸手一指身旁那安安靜靜的婢女,憋了笑道:"將軍還要娘子把他帶上。"
"婢子小三兒給蘇娘子請安了!"這婢子壓着尖細的嗓子,手中帕子一甩,扭臀掐腰對着蘇晗盈盈一福,脆色兒紅花小湘裙裙裾飄飄,端的是曼妙又怪異。
"季小三!"花草驚呼一聲,隨即捧腹大笑了起來。
季小三站起身來,粉腮黛眉,胸前也不知道塞了什麼竟是有模有樣的鼓起了不小的小山丘,他羞羞嗒嗒的瞄了小容一眼,苦着臉道:"求蘇娘子一定要帶上我,否則,爺非卸了小的不可。"
也怪這季小三嘴賤,他家爺鼻青臉腫的回去,脣角的血漬都來不及擦就吩咐他置辦明天去報恩寺的事,爺一個大老爺們什麼時候也關心起中元節了,他就知道與蘇娘子脫不了干係,不由酸溜溜嘀咕了一句:瞧這心操的,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好馬還不吃回頭草呢,再說這草都被人中途又啃了一遭,連小草都生出來了。
這是譏諷蘇晗又嫁了人,還生了子熙,自聽了周閆寧那番話,這貨便打心底覺得蘇晗見異思遷,配不上他家英武非凡的爺了。
他這嘴賤起來就忘了他家爺耳聰目明聽力非凡,正清清楚楚聽的一字不漏,蔣項墨就差沒當腰拔刀了,一腳將他踹在地上趴了老半天,還懲罰似的讓他變身成這樣一起跟去寺廟,要近身保護蘇晗寸步不離。
再面對蘇晗,季小三哪裡還敢鄙視不敬,可憐巴巴的望着蘇晗,求蘇晗給條活路。
季小三雖然油嘴滑舌的厲害,武功也尋常,機靈勁兒卻是足夠的,他本來以爲還要纏磨一番口燦蓮花才能打動蘇娘子,卻不想,蘇晗不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對着他那聲“小三兒”的自稱抽了抽脣角,便不置可否的直接上了甘果趕來的那輛馬車。
這就答應了?季小三簡直不敢相信蘇晗這般好說話。
他撓了後腦勺若有所思,這蘇娘子怎麼總跟尋常人不一樣呢?他個大男人打扮成這樣,至少她應該表示出幾分詫異吧?花草那丫頭不就笑瘋了,可蘇娘子這反應也忒淡定了,好似他這身很正常,難道他天生很娘?不過,他家小容也很淡定,他就喜歡淡定的女子,那甘果瞧上的花草也忒輕浮了,動不動喜形於色,很不好!
蘇晗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季小三身上,前世男扮女裝的變態多的是,季小三搗鼓成這樣蔣項墨必然有深意,她的注意力放在了甘果弄來的這輛馬車上,不由的腦洞大開,難道是精鋼所築刀劍不入?
沒等甘果再多費口舌,蘇晗就率先紮了進去,精鋼沒看到,但是車壁明顯比她的那輛還厚重,她的那輛是當初柏明湛送的,已經夠堅實了,這輛打眼看去就比那輛更堅固了不止一個檔次,反倒是配套的馬看起來很尋常,沒有她的那匹精壯健碩。
果然,甘果將蘇晗那輛車的馬匹換到了這輛上,那馬也是柏明湛隨車送的,是戰場上下來的精馬良駒千金難求,蔣項墨一時間還真找不出比這馬更好的來,除非正在服役的戰馬,話說回來,尋常使用,這馬足夠了,拉個車簡直是大材小用。
穆老爺子進山今日晌午應該能回來,蘇晗便讓花草留在家裡照顧子熙,只帶了小容去報恩寺,季小三見小容上了車,仗着他現在是男扮女裝,也不用人招呼厚着臉皮跟着小容身後就擠了進去。
馬車裡面很寬敞,小几茶具裝零嘴的食盒一應俱全,坐了三五個人還顯得很寬鬆,季小三樂顛顛的坐到了小容身旁,還激動的搓了搓手,小容卻是淡定的坐在那裡完全視他爲空氣,正是小容這股視若無睹的冷漠勁兒讓季小三越發的上心。
蘇晗冷眼瞅着季小三的舉動,不由的暗自好笑,再看季小三完全變了個模樣的打扮,不由的靈機一動,吩咐小容去取了個梳妝盒。
蘇晗以爲甘果會親自駕車,甘果卻是點了一個沒出過門的護院。
那護院聽了甘果的吩咐,先將車又趕回了隔壁蔣項墨家,從正門進去,又飛快的撤換了車簾子和車頂的裝飾,外觀與之前大相徑庭後,才又從後門離開,在姑蘇城裡轉了兩圈發覺沒有人尾隨,才放心的往報恩寺去,而蔣家的正門處又有一輛普通的馬車掛着之前那方簾布,慢慢的駛向報恩寺,不知道的還只當是原來那輛馬車。
娘子的車都走了老半天了,花草見甘果還在她面前磨蹭不肯走,不由沒好氣道:"今兒怎麼捨得離開你那蔣大將軍身邊三丈遠了,真是難得!"
甘果聽的眼睛一亮,直勾勾火辣辣的望着花草。
他天天跟季小三混在一處,近墨者黑也變的油滑不少,不由大着膽子對着花草道:"我就是跟在將軍身邊,心中也是時時刻刻想着你的,你有沒有也想着我?"
“呸,蔣二爺就教你這種東西!”花草一口唾沫噴了甘果一頭一臉,轉身扔了甘果要進屋。
這丫頭怎麼就不相信他的真心呢,甘果那個鬱悶黯然,忙喊住花草,“你別走,你還得跟着馬車到報恩寺轉一圈再回來。”
花草陡然回頭看甘果,“這是爲何?”
甘果已經收起了剛纔的輕浮相,壓低聲鄭重道:“別多問,這是將軍吩咐的,有我在,你別怕……”
甘果還想再表現一下他靠的住值得信賴,花草已經挑簾子上了車,乾脆道:“愣着作甚,還不快走?”想了想又從車上下來,“你將車趕出大門外,我再上去!”做戲就要做全套,只要爲娘子好,她不怕危險。
報恩寺又名報恩寺塔,號稱吳中第一古剎,重檐覆宇,朱欄縈繞,塔身更是金盤聳立,峻撥雄奇,登塔遠眺,可以俯瞰姑蘇全景,平日的香客就絡繹不絕,適逢盂蘭盆會,盛況和人流可想而知。
季小三呆滯的望着經蘇晗寥寥幾筆打扮後的小容,那嘴巴都能塞鵝蛋了。
人說情人眼裡出西施,小容姿色中上,深深吸引季小三的是她的性格和深藏不漏的本事,她平時都是低調行事,相貌越普通尋常越好,從來沒有化過妝好生打扮一番,今兒是頭一回。
“蘇娘子真是妙筆生花,小容姐姐可真……好看。”季小三訕訕的笑,目不轉睛的望着簡直變了一個人兒一般好看的緊的小容。
蘇晗抽了抽脣角,沒文化的孩紙,妙筆生花不是這樣用的好伐!
不過她對小容的模樣很滿意,雖然不是頂美,迷住季小三足夠了,關鍵的,即便是熟人,也不能一眼認出這丫頭是小容。
蘇晗雖然面上看起來輕輕鬆鬆,沒心沒肺,其實她心中捏着一把汗,田太太和王氏、黃氏的死和養生堂經過的那些鉅變,讓她對李秋豔這個女人充滿了戒備和恐懼,可是她怕不來報恩寺會讓外祖父傷心,才硬着頭皮過來。
另一方面,昨日她因爲擔心子熙對蔣項墨怒吼,蔣項墨的反應讓蘇晗很有些意外,這個看起來威嚴不可冒犯的男人,竟然忍下了她的無禮,還柔聲的安慰她……呃好吧,其實那聲音並不溫柔,可是他當時的語氣,她莫名的聽出一絲安撫的意味。
所以在蘇晗心底,隱隱的,她對蔣項墨有了一種信任,因此才二話不說的帶了季小三在身邊。
小容拿過幕離給蘇晗戴上,季小三又扭扭捏捏羞羞答答的背過身去將胸前有些歪斜的一對小土丘擺正了,才低眉垂目的和小容一起隨蘇晗下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