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直到女兒安分了,佟未才聽丈夫細說朝中諸事,沒想到皇帝竟已重病在身,而今種種事端,不過是他想爲兒子鋪路的手段,近來這般急切行事,更是因爲害怕自己來不及完成使命。
佟未感慨皇帝是一個好父親的同時,情不自禁地問了一句:“皇帝之所以每每繞開瑜貴妃,只是削減她背後的勢力而不直接懲治她,是不是因爲他真心愛着瑜貴妃?從小就知道皇宮裡瑜貴妃最得寵,我總想一個男人若不愛那個女人,爲什麼要寵她呢?”
“侯爺,三爺來了。”正說着,煙雲那裡帶着容謀進來。
“三爺來了,來抱抱你的侄女吧。”佟未很客氣,讓本有些尷尬的容謀一下放鬆了,他順從地上來抱過穆穆,看着粉嘟嘟的侄女,終鬆弛了緊繃的臉笑了。
“怎麼,看你的樣子真的要走了?”容許的聲調不再是方纔哄妻子逗女兒的溫柔可親,突然冷冰冰起來,一臉嚴肅地看着弟弟,“你和娘商量好了?”
容謀嗯了一聲,把穆穆交給佟未,立到哥哥面前老老實實地說,“算起來其實早就走了,上回是應了嫂子的話才搬回來的。娘太不講理,我和她說不通。從前只知道她脾氣怪,沒想到那麼狠心,竟然那般折磨采薇。”
“從前家裡就數你最本事,說什麼娘都答應,怎麼,現在反說不通了?”容許態度依舊冷冷的。
佟未知道丈夫要端兄長的威嚴,可又覺得容謀可憐,便笑着來圓場:“你哥哥就這樣,冷冰冰的。對了,你要搬去哪裡?就……一個人走?”
“房子已經都佈置好了,只等住人。嫂子將來有空,也可以來坐坐,房子雖然不大,但也算是個家。”容謀有些興奮,又回答佟未,“不是一個人走,今天如惜和落霞都跟我走。”
佟未即刻問:“你要留下落霞?”
“不留,她不能留。”容謀出人意料地堅定,又說,“她也沒打算跟着我,她只要我爲她討回公道,而後她會自謀生路。”
“公道?”佟未不解,“你的意思是,要找那個賣了她的男人算賬?”
容謀點了點頭,有些膽怯地看了哥哥一眼,微微一笑,顯露出幾分憨厚,“自然……還要靠哥哥幫忙的,那些官員光聽您的名字就傻了。”
容許那裡緊跟着就冷哼了一聲,頗有幾分惱怒之色。
佟未轉身來衝着丈夫嫣然一笑,“你這做哥哥的,只曉得對兄弟嚴肅,人家做正經事也不見你誇一句。”
“莫要胡鬧纔好。”容許還是冷冷地,氣得佟未直瞪眼。
容謀則道:“只是辦這件事的話,需得回杭城去,那個壞人在杭城。所以我想等過了年,就帶落霞回去。”
佟未回頭看了看丈夫,見他沒什麼反應,又來問容謀:“就帶落霞一個?還要回來?”
容謀極自然地點頭:“我要在京城常住了,生意在這裡……”他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來,“家也在這裡啊!二嫂,過些日子我就要正式上佟府提親,我希望親家老爺和太太能把采薇嫁給我。我會好好待她,給她幸福。”
佟未心中喜歡他敢於追求幸福的勇氣,面上卻嚴肅:“這些話你對我說了不算,我爹爹和母親也不會阻攔采薇嫁給誰,重要的是采薇如何想。不是我小心眼,就落霞這件事,你也最好三思而行,女人都是小氣的,誰能容得丈夫對別的女人好?話說回來,你還有一個如惜,采薇不是林飛鳳,她未必肯與別人共侍一夫,你頂好想想清楚。”
這些話,容謀自己早已想過無數遍,可聽嫂子一一說出來,仍舊有些難以承受,他沉默了片刻,垂頭低語,“如惜是個好女人,她待我好,無慾無求,我不能扔下她不管……我也想過了,如果采薇容不下如惜,那我也絕不強求,我不能爲了得到一個而傷害另一個。這樣的事,我再也不做了。”
佟未轉頭來衝着丈夫笑,眼睛裡已感動地溼潤了,“弟弟都這樣說了,哥哥不說一句嗎?”
說這番話,容謀心裡也着實酸楚,卻聽哥哥那裡冷冷地說:“你要娶誰是你自己的事,但你不能留在京城,做生意哪兒都可以,所謂家並不只是一座宅子。三弟,離開京城,我給你三天時間,帶上娘和大嫂他們一起離開京城。”
佟未和容謀都呆住了,若非女兒突然在懷裡“咿呀”一聲叫出來,她尚不知如何回神,看丈夫的神情,這個決定已容不得她和容謀再商量。這般匆忙地要家人全部離開京城,是因爲他口中的那個“大麻煩”,難道皇帝真的要死了?
“不行,我的生意剛起步,客源都在……”
“不是在和你商量,你必須聽我的。”容許竟那般嚴肅,“三弟,並非我強制你做什麼,而是要讓你爲這個家做些事,這一次讓你帶着娘和大嫂離開京城,是爲了保護他們。如果你連孃親家眷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麼家?”
“三爺你先出去一下,我、我有話要和你二哥單獨說。”佟未突然打斷兩人的對話,似是笑着對容謀客氣,可眼眸裡卻透着十分的緊張。
方纔相公還輕描淡寫地訴說他所謂的“大麻煩”,緣何突然發生這麼大的轉變,縱然佟未心胸開朗,也一時難以承受,她不明白容許到底是什麼態度,爲什麼對自己和對兄弟說的話截然不同。
容謀的離去,帶來的是一屋子的安靜。穆穆就像個大孩子一樣,好似明白此刻爹孃有要緊的話要說,安安靜靜地躺在搖籃裡,斜着腦袋眼睛睜得大大的,一會兒看看爹爹,一會兒又盯着娘不放。
“生氣了?”容許一改方纔對弟弟的嚴肅,笑着問佟未,“我又沒說你也要走,做什麼要生氣?”他顯然察覺到了佟未心情的變化,她是何其靈慧的女子,一些事如何能瞞得了她。
“很危險對不對?”佟未依舊板着臉,“爲什麼剛纔不實話跟我講。”
“如實告訴你,又能說多少,我也不曉得接下去真正會碰上什麼,只是隱約覺得有些不安。”容許好脾氣地說,“你看,我還是要你陪着我的。不要生氣,你一生氣,我什麼信心都沒了。”
“最糟糕的話,會怎樣?”佟未有些明知故問,她雖然不問政事,卻也略知一二,*中,失敗的那一方往往是萬劫不復,勝利者很少有善待敗者的,置敗者於死地,亦是勝者鞏固勝利的不二法門,所以最糟的,應該是丈夫……
佟未用力地搖了搖頭,滿腹委屈地撲進丈夫的懷裡,連聲埋怨,“爲什麼你總要讓自己陷入危險,爲什麼不能遠離這些麻煩……容許,你想過我和女兒,想過嗎?”
“未兒。”容許低聲喚妻子的名字,將她緊緊地擁住,他知道妻子明白箇中原因和道理,如果連發泄的權力都不賦予之,那自己真正是殘忍了。
佟未埋怨了一通,終平靜下來,推開丈夫自己抹了眼淚,卻做起了一副蠻橫的面孔,指着搖籃裡一臉純真可愛的女兒說:“記着,如今我們有了這個小魔星牽絆,做什麼都要想想她,你可以不想我這個可隨時拋棄的老婆,可必須想你的女兒。不要以爲自己是救世主觀世音,這世道上的事管不完理不盡,用你孃的話來說,別隨便同情別人。”
容許不氣也不惱,任憑佟未說,只是聽到後頭,竟忍不住笑。
佟未跺腳恨道:“誰跟你玩笑,哼!我就知道你是同情那個老皇帝,同情那個太子。什麼不好學,偏學我,動不動就同情別人。”
話音方落,搖籃裡的穆穆突然“咯咯”笑起來,一發地興奮,小手亂揮,好像自己跟自己玩得樂,又好像是在嘲笑孃親說的話。
容許真是樂了,過來一把將寶貝抱起來,寵溺地親了幾口,故意對女兒說:“乖寶貝,將來千萬不要隨你孃的個性,哪裡還有爹這樣好的人來哄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