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節 興州亂(中)

距離這座隱藏在廢墟後面耳房不遠的地方,就是熙熙攘攘的馬家人聚居的地方,那裡的房舍比這處要好得多,但卻遠比這裡喧囂——大人叫孩子嚷,有太多不知名的人們在爭吵,而且與這裡有些詭秘卻又平靜的談話不同,太多人的話語中包含着不同程度的怨氣,生存現狀的不滿,還有無謂的爭吵甚至打鬥在發生。

與這片破舊的房屋隔街相望的那座豪華而又古雅的馬家主宅內,同樣在爆發一場爭吵。

“族長,族人們已經快忍受不住了,十幾家人住在一戶宅子裡,擁擠不說,連吃食都難以滿足,這樣的日子要熬到什麼時候?”

“族長,靈州人撤了,城牆上的人是不是可以撤回一半?”

“大哥,靈州人來的也就兩千多,給我五千人,我出城去滅了他們!”

“都閉嘴!”隨着一聲爆喝,坐在首位的馬祖榮站了起來,那張刀條臉變得愈發陰沉,“胡大不會放棄他的子民,困難與危險都是祂給與我們的考驗!據信報,後日就是靈州那羅姓賊子大婚的日子,他們的戰士肯定會放鬆警惕,我們馬家的機會來了!”

一個花白鬍子纏着頭巾的老者問道:“族長的消息準確嗎?靈州那夥強人可不是好相與!之前襲擊我們的鄔堡的戰士就兇悍得很,沒人能夠抵擋……”

“馬嗣元,安分守己做你的長老就好,本族長容不得你來質疑!”陰沉着臉的馬祖榮少了往日的從容,或者說他骨子裡就沒有敬老這種概念,“別忘了,之前鄔堡失守的事情,我可沒有追究你的責任!”

“……”馬嗣元瞪了瞪眼睛,終究這興州城不是他曾經戍守的鄔堡,旁邊又多是這個本家侄子的親信,他也只能退後幾步,悶聲不語。

“大哥,我要做先鋒!殺光那些靈州蠻人!”之前就叫囂要出兵的壯漢站了出來,正是馬祖榮最信任的一個血親弟弟馬祖銘。

“不行!”馬祖榮斷然拒絕,用眼神示意旁邊的侍從按住自己的弟弟,“城內王家和曹家心意不明,你要留在城內坐鎮,防止王、曹兩家斷我後路!至於出戰……”

他左右四顧了一下,直接點名道:“土狼,馬玄翼,之前收攏的那幾個烏塔人就在你手下,他們對靈州更熟悉,我馬家目前一共有戰士一萬兩千人,明日你去挑選四千人,負責襲擊靈州!”

“是,族長!”被點名的土狼馬玄翼邁步上前,雙手交叉捂胸躬身行禮,他的臉上多了一條狹長的刀疤,正是前陣僥倖借沙漠逃遁回來的遺留物,只是傷疤還未能痊癒,鮮紅的疤痕看着格外猙獰。

馬祖榮刻意選了自己這個侄子帶隊,並非是看重什麼烏塔人的嚮導作用,而是這場紛爭本就是因其而起,如今禍及全族,權衡利弊之下,他的選擇也只能是如此,當然,面子上的功夫他還是要做的,“土狼,靈州羅開先兇橫之輩,此次出兵必定兇險萬分,兵員、軍械任你挑選,如何作戰也由你全權統帥,可還有別的要求?”

被伊斯瑪儀教派洗腦的馬玄翼心裡充斥着先前鄔堡被襲的惱恨,哪裡能明白馬祖榮心中的算計?

他雙眼泛紅的大聲呼喝道:“土狼此行必不復族長所託!胡大至上!”

隨着馬祖榮的決議,聚在廳堂裡喧囂的人開始偃旗息鼓,因爲要開始打仗了,誰都不知道是否會牽涉到自家子弟,也不知道會否在不知道的時刻丟了性命。

壓制了衆人的喧嚷,馬祖榮的臉上也沒什麼興奮,臉上依舊陰晴不定,“今晚安心休息,明日校場集合,土狼選人,下午準備出戰靈州!都回去準備吧……祖銘,你留下!”

打發走了衆人,連同侍從也被遣了出去,馬祖榮纔對着自己弟弟說道:“二弟啊,你怎如此糊塗!”

“大哥,我怎又糊塗了?”馬祖銘其實也不是笨人,只不過對比自己兄長來說就有些“肌肉多過腦髓”了。

馬祖榮拍拍自己的腦門,有些無奈,卻又不得不費心解說,因爲這個兄弟對他是最忠心的,也是他坐穩族長位置的保障,所以他只得耐心的說道:“馬家與靈州羅開先的爭執緣何而起,你都知道,土狼他站出來纔是最合適的,何況他在喀什葛爾學了那麼久,回來之後未立寸功就惹上了強勢的敵人……”

馬祖銘還是沒想通,開口爭辯道:“大哥,土狼,呸,玄翼那小子有甚統兵能力?把戰士交給他們,豈不是遞刀子給敵人?”

“笨!”馬祖榮衝着自己弟弟就是一巴掌拍了過去,心裡還是暗歎自己說那麼多做什麼,還不如直接吩咐他怎麼辦。想明白了這一點,他換了話頭說道:“明早會有人在北街那裡鬧事,你帶着人去北街鎮守,就說王、曹兩家意圖合靈州之力謀我馬家,明白了嗎?”

馬祖銘身材寬厚,根本不在意自己兄長沒什麼力氣的巴掌,有些恍然的問道:“大哥你是說……”

“還不明白?”馬祖榮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囑咐道:“平素戰士們都是你來統領的,哪些是好手你最清楚,除了必須在城牆鎮守的,明早都帶着!”

話到這裡再不明白真的就是榆木腦袋了,馬祖銘總算弄明白了自己兄長的打算,拍着胸脯說道:“大哥儘管放心,家中的好手我都留着,玄翼那廝自從喀什葛爾回來就看不起家裡人,又惹了這麼大禍事,讓他去死好了!”

馬祖榮嘆了一口氣,若是像自己弟弟說的那麼簡單就好了,但是作爲家族統領,他有很多想法是不能說的,土狼雖然冒失,但畢竟也算家中力量,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想捨棄的,但是眼下馬家的處境實在不妙,派去夏州方向聯絡野利家的信使出城就遭遇劫殺,如果不是有受傷逃回的人,恐怕現在都還不能得知,派去喀什葛爾的人不知道能否在冬季安全抵達,也不知他們是否會同樣遭遇攔截,現在看來,很難熬過這個冬季,城北的王家和曹家,明顯是在作壁上觀,恐怕瞧着己方與靈州人兩敗俱傷,纔是他們最希望看到的。

馬祖榮突然發現自己家突然就陷入了四面皆敵的地步,原本聯絡着党項野利部還有葛邏祿人的馬家雖然算不上大族,但也算游魚得水,怎麼那羅開先一到靈州,所有事情好像都變得不同了。

想到靈州那位羅姓長人,馬祖榮頓時覺得有些心驚肉跳,“祖銘,今天靈州人的舉動很奇怪,我有些心神不安,晚上你不要回府,就在我這裡休息,你我兄弟一起,誰也不懼!”

“哈,大哥盡請安心!”馬祖銘自無不從。

……

興州城東北,王氏老宅。

依舊是經常議事的廳堂,一瘦一胖兩老一壯年三人正在議事

披着一件白熊皮大氅的瘦老坐在矮榻上開口吩咐着,“三弟、二郎,今日靈州人的動向有異,晚上恐不安寧,提醒各宅注意戒備,家中戰士最好能夠披甲而眠,防備有人夜襲!”

“父親,先前曾您老慶壽,馬家人曾送來禮物,如果有亂,是否相助一二?”被稱作二郎的壯年回覆道。

瘦老怔了怔,隨即說道:“夜晚萬一有事,必定與靈州有關,白日靈州人在城外之舉,必是衝馬家而來,馬家與我王家何等關係?二郎,此事不提也罷,事關靈州那條強龍,我王家攙和不起!”

“大兄所言甚是有理,二郎你只管吩咐家將安守本分即可,外事我王家真的不能涉足。”胖老重複解說了一遍,轉頭問道:“大兄,有消息說,靈州那羅開先後日將要大婚,附近小部頭人多數要去觀禮,我王家是否應派人前去?”

“唔……”瘦老琢磨了一會兒,慨然一嘆道:“自二十多年前晉陽被焚①,吾王氏一脈已分崩離析,如今連西域歸來的小民都無法應對……三弟,明日準備一下,後日你去靈州恭賀一番,至於如何應對,你自作主張便好……”

……

王氏老宅西面,曹家的大院裡面,曹義興會同自己的一衆手下大吃大喝的正在酣暢淋漓之時。

“靈州那羅姓長人的手下真的可稱兇悍!”機靈漢子三刀吞下嘴裡的肉湯,忍不住的說道:“首領,今日去城牆上看到那個領頭的傢伙沒有?看着像頭白熊,俺敢說,你打不過那廝!”

“屁話!三刀子,你這混蛋又想挑事不成?”飯桌上無大小,不怎麼在乎禮節的曹義興張嘴罵道。

“嘿嘿……”三刀詭笑了兩聲,然後把目光投向身旁挨着坐悶頭吃肉的漢子,“哇呀,葫蘆哥最是狡詐,諾大的牛腿你都吃了兩條了!”

“啪!”悶頭啃食的葫蘆擡手在三刀的腦後拍了一巴掌,然後才擡頭慢條斯理的說道:“你這廝唯恐天下不亂,不就是白天看到靈州人行事詭異,想要晚上看熱鬧嗎?”

三刀也不惱,抓起一隻牛蹄膀啃了一口,嘴裡有些含糊的嘟囔着,“誰敢跟俺賭一把,不是今晚,就是明晚,馬家那頭肯定要出亂子!”

很可惜,活躍的三刀等來的不是應賭的話語,而是一片揶揄的噓聲和……漫不在意的伏案大嚼的吞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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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晉陽被焚,晉陽,春秋戰國時開始修築的古城,曾先後爲多個郡國政權的都城,及至十世紀中晚期,最後一個定都於此的北漢政權時,公元979年,宋太宗趙光義滅沙陀人所建北漢政權,後以晉陽與汴京爭龍脈爲由,遷城中士紳富戶於洛陽汴京,焚燬晉陽城,城中老幼死傷無數,後決汾水、晉水灌城,古城就此而毀。唐時常說的五宗七望中的太原王氏,其主家應在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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