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未的眼淚順着眼角滑下來,熱熱地淌在容許的手上,雖然分開很久,雖然那麼思念,可真的再在一起,卻感覺彷彿從沒有分別。
“你又說這膩歪的話。”她一邊流着眼淚,一邊笑出來,眼睛緊緊地盯着丈夫,細細看他臉上每一寸肌膚,忽而湊起身體,在他的臉上落下香吻。這一下之後,眼淚便決堤了。佟未撲在容許的懷裡,哭泣着數落丈夫對自己的“遺棄”,質問他爲什麼把自己一個人留在京城,質問他知不知道自己生女兒的時候幾乎喪命……
“我們的穆穆很可愛,她好乖……”佟未哭完,開始向丈夫炫耀自己的女兒。
容許凝視妻子哭花的臉蛋,卻覺得這是世上最美的容顏,他很想說“對不起”,爲自己給妻子帶去那麼多的辛苦而道歉,可他又明白,對妻子而言,這些更是一種幸福。
佟未嬌滴滴地伏在丈夫懷裡,呢喃着說:“那天我真的以爲自己要死了,可想到你,想到孩子,我挺過來了。”一邊說着,忽而心頭一凜,方纔暈厥前的一幕重新在腦海裡出現。
“你受傷了?”佟未慌張起來,扳着容許的身體上上下下的打量。
容許卻將佟未抱在懷裡,“沒事,我沒事,不要緊張。”
“真的沒事?”佟未又嗚咽起來,眸子裡透出一陣恨意,“恆聿瘋了,他一定瘋了!”
“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何況我並沒有受傷。未兒,聽我的,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容許亦明白恆聿剛纔揮劍相向的動機和目的,但一時來不及與妻子細說。
佟未愣了愣,終是順從地點了點頭,“我聽你的。”又躍然而起,對着容許認真地說,“不要再往前走了,哥哥說你們絕對不能過津水,帶弟兄們回杭城去吧,別進京。”
“你來,是爲了告訴我這些?”容許一直沒想明白妻子爲何會等不及地跑來找自己,此刻聽聞她說這樣的話,心裡一陣感動。
佟未點頭,“我不想你難過。”隨即又低下頭,很無奈,“可我又不能幫你什麼。”
“那這一回,我聽你的。”容許反而笑了,“我記得杭城裡那個麪攤老闆說過的,聽妻子的話,有福氣。”
佟未赧然一笑,窩進了丈夫懷裡,這個溫暖的胸膛,纔是自己真正的歸宿。
“將軍,弟兄們想給您敬酒。”半晌,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在帳子外響起來,大概是某個副將不知佟未在裡頭,便過來請容許。
“去吧,別讓弟兄們等你。”佟未推開丈夫,想了想又道,“替我安排一下好嗎?我想見恆聿。”
容許一愣,但很快便默許了。
他派人請來恆聿,很大方地將營帳留給妻子,毫無顧忌地隨那副將去與弟兄們喝酒,此時那員副將才知道將軍夫人正在軍營。
帳子被掀起時,佟未正背對着外頭整理牀鋪,她沒料到恆聿會來得這麼快。
烏黑的雲髻挽在腦後,一身簡單幹淨的粗布衣衫,沒有金釵銀環,沒有琉璃玉佩,一切簡單而樸素,卻純真天然。而眼前這個年輕少婦,正是恆聿心裡始終放不下的人。
佟未不知恆聿來,尚以爲是丈夫折回,轉身來捧着手裡的枕頭笑道:“髒兮兮的,也不換個枕巾。”突然見到一臉肅穆的恆聿,愣住了。
“小未……”恆聿乾澀地發聲。
“好久不見。”佟未放下手中的東西,斂了衣衫,款款朝前走了幾步,福身,“見過駙馬。”
“小未你!”恆聿驀地尷尬。
佟未直起了身子,含笑含怒,直截了當地講話說出口,“我是怕你忘記自己還是駙馬,還是德恩的丈夫。恆聿,你可知德恩如今過着怎樣的日子?我不信恆家來人沒告訴你,可你既已知道,爲什麼還在這裡,而不是飛奔回去照顧你的妻子?”
恆聿面色暗沉,半垂了頭,“我也是今日才知道,本定了明日就回去,之前我只知道皇后死了,其他什麼也……”
“我已經很久沒見過德恩了,最後一次知道她的事,是聽說她被你的姨媽關了起來。恆聿,現在除了你,誰也幫不了她,你明白的,她不是有心殺你的姐姐,我相信她根本沒想過手中那把刀真的會傷害人命。”佟未有些激動,打斷了恆聿的話。對於德恩的那一絲負罪感,讓她愈發地希望看到恆聿能對德恩好。
恆聿默然,沉靜了許久,纔開口問:“在你眼裡,我的存在是不是僅爲德恩而有價值?”
佟未感到心在疼,扭過頭,“不是,這僅是你責任的一部分,自然,還有情感。”
“容許說你找我,是不是就只這一件事?”恆聿問着,好像要走的模樣。
佟未頷首認可,眼看着恆聿轉身,趕着又道:“相公要我忘記剛纔的事,我答應他了。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請千萬不要刻意地給他製造麻煩,我是說刻意,因爲如若你也無可奈何,我會理解的。”
“說到底,還是爲了你的丈夫,所以希望我回去面對問題不要逃避。對不對?”恆聿的話有些冰冷,這讓佟未很不舒服,她不服氣地回答道,“我知道事情的始末,這本就是你的責任。”
“好,我明白。”恆聿幾乎笑着回答,他又看了佟未一眼,四目相對的一瞬之後,轉身出了營帳。
然而恆聿的笑,刺痛了佟未,她難過,甚至比對於德恩的愧疚更讓自己難過。她不曉得這些情緒究竟因何而起,何日方休!
當獨自坐在牀尾等回丈夫,已從他的口中得到消息:平陽駙馬先行回京!
“你讓他走的?”容許將蜷縮在牀尾的妻子抱入懷,“他讓我向你轉述一句話。”
“什麼?”佟未猶如受了驚嚇,躲在丈夫的懷裡瑟瑟顫抖着。
容許很擔心,捧起她的臉問,“怎麼,爲什麼發抖?”
“不知道……”佟未每每面對丈夫,就會拋棄所有的堅強而變得軟弱,眼淚再次充盈眼眶,她哽噎着,“我覺得自己很自私,我總希望他對德恩好,好像這樣就能……”
“你真的欠德恩嗎?”容許平靜地問了這句話,接着補充,“他要我帶給你的,就是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