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穆顯然聰明得很,好像能明白母親的意思,怯怯地放下了手指頭,咂吧着小嘴,模樣兒可憐,叫人心都軟了。
“睡吧,乖乖!”佟未心疼地親了親女兒,將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臂彎上,一手輕輕拍,哼起了柔柔的小曲,終哄得女兒甜甜睡去。
“寶貝,娘好惦記你爹爹啊。”佟未說着,眼圈驟紅。容家上下沒有一個人能在這個時候對自己還有丈夫伸出援手,可自己不想每回都煩擾孃家,如果真因爲丈夫的事情而讓孃家也捲入政治風波,那自己還有什麼資格姓佟?
“未兒,你怎麼了?”溫婉的聲音在門口想起,佟未轉身來看,是孟筱悅一人過來了。
“大嫂來了。”佟未吸了吸鼻子,抱着女兒站了起來。
孟筱悅從佟未懷裡接過侄女,輕聲道:“她睡了你也該睡,不然要沒精神照顧這個孩子了。”
“大嫂特地過來看我的?”
孟氏將侄女放到搖籃裡,轉身來說:“剛從婆婆那裡過來,就順路來看看你。”
“她又找你了?”佟未纖眉擰曲,恨道,“定是沒叫到我,便來折騰你。怎麼?她是不是又欺負你了。”
孟筱悅將她拉到一邊,“輕一點,別把孩子吵醒了。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她沒折騰我。”
“真的?”佟未總算放心,如果大嫂因此遭難,又是自己的罪過。
“她身體不太好,人懨懨的,話也不多。把我叫過去只是問問三叔好不好。”孟筱悅道,“只是那幾個丫頭厲害些,好像唯恐天下不亂,幸而婆婆她好像很勞累,沒工夫和我多說什麼。”
“她還是記掛這個小兒子,說起來三叔也夠狠心的,這個娘說放就放了,今兒還跟我說……”佟未爲免增添是非,沒把話說完。
孟筱悅道,“她何曾不惦記,楚楚說,她三叔今天還問她奶奶好不好呢,他不過是不好意思拉下臉問我們吧。”
佟未沒有聽進去這句話,眼眸盯着女兒看了半晌,忽而對嫂子道:“嫂子,我可能要離開一些日子,你替我照顧下穆穆好不好?”
“你……要去哪兒?”孟筱悅愕然。
“現在還不能說……”佟未搖頭,挽起孟氏的手,“我會想法子讓老三回來,這樣婆婆就不會找你的麻煩。大嫂,我又要自私一回,把這個扔給你了。”
“你放心去吧,照顧孩子我能做好,至於婆婆那裡,如果她實在要找我麻煩,大不了我帶着孩子們走,這裡是京城啊,不是在杭城她一人獨斷專行的時候。”孟筱悅顯然很自信,“有什麼事你放心去做吧,能讓一個母親拋下孩子,我知道一定是大事。”
佟未點頭不語,心裡頭一個大計劃已然形成。
翌日一早,雲佩伺候馮梓君洗漱時不冷不熱地提了一句,“二奶奶出遠門了,好像是去哪兒看什麼親戚。”
馮梓君皺着眉問:“孩子也帶走了?”
“所以才奇怪呢!孩子留給悅娘照顧了,她一個人出門的。”雲佩幽幽地笑着,“老夫人,您就這麼由着她?奴婢可從沒聽說過哪家媳婦出門,能不向婆婆請示的。”
馮梓君冷笑,“人家背後靠山大,一有風吹草動親孃就帶着兒子來興師問罪,我得罪不起啊。”說着想起什麼,對雲佩道,“你去,把如惜給我找來。”
而這一邊,佟未帶着煙雲一大早離家後先是去了容謀的鋪子,與他交代事情罷,留下煙雲,又獨自匆匆往城門去。早晨是城門口最混亂的時候,商販、百姓、官員等進進出出絡繹不絕,一身平民妝扮的佟未,輕而易舉地便出了城門。
走在城外的路上,佟未從一個進京探親的婦人手裡買下他們馬車上套的馬兒,沒有馬鞍沒有馬靴,就這麼騎上馬匹,一路往南邊奔去。
這大概是佟未第一次獨自上路,剛開始的興奮和自信被路途的漫長以及一些人奇怪的眼神一點一點打磨乾淨。深夜住宿在陌生城鎮的客棧裡,她蜷縮在牀角,聽着秋風拂過窗簾的沙沙聲,心裡的害怕和寂寞,還有對襁褓中女兒的思念催落了眼角的淚水。
“我不能哭!”佟未倔強地抹去淚水,扯過薄薄的被子將自己裹住,歪着身體緩緩睡去。
三日後,本是派人去女兒那裡問問外孫女情況,卻意外得知女兒獨自一人離開京城的何美琦急匆匆地帶着長媳趕到了容府。
因幼子突然決定回家住,馮梓君的氣色好了許多,且兒子在身邊,說話更有了幾分底氣,見了何美琦便想先發制人,“親家夫人的家教,老身實在是佩服了,您這女兒,最喜歡一聲不吭地就離家出走。”
何美琦這一回沒再退讓,冷着臉迴應道:“人是在您眼皮子底下丟的,老太太便不該再說這樣的話。何況這孩子沒教好,我一早就跟您打過招呼了。”她從孟筱悅的懷裡將外孫女抱過來,“穆穆先跟我回去住些日子,等她娘回來再抱回來吧。”
馮梓君大怒,“你就想這樣把我的孫女帶走?是不是太過分了?難不成欺負我們只有孤兒寡婦?”
何美琦頭也不回地朝外走,口中冷冷地回答:“只怕我外孫女過些日子,也不見了。”
京城的容府不比杭城,陸管家一干都是佟未的人,親家老太太來抱走外孫女,他們自然不會阻攔,馮梓君想要他們留人,竟是一個也叫不動,恨得來對容謀道,“你怎麼就看着她欺負你娘也不說一句話?”
容謀本是爲了待客纔來的廳堂,這幾日是聽了二嫂的話纔回家來住,卻並沒與母親說過什麼話,此刻聽她這麼問,也只敷衍說:“您不是嫌穆穆的哭聲鬧心?如今佟夫人把孩子抱去,您豈不是更清靜。”說罷便離了廳堂回屋,再不與母親說第二句話。
衆人也跟着陸續散去,一併連周紅綃也不願陪着馮梓君。站在空蕩蕩的廳堂裡,那種被孤立,年輕時在容家彷徨和無奈的感覺又一次出現在了馮氏的心裡。
何美琦回到家中,得知丈夫已派人沿途去尋找女兒,雖安心一些,還是忍不住抱怨,“剛纔我去容家,問了半天竟然沒有一個人知道未兒爲什麼會離家出走。看親戚?我們家哪門子親戚要她路遠迢迢一個人跑出去。這孩子究竟是怎麼了,怎麼捨得把孩子扔在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