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月色皎潔。還是在這間歌舞昇平的嫣然居,還是那間掛着鮫紗帳的女子閨房,還是那張溫潤的白玉牀,層層幔紗之中,兩團雪白晶瑩的肉體顛鸞倒鳳,抵死纏綿之後,那名曲線玲瓏,眉目如仙的女子,突然抱緊和她同衾而臥的男子,將她那顆美豔的頭顱抵在男子胸口,阻止對方像以前一樣立刻入睡。
“不許睡。今天我一定要問清楚,你到底準備先向哪個下手?除了當朝太師柳玉海之外,大半的朝廷重臣已經都歸我們羅生門屬下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
“說了不許睡!快點說話。”女子撒嬌的用塗着紅色蔻丹的手指,一筆一劃的在男子胸前摹畫,不肯輕易放過他。
“力量。還需要絕對強大的力量。就算他們已經相信,我就是當年先皇遺旨中提到許給半壁江山的私生皇子,願意支持我推翻現在不仁不義的永賢皇帝。在他們心中,也一定還難以相信,我有這個能力。所以,我需要在江湖中掀起腥風血雨,使那些投靠羅生門的朝中忠臣,得到心理保障,甘心爲羅生門效犬馬之勞。”男子猛然睜開雙目,精亮的眸光就連偎在他胸口的女子,也一時心寒。
“那麼,你想怎麼做?挑了天下第一幫丐幫?還是滅了那些個沒有任何用處,只會裝模作樣的江南四大武林世家?或者,是滅了江湖傳說中的三部兩莊八門,還是殺上少林、武當?”女子沉默一會兒,認真的問道。
“不。不需要。做天下第一殺手。這樣簡單的多,也較爲有效。”
“天下第一殺手?哼,哪裡來的這麼多天下第一?你以爲這就像你隨口說一說立刻就能辦到的那些事一樣嗎?怎麼做?和天下第一殺手——蘇默娘決鬥?你別忘了她原本曾是我門護法,武功大部分都是得自先門主原隨雲的指點。你的武功又全部都是師出於先門主。這樣的情況下,你怎麼能確定自己一定是勝利的那一方?”女子毫不客氣的指出其中弊端,意在點醒這個一心報仇的心上人。報仇,報仇,他的眼裡爲什麼永遠都是隻有這兩個字。
“蘇默娘?你說的不錯。也許我應該試試。”沒想到女子的話僅僅是起到了反效果,反而更加挑起男子與蘇默娘一戰的慾望。那雙晶亮的星眸中,閃現的是剛強自信的光芒。
女子沒有再說話,只是默默的看着他。
“好了,問也問完了,快點睡吧。明天我必須去上早朝,五更就要出門。”說完,男子安撫的拍拍女子的臉頰,翻個身背向她,沉沉睡去。
只留下女子一人的盈盈秋波水華一樣緩慢轉動,貪戀的看着男子的背影。
她早就知道這個看似溫和無害的男子,性格倔強,決定的事便一定要進行到底,也知道他是一個武癡,又十分驕傲自負,斷不會消去和人一爭長短的心念。可是,她還是希望着,他能忘記這些長輩間的仇恨,只是做一個普通的男子,和她相守一生。唉……
女子幽幽長嘆,清亮的月光之中,男子果然又和以前一樣立刻沉入夢鄉,沒有再發出一言,徒留一個決然的背影。
這樣的生活,既然就是她的選擇,那麼,她也只有一路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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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僅僅一個月,我在一間郊外的小茶樓喝茶的時候,意外的聽到一個驚人的消息。
天下第一殺手――蘇默娘和無色不歡決戰,不敵身亡。我驚的手中的茶碗也掉在地上。這怎麼可能?蘇默娘,你怎麼可以如此殘忍。你……
我丟下一塊銀子,撥馬便走。
我不相信,娘不會死,她一定還在哪裡等我,一個遍種梅花的世外桃源,一個我們母女可以相守一輩子的地方……
我第一個到達的地方,當然是我住了18年的梅園舊址。就像爹爹說的那樣,這裡已經燒成廢墟,我曾經回到這裡,等了整整十日,我相信,娘一定還會回來。然後,灰心的我,才騎上馬準備尋遍整個中原大陸。沒想到,纔不過一個月,我和她,就這樣天人永隔。
我站在那片廢墟前,不過一個月,這裡根本沒有任何變化,還是坍塌的泥牆,燒的不成形的梅樹,黑色灰燼和石塊彙集的草屋殘骸。我靜靜的站立,等待着。一個腳步聲輕輕響着。我感覺到,一個男子正在向我靠近。不動聲色的等,殺氣已經聚集在自己的右手,紫雲蠢蠢欲動。
“你,是不是蘇負梅?”那個聲音在我的身後站定。雖是問句,卻語氣肯定,沒有詢問的意思。
我轉過身,看到自己身前,站着一個20多歲的英俊男子,一張俊朗非凡的臉上帶着和善的笑意。那張面孔,卻是似曾相識。而他看到我,眼睛裡竟然也閃過一絲驚訝,稍縱即逝。臉上的笑意,卻是更深了。“原來是你。”
“你是誰?”想到當日的事,不禁便有些尷尬,只好裝做不知。
“京城第一捕――柳適緣。”
“來抓我歸案?那你可能就要失望了,我不會跟你走。”
“不。你想錯了,我是來救你?”
“爲什麼?你確定自己是個捕頭?而不是傻瓜一樣的大善人?”
他笑了,晴朗的笑聲直衝雲霄。“錯,我不是善人,只是不想蘇家現在唯一的傳人跑去送死罷了。而且剛巧我們柳家和蘇家是世交,家父和令尊有約在先,若生有一男一女,即結爲秦晉之好。我怎麼可以看着自己未來的嬌妻去白白送死。”
我冷笑。“抱歉,你肯定認錯人了。我是蘇負梅――蘇默娘唯一的女兒。卻和你所說的那些一絲關係也沒有。”說完,我便要走人。
他竟然還是厚顏無此的攔我。我的劍激射而出。劍光漫天。
柳適緣不怒不惱,僅用輕功躲避。
我的劍絲毫不留情,不出片刻劍尖已抵在他喉間。
他還是一臉笑盈盈的。不以爲意。
“怎麼?你不怕死?”
“如果你真的想殺我,那次,我早已死了。況且江湖上傳言,蘇負梅只有在要殺的將死之前,才讓他看自己的臉,讓他們做鬼也安心。如若你肯現在讓我看你的臉,我也不怕就死在這裡。”他對我笑,一雙明朗的俊目中,竟然流淌着至深的情意。讓我的身心都爲之一顫。
“登徒子。”我罵道。劍卻收了回去。
疾步便走。
等等。他又追上來。“你爹爹拜託我,一定要保你周全。我已發誓,誓死護你平安。你總不會讓我言而無信吧?”
“不關我事。我早已說過,我和蘇家沒有任何關係,你認錯人了。再不走,我的劍一定不會再留情。”
柳適緣並沒有停步。
我不再理會他。騎上馬,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