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節 秦大將軍(下)

秦大將軍?何許人也?

聽聞突兀而來的吆喝聲,正在給曹珣施壓的羅開先也有些愕然。

按照他所知道的記載,有宋一代,初年有曹、楊、石、潘、李幾家姓氏的將門輔佐,中期也有折、種、狄幾個姓氏的領軍人物,但是秦姓?在他的記憶中卻並不深刻。

遠遠地面對着羅某人有些懵懂的表情,曹珣鬆了一口氣,通告手下讓開一條通路以便於來人上前,然後才衝着羅開先拱了拱手,朗聲說道:“還請衛兄見諒,曹某不過區區閣門使,實無權判定誰是誰非……現今,該是我朝陛下欽命皇城使秦大將軍正在趕來,還請衛兄暫候片刻……”

“秦大將軍?何人?姓甚名誰?”察覺到了曹珣瞬間由緊張變得坦然的神情,羅開先徑直問道,雖然這樣的直截了當的問話在很多人看來不算禮貌,但他又豈會在意?

之前一個人頂着羅開先這種兇人的壓力,曹珣的心理壓力有多大沒人能夠知曉,這刻稍微放鬆下來,他反而變得坦然自信起來,甚至對羅開先的直言不恭也完全忽略了,直言回道:“秦大將軍姓秦名翰,字仲文,乃我朝宿老,自太祖時,便以忠勇聞名,實爲皇家第一悍將,現爲當今陛下封爲皇城使……曹某無有決斷之權,秦大將軍則不然,衛兄若能得他認可,自可來去自由……”

初聽到“姓秦名翰”四個字的時候,羅開先便恍然想起了來者該是何等人物,至於曹珣後續的滔滔不絕,他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在他所知道的信息裡,東方歷史上有三位比較出名的太監領軍人物,其一是唐時的高力士,之後還有兩位都在宋朝,後期的那位叫做童貫,而這個時代恰好也有一位,他的名字就叫秦翰,而據羅開先所知,這位名字叫做秦翰的太監,後世史書中的評價可謂是允文允武忠勇雙全,真假不提,單就文人能夠在文字上稱頌一個統兵的太監,就可見這人非同一般。

羅開先懶得再理會曹珣的舉動——反正構不成威脅,他開始期待這位秦翰秦大將軍的到來,當然不是什麼見獵心喜,而是希望來一個能做主的明白人,否則如同先前一般僵持下去,必定免不了血流一片——那並不是他所希望的。

“嘚嘚”馬蹄踩在石板路上的聲音疾速而又連綿不絕,之前曹珣率領的禁軍左右退開,讓出了一條通路,又一隊騎隊涌了上來,這騎隊人人掛甲,身後插着三五面小旗,其中還有一位擎着一面帶着“秦”字的名號旗,顯然是當頭開路的前衛。

爲首的一個在距離羅開先三五十米處停馬,大聲吆喝道:“大宋東京汴梁皇城使秦大將軍到……”

“嘖……”安坐馬背上的羅開先依舊維持着先前的警戒姿態,右手橫握着長刀刀柄,嘴裡嘖嘖有聲,不自覺地在心底嘲弄了一番,無論是後世還是這個時代,好像所有的大人物出現都要有一番排場,唯不同的是後世是摩托警車開道,這時代倒是駿馬騎士當先。

他的這種揶揄心理並沒有持續多久,一個很明顯是中心人物的穿着宋式魚鱗甲內襯絲質錦袍的高貴人物出現在了他的面前,這人安坐在一匹棗紅色青唐馬的背上,神色自信而又悠然,望之不過五十恍惚,身材亦是高壯雄武,方面大耳,卻是迥異於時下普遍留着長鬚的武將,而是面色細白,不像是統軍之人,倒像是一位新紮上陣的養尊處優的員外。

不過這位顯然非比尋常,縱馬便到了羅開先身前十數米處,馬步一停,隨即開口,真正本色畢露,“老夫秦翰,你就是衛四郎?”

“正是靈州衛四!見過秦將軍!”面對這種掌控一方的人物,羅開先沒有絲毫畏縮,一邊快速打量着對方,一邊毫不掩飾的針對問道:“曹將軍非是主事之人,秦將軍該不會同他一樣?”

這時節可不是尋常人碰面打招呼,基本算是兩軍對壘,客套話之類的還是免了吧。

所以很顯然,羅某人這種話不會有什麼好語氣,未等秦翰做出什麼舉動,他身後便有人呱噪起來,“兀那漢子,竟不下馬跪迎,還敢口出狂言,莫非是欲往死路……”

另有人的話語更是不堪,“不是北地胡,就是河西蠻,真是該死!眼見就是新年,怎不能讓人安生些……”

這些粗聲大氣的話語很是影響人的情緒,羅開先臉上的表情卻紋絲不動,只把一雙黑色的眼珠緊緊盯着七八個馬身外的秦翰的臉上——因爲之前的路上歷練太多類似的場景,他並不擔心自己的手下失控。

終於,看着像養尊處優的白皙富貴員外的秦翰擡起左臂衝着他身後示意了下,慢聲慢語的說道:“老夫在老丁奎那裡聽說過你,衛四郎!如今看來,你卻是不凡……”

“嗯……秦將軍待要如何?”羅開先也是有傲氣的,這秦翰放縱手下意圖擾亂自己的思緒,又擺出一副高人一等的臉孔,他當然也是毫不示弱的藉助身高的優勢俯視着對方,同時配合的還有他那張外人感覺像門板一樣的面孔。

外表雖如此,羅開先心中對眼前這秦翰的表現也有一絲詫異,在他看來,這秦翰確實是個明白人,知道懲治楊二郎之事無法辯駁,便很是乾脆的避而不談,反而從將軍的身份和年齡資歷之類角度另闢蹊徑,這樣的做法,確實符合兵法避實就虛的策略。

而察覺到羅某人的冷硬迴應,秦翰這老將金銅盔下那雙眼睛快要眯成了兩條縫隙,白皙的臉皮更是隱隱泛青,沉默了半響之後,才繼續道:“不愧是爲人誇讚的衛四郎,果然勇氣過人,左近三條坊街,老夫佈下了千五百人,都是曾與本地契丹野人酣戰之勇士,你就不怕老夫一聲令下,把你這百多人留在這汴京城?”

“怕?”羅開先的那張臉依舊平靜若水,開口吐出的話語同樣比這時節的空氣還要冷凝三分,“有何可怕?衛某隨我家將主行程十萬裡,殺敵過千,某家身後諸位同樣雙手血腥,不知若是開戰,秦將軍手下千五百人又能剩下幾何?不知你家皇帝是否喜歡一個染血的新年?”

“呃……”老將秦翰的臉又有了漲紅的趨勢,他不自禁地擡手撫了一下自己有些抽搐的面頰,可惜那裡沒有尋常男人所具備的長鬚,掩飾完心中的尷尬之後,他才定神說道:“老夫嘗聞靈州新人勇悍異常,如今一見確實不同凡俗,衛四郎可敢命人與老夫手下比鬥一番?”

“有何不敢?”羅開先平平淡淡回了一句,眼神斜斜地掃過秦翰身後的隨從,頗爲不屑的接着說道:“只是,依我靈州往例,兵刃不可輕出,凡戰必有所得!與秦將軍所部比鬥,於某家何益?”

打就打唄,沒啥好擔憂的,只是平白無故的戰鬥卻沒有收穫,卻是不值得的。所以羅開先這話的主旨非常明瞭——比鬥可以,拿彩頭來!

而如此輕描淡寫的話語,真真的讓很多人怒火上涌,不單宋人兵衆各個面有不忿,連從一開始就擺出了自矜自信面孔的老秦翰也有些惱了,“衛四郎,莫非以爲老夫出不起賞金?”

“衛某怎敢小窺秦將軍?”羅開先不軟不硬的繼續維持先前的表情,口中卻說道:“只是我靈州軍中有律,凡戰必爭先,戰必有所獲,以免無謂之兵戈……且自入宋境,嘗聞宋人以富庶自詡,想必秦將軍也必不吝區區花紅,不知秦將軍以爲然否?”

後面這番半帶解說的話語聽着合情合理,只是秦翰怎也覺得心中抑鬱,好在他對自己的部屬也有信心,至於錢財之類他更是從不放在眼裡的,不明所以之下,爲了擺脫這種被後生晚輩壓制的感覺,便信口說道:“哈!衛四郎所言不差,我宋轄制萬里,富有四海,豈吝區區比鬥之賞格?這街面地方逼窘,不適馬戰,你我各選十人,步戰決勝,衛四郎你方若敗,須得依從宋律接收懲治,你也須隨老夫陛見!”

果然是老狐狸一隻!羅開先馬上察覺出了秦翰的圖謀。這秦翰自詡部屬英武,又注意到羅開先一方馬匹神駿,以爲靈州人多半擅長馬戰,特意選了步戰和人數限制的方法,目的更是直指之前的糾葛,顯然之前他雖不在,卻有人與他通稟了所發生的一切。

當然,羅開先也不是善茬,心思電轉之後,他的神情依舊未變,一雙眼睛中透出來的神采卻變得危險了起來,“若是衛某部屬勝了,便又如何?”

在秦翰看來,區區不過百多衆靈州人,不過手拿把掐的事情,雖然可能會有人殞命,但那又怎樣?維持住眼下宋京的安穩與威信纔是最重要的。

所以面對羅開先的反問,他毫無顧忌的回道:“若衛四郎你方勝出,除今日之事不予追究,老夫還許諾萬金,以作獎賞!”

“既如此,便依將軍所言!”都是生死線上徘徊之人,若論征戰,誰又能怕了誰?羅開先直接允了,只是話音一落,他又打了個補丁:“只是衛某手下兇戾,且兵刃不長眼睛,若是傷了貴屬,恐怕非是將軍所願!”

“……”秦翰感覺自己要出離憤怒了,沒見過敢這麼瞧不起人的,身在自家的都城,周圍有數以十萬計的駐軍,城內僅僅他所能調動的就有數千士兵,居然被眼前不過區區百人的河西蠻子威脅?

但是前話已經出口,改爲全軍圍剿的命令已經不可能,更何況年關將近,沒人能夠承受一個血染年關的職責,他只能狠狠地攥着手中的馬鞭,用近乎咬斷鋼刀的口吻迴應:“既是比鬥,傷亡在所難免,若有戰損,只怪老夫調校無方,於衛四郎你無涉!”

言語至此,一場爭鬥再無能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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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及:因本職事務依舊處於收尾階段,最近更新暫不能穩定,特向衆書友說聲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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