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未聞言,心裡笑道:“也真是,非要把兒子逼到這個份上?明知他最是念舊的一個人。”忽而又想:如此看來,老三真的已經在外頭置業了?
“你就看着你弟弟撒野?也不管管?”馮梓君大抵是着急了,她哪裡捨得兒子出去住,上回在店鋪裡小住一段日子,已經急得她上火臥病,好不容易盼回來,這一次是怎麼也不肯放手了。
可丈夫卻沒有出聲,想來是對母親置之不理。佟未心裡笑:相公一定是想,你平日裡捨不得我罵他一句,如今卻叫我管?可惜老三已經有擔當了,我這個做哥哥的不能替他決定事情。
只聽婆婆那裡幾乎帶了哭腔,也不知她有沒有上來抱着兒子,“不行,你哪兒也不許去,給我在家待着。我已經在給你物色新人了,年底就把婚事給我定了,容家不能沒有香火繼承!”
佟未這裡倒抽一口冷氣,險些叫出聲來,自覺這個時候進去無疑是讓婆婆難堪,便捂着嘴又躡手躡腳地退出來,到了外頭才挺直了腰,從雲佩面前驕傲地離去。
回房後,煙雲說那個落霞姑娘已經換了衣服,正在周姨娘那裡吃東西,也不說話,憑誰問她都不開口。還悄悄地滿臉好奇地問佟未:“聽說這個姑娘曾經懷過三爺的孩子,差點還做了姨奶奶,和那個如惜姨奶奶一樣的,是不是?”
佟未瞪她一眼,嗔道:“你再這麼好奇多事,我就不要你了。”
煙雲吐吐舌頭,不服氣地過去和奶孃一起逗樂穆穆,嘴裡還叨叨:“夫人好凶啊……”佟未搖頭,無奈地笑煙雲孩子氣,心裡則嘆:也不知他們母子鬧成什麼樣兒了,最最可憐是我的采薇,也忒被動了。
想着,心裡另一件事又浮起來,皺了眉自問:若離京去,那老三的宅子豈不是白置了?難道他真的要離家,在京城落地生根?若當真如此,而他又能一心一意待我的薇兒,也未必不是件好事。離京,離京……德恩啊,你總算爲自己做了一件事了,可是真的離京,我又何嘗捨得。
忽而嘴角又勾出一抹苦笑,搖頭輕嘆:恆聿,你到底怎麼了?
恆府,德恩匆匆歸來,手提點心盒先來問候獨自在書房生悶氣的公公,恆啓豐與兒媳婦客氣幾句,便推辭乏累送客。德恩心裡明白,不論公公這裡是否有錯,皇家對公公多少都有些虧欠,她身爲皇家女兒,又是兒媳婦,多擔待一些也是應該的。
別過公公,德恩本想回自己的屋子去看看丈夫,因記得出門時恆聿還沒起身,念他太累而沒有驚擾,原以爲此刻恆聿還應在房內休息,不料才走幾步,就看見丈夫獨自一人往後院去。
“延叔。”隔着老遠,德恩便忍不住喊出了聲。
恆聿聽見,倏地停下腳步,轉身來見到她,臉上的神情似乎也是鬆弛下來,纔有了此刻的模樣。接着便看他快步朝德恩走過來,眼神關切而帶了幾分惱怒,盯着德恩的額頭道:“你還有傷,怎麼跑出去了?”卻發現聰明的妻子用烏黑的秀髮挽了一個小髻壓在額頭上,綴了一顆紅寶石,太陽下寶石暈着紅光,即便看到髮髻下皮膚傷痕所透出的紅色,不知內情的人也只當是那寶石的光彩。
德恩抱歉地笑了笑,見恆聿盯着自己的額頭看,頗驕傲地笑道:“這是如寶的傑作,怎麼樣,一點也看不出吧。傷口雖然沒好,但不流血了,這地方又碰不到,所以不會拉扯的。你放心,我會好好保養,不留疤痕。”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是另一番想法,今日這番花心思打扮,全是因爲要去見佟未,若是尋常上街,戴個面紗便是了,可對着佟未不僅能戴面紗,還不能表現得有一分醜陋,因爲她是那麼漂亮,勝過德恩見過的所有女人。
“不要亂跑了,我剛纔都想去後院取馬出去找你了。家裡人問遍也不曉得你去了哪兒。你傷在頭上,必須要靜養,這裡頭的毛病一兩日未必能看出來。”恆聿對這個髮髻已沒有興趣了,如是責備了一聲,便拉着德恩往屋子去,“快去休息,你這樣看得我發慌。”
德恩傻愣愣地被恆聿牽着手,她幾乎不敢相信這樣溫柔關切的話,是出自丈夫的口,且是對自己說。
難道,那個曾經誤會自己,曾經那樣決絕的恆聿真的覺醒了,母后的預言實現了?這一切死不是太突然了?
這邊廂,容許離了母親和兄弟後,一回來就洗手抱女兒,非要佟未虎着臉問,才慢悠悠地說:“本來就是他們母子的事,我們何必着急。”見妻子急了,才笑道,“昨夜我去時,老三已經在府衙門裡蹲着了,這小子倒好,一去就自報家門,人家起先還不信他是我的弟弟,見我去了反求我帶他走,我尋思若不救他出來倒讓那幾個京官下不來臺。後來才知道,他陪客人在青樓裡喝酒,竟然遇上被賣到京城來的落霞,落霞那裡私下哭着一訴苦,老三就心軟了,鐵了心要給落霞贖身,偏偏落霞已經讓人包了,老鴇子看面子叫她出來接客已經是客氣,哪裡肯放人。如此一來,鬧得兇,人家就亮傢伙了。雙方打鬧起來自然有人報官,大半夜的倒給人家府衙添麻煩,呵呵,浪費公堂,就爲了這點小事。”
容許說罷,就逗起女兒,看着穆穆咯咯大笑,就好似什麼煩惱也沒有。
佟未氣極,相公如今有女萬事足,不僅不對弟弟的事上心,只怕將來把自己都要忘了,遂在一旁酸溜溜地說:“你也不怕老三又把這個落霞弄回來,往後搞得家務寧日,我問你,我的采薇怎麼辦?”
容許那裡心裡卻有譜,“你怕什麼,這自然是他們兩個的事,你過多地干涉參與,並沒多大好處。老三已跟我說了,他在京城置了小宅院,將來就和采薇、如惜單過。當然……”容許一邊將高高女兒舉起,一邊說,“也要你的采薇點頭才行。”
“也是啊,我着急什麼呢?這本就是他們的事。”佟未呢喃一句,忽而心頭事上來,不免有些煩躁,拉了丈夫道,“你別顧着逗她玩,我有麻煩事要同你商量呢,你知不知道,今天德恩公主親自來,請我們離開京城。”
“爲了恆聿?”容許臉色稍沉,將女兒穩穩地抱入懷中。
佟未尷尬一笑,搖頭,又點頭,不知說什麼好。
容許微笑,“只怕不能讓公主遂願了,我一時半會兒還不能走。”
“不能走?”
“不能走!”容許的語氣沉沉的,又長舒一口氣,“我只是清閒幾日,大麻煩還在後面……”
佟未心裡一涼,沉默了片刻,一邊捏着女兒的手,一邊低着頭嘀咕:“我就知道,想平平靜靜地過日子……很難。”
容許騰出一隻手將妻子一同攬入懷裡,湊在她耳邊說:“莫說這樣的話,女兒往後要怪我了。”
佟未笑出來,很委屈地嗔道:“你還不滿意,女兒現在就只跟你親了。”
“這有何妨,我們……”容許垂下頭,埋在妻子柔軟的秀髮里耳語了幾句,惹得佟未臉紅心跳,將女兒抱回來,推開丈夫,啐了一口道:“看我今天還理你不理。”
偏偏女兒方纔和爹爹玩得樂了,突然被娘抱開,大爲不悅,扭着身體揮着小手要找容許,着急之下哇哇大哭起來。
容許又心疼地抱回女兒,一邊哄一邊道,“你看看,穆穆如今和我親,不想法子,你將來豈不是更寂寞?”
佟未氣極,揮着拳頭要打上來,卻被丈夫一把握住,他那裡正經地說:“先哄了女兒,一會兒慢慢告訴你。”
“先饒你。”佟未哼了一聲,惱恨地轉身去,卻即刻揹着丈夫甜甜地笑了出來,她哪裡捨得真怪丈夫忙碌,若不知足眼前的幸福,只怕會失去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