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雲咯咯笑道:“記着了,記着了,不學她們,不過啊,今天這些都是陸管家說的,聽說……”她壓了聲響道,“昨兒晚上三爺逛窯子去了,叫衙門裡的人從那兒提溜走的。”
佟未一愣,不可置信地笑:“這又是鬧得哪一齣。”心裡則念:容謀啊容謀,你若改不掉這尋花問柳的壞毛病,叫我如何安心將采薇託付於你,我們薇兒也不肯跟你啊。
“小姐在大奶奶那裡,侯爺一早抱過去的,大奶奶說您起了就過去她那邊用飯。”煙雲說着,放下手裡的東西,去取衣裳來給佟未換上,二人收拾半日,方過來孟筱悅處,不僅雨卉和周姨娘在,如惜也跟着坐着,臉上神情懨懨的,只管垂着頭坐在一邊不說話。
周紅綃道:“她一個人胡思亂想的,我便喊她過來大家一起說說話。”
佟未並不介意,勸慰道:“我也才聽煙雲說了幾句,昨日夜裡二爺回來並沒說什麼,一切等他們回家來纔好,你也別擔心。”
可話音才落,外頭有丫頭來說,老太太喊如惜姨奶奶過去。
如惜聞言顯然一顫,不知所措地望着衆人。
“去吧,我看一會兒二爺和三爺都該回來了,她也不會爲難你。”佟未卻並不打算替如惜擋下。
如惜不情不願地離開後,周紅綃才說:“聽說老三昨晚在窯子裡鬧的事,我怕如惜心裡不自在,沒跟她提。”
佟未點頭不語,待奶孃抱來女兒,便岔開話題,只管玩笑遊戲。那裡楚楚正包了布娃娃給小妹妹玩,陸管家卻急匆匆進來稟報:“德恩公主駕到。”
衆人起身欲迎,陸管家又道:“公主說了,只要夫人前往便可,家裡人她讓我代爲問候一聲,今日就不見了。”
“也罷。”佟未示意衆人不必在意,過來抱過女兒,便與陸管家同往德恩處去,其實她這裡也有很多事要問、很多話要說,如今是沒什麼機會能再見到恆聿,德恩來得倒也及時。
見了面,德恩先抱着穆穆逗了片刻,這個孩子曾經險些命喪自己手中,每每見到,德恩都心懷愧疚,心裡默默地給予她最美好的祝福,亦算是一種贖罪。但很快,佟未便喊來奶孃將女兒抱回大嫂處,僅與德恩單獨在一起。
兩人沒有過分地寒暄廢話,話題很快便繞到了恆聿的身上,德恩那裡歉意地笑了笑,說:“因姐姐這裡沒了麻煩,我見延叔心情不好,便沒有提您的事。今日他也不知我來姐姐家裡,只當我上街買東西了。”
“我明白,你不說是對的。”佟未頷首認可,繼而關切道,“伯母和幾位嫂子都離了家,家裡只剩下公主一個女人,若有什麼照顧不過來需要我幫忙的,你儘管來找我。”
德恩答應着,也不及時接話,停了半刻方道:“未姐姐,我來還有一件事想與你商量,就是不曉得如何開口。”
一個公主說有事與自己商量,還不知如何開口,佟未心裡暗歎:或者每個人都按着命格來生活,譬如德恩她若端着公主的架子和傲氣,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與身邊的人對話交流,指不定她會更快活一些。畢竟一個公主卻生就逆來順受的性格,終究有些格格不入。
“我想……未姐姐和將軍還是離京回杭城去吧。”德恩說完這句話,深深吸了口氣,不知她心裡做何感想,竟沒有膽量去看佟未。
佟未先一愣,繼而含笑應答:“這件事我一人說了不算,須得與我家侯爺商量,畢竟一家老小都……”
“姐姐不要誤會。”不等佟未說完,德恩就急切地來解釋,“我沒有要強迫姐姐的意思,我只是建議罷了。我想京城這個地方人多口雜的,容將軍這些日子也不必上朝,所以、所以……”
佟未卻挽過德恩的手,“我明白你的意思,就不必說明了。”
“這樣……最好。”德恩臉兒一紅,笑着笑着,又垂下了頭。
出得容府大門時,德恩長舒了一口氣。登上馬車離開,伴着滾滾車輪聲,昨夜的一幕幕呈現在眼前。
恆聿他最終選擇了知道佟未求德恩何事,在德恩看來,似乎是丈夫甘願自己承受情感相思的痛苦和折磨,也不願錯過佟未的求助,因爲他更擔心因爲自己的“狠心”而讓心愛的人陷入困難和痛苦。
“延叔,不知哪一日你才能這般待我,原諒我沒有如實告訴你的小未,原諒我企圖讓他們一家離開京城,她不會因此收到傷害,而我卻能更多地存在於你的心裡,我想我有權利也有資格來謀取自己的幸福。”德恩軟軟地靠在車窗上,口中喃喃自語,心裡卻很不踏實。只因開了這個口,她便真的開始期盼佟未一家能迅速離開。
德恩走後不久,佟未正思忖着如何跟相公提這件事時,平靜了才幾天的容家又掀起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波瀾,容許和容謀的歸來本沒有什麼不尋常,但叫人如何也想不透的其實是那跟着兩人回來的女人——曾經一度讓馮梓君奉若珍寶的落霞。
佟未來到廳堂時,只見落霞垂着頭孤零零地坐在一側,雲佩立在另一頭,滿臉的鄙夷之態,見了佟未亦冷笑道:“二奶奶可還記得這個人喲?”
落霞聽得佟未來,擡頭望了一眼,又匆匆地垂下了眼簾。
分明記得她是被容謀“攆走”的,按理當是跟着她的心上人離去了,而今爲何又跟着容謀回來?且從杭州展轉至京城,她一個女子又是如何來的?還有……昨夜容謀去的地方,不是妓院青樓嗎?
“老太太、二爺和三爺在哪裡?”佟未一頭霧水,又不想叫落霞尷尬,便繞開她徑直來問雲佩。
“呶,在裡頭說話,要我在這裡看着她。”雲佩拿腔作勢,在佟未面前也不收斂,見佟未要進去,存心伸手攔,“二奶奶,老太太和二爺、三爺說話呢,並沒說要見您。”
“老太太要你攔我沒有?”佟未冷聲反問。
雲佩一愣,眨了眨眼睛,悻悻地搖了搖頭。
“那便是了,既然老太太沒說攔與不攔,這會兒我這個主子要進去,輪得到你來阻攔?”佟未毫不客氣地斥責,又對身後的煙雲道,“你們帶落霞姑娘去收拾收拾,找一身我的舊襖子給姑娘穿,別凍病了。”
煙雲等連忙答應下,大家這才發現,落霞雖有一臉濃妝豔抹,卻只穿了薄薄的單衣,纖瘦的身子骨亦因寒冷而瑟瑟顫抖着。
雲佩被佟未當衆指責,臉都綠了,見着衆人扶了落霞離去也不敢說什麼,悻悻然立到一邊去,索性都不管了。
佟未懶得再理會這等小人,自顧往內屋去,可纔到門口,便聽婆婆在裡頭冷幽幽地說:“我管她有多可憐,總之家裡不能留這樣的人,既然當初已經攆出去,你就不該帶她回來。”
容謀那裡則說:“不是常住,只是留幾天,等爲她安排妥帖了,就叫她走了。”
“我問你,她的男人既然賣了她,那她還能回哪裡去?這樣一個不乾不淨的女孩兒,就是孃家的門也斷不能進了。你說,你如何安排他?給她找個家,還是再找個男人?”婆婆那裡看起來是毫不念舊情,篤定不留落霞了。
說實話,此刻叫佟未當即決定是否留下這個女子,她也無法給出答案,明知道落霞身上是有故事的,倘若仍舊這麼不清不楚地留着,那麼上一次能“懷上”容謀的孩子,下一次未必就不能惹出別的風波。
“既然娘這個看不順眼,那一個又留不住,看樣子早晚也要趕兒子出門了。”容謀的語氣徒然強硬起來,更話有所指,所謂母親看不順眼的那個,或許就是指采薇,又道,“既然您打定主意不許她暫住幾日,那兒子收留她便是,今日起就不再家裡住了,即刻就搬出去。如今我也能養活自己,娘大可以放心,不必牽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