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許停了停,不強求:“去吧,一路順風。”
鍾子騁淡淡地一笑,別過將軍,別過大哥,轉身回去了。
望着弟弟離去,鍾子馳卻對容許道:“將軍,子騁本配不上四小姐的,這件事您就不要操心了,我不能讓子騁給您添麻煩。”
容許笑道:“這個世上大概只有緣分是天定的,我們盡人事,聽天命吧。畢竟我不只是愛惜子騁這個人才,也心疼我的妹妹,帝王家,哪裡是人待的地方!”
“是。”子馳沒有再強求什麼,只說替弟弟打點行李,便沒有再陪同出去。
容許迅速來到廳堂,母親也適時帶着弟弟出來,一家人恭敬地向太子行禮,允澄卻爽朗地笑着:“總算將老夫人盼來了,您老一路辛苦了。”
馮梓君受寵若驚,謙謙而笑,請允澄升座。
允澄四處看了幾眼,不見容雨卉,因問容許:“容小姐是不是路上太辛苦以致身體不適?”
容許正不知如何作答,忽見妻子帶着妹妹從後廳款款出來,因允澄自聖旨頒佈後常來家裡坐坐,佟未與這少年已算熟悉,故而溫柔地笑着說:“民婦身子重,腳程慢,失禮之處還望太子殿下海涵。”說罷帶着雨卉福身下去,允澄迭聲喊着“免禮”。
待雨卉起身,允澄的眼睛就沒離開過她,半晌才頗疼惜地說:“容小姐瘦多了,可見路上辛苦。”
雨卉欠一欠身,沒有作答,又退了一步,立到了嫂子身後。
馮梓君樂呵呵笑着,請允澄升座,允澄也怕雨卉尷尬,遂客隨主便在上首坐下,更邀衆人一起坐下說話,將自己從宮內帶來的大內御用茶點奉上,與衆人同享。
馮梓君正笑:“老身也從杭城帶了些薄禮,本想親自送去太子府向您請安,既然殿下紆尊降貴地前來,老身此刻奉上,還望殿下笑納。”
說罷就要喊雲佩去拿,卻聽容許道:“讓雨卉去吧。”又對允澄道,“內子今日有些勞累,臣想讓她暫且休息,請殿下原諒。”
允澄欣然應允,心情愉悅地說:“今日是我來得唐突,且坐片刻便走,來日方長。”
“是。”容許應,轉身來妻子與妹妹的面前,一邊囑咐妹妹好生送妻子回房並送來母親準備的禮物,一邊極快極低聲地在妹妹身邊說,“子騁要走了,去送送吧。”
雨卉聞言心裡一陣亂跳,努力剋制情緒扶着嫂子退出了廳堂,不久後,果見紫蘭捧着馮梓君的禮物出來,而不見雨卉,紫蘭只說是二奶奶覺得不舒服,四小姐留着陪護。衆人也沒做計較。
此刻容府後門的馬房裡,鍾子馳正檢查弟弟離京要用馬匹的馬掌馬鞍,而弟弟則與四小姐單獨在馬房的最深處說話。
可從頭至尾,雨卉只是垂淚相向,一句話也沒有說,雙手不停地纏繞那一方絲帕,將手指纏得發紫。
鍾子騁再木訥,也該懂了,定一定心神,對雨卉道:“四小姐,子騁希望你將來能幸福。”
“嫁給他,我怎麼能幸福?”雨卉猛然擡起頭,抓着子騁道,“你帶我走吧,我今天就跟着你走,你也不要去凌雲書院了,天涯海角,總有我們能待的地方。子騁,除了跟你走,再也沒有別的辦法能讓我不嫁給那個太子,子騁,你帶我走吧。”
“四小姐,不是子騁放不下凌雲書院求學在將來會給予我的一切,而是不得不告訴你,雖然帶你離開這個家,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可隨之而來的其他問題要如何解決?你的突然失蹤,會給將軍扣上欺君的罪名,容家更有可能因此遭難。你忍心看你的母親和兄嫂因爲你而受到罪責?而我們即便走了,又能心安幾時?如果太子殿下派人上天入地地搜尋我們,難道我們一生要顛沛流離?那樣你只會更辛苦更痛苦,子騁決不能因爲一時的衝動和私慾,鑄成大錯。”
雨卉明白,她不是不講道理的糊塗人,可是能怎麼辦呢?
“我還能等到你回來嗎?”雨卉哽噎,戚哀地看着子騁。
子騁第一次主動伸手去觸及雨卉的身體,他扶着雨卉的肩膀說:“如果你不用嫁給太子,有一天孔明燈再升起時,就是我來接你的日子,到那一天我會向將軍和老夫人提親,讓你做我的妻子。”
雨卉心內大痛,淚如雨下。此時青蘭趕來,對雨卉道:“太子殿下走了,只怕老夫人一會兒要去看二奶奶,您不能不在跟前啊。”
“我不走,我不要走。”雨卉哭泣着央求青蘭,希望能再多一刻與子騁在一起的時間,她實在害怕子騁這一走,自己便再也沒機會看見他了。
“四小姐快回去吧,我們不能給將軍和夫人添麻煩。”子騁抑制自己的不捨,冷靜地說完,便將一邊的包袱背到身上,“哥哥他應該弄好了馬匹,我即刻要走了,再不走天黑前趕不到下一個城鎮,就要走夜路了。四小姐,你保重。”
說罷朝門外去,只聽雨卉在身後大喊一聲“鍾子騁”,那聲音裡的痛苦和不捨,震得人心痛如絞,子騁咬了咬牙,繼續跨步出去,繼而從哥哥手裡接過繮繩和馬鞭,互相說了幾句囑託,便引馬出了後門。
眼看着雨卉追出來,鍾子騁奮力揚鞭,策馬朝城門狂奔而去。
“鍾子騁,你回來……”追至門外,除了揚起的塵土,已經什麼也看不到了,雨卉心痛至極抱着趕出來的青蘭嚎啕大哭。
於是雨卉因過度傷心哭得眼睛紅腫,加之水土不服,當夜便病倒了,如此急壞了馮梓君等人,周紅綃更不安地說:“明日卉姐兒不跟着進宮,皇上貴妃會不會責怪啊!”
佟未好言勸慰衆人,但不曾想周紅綃竟然一語成讖,翌日容許帶着母親進宮謝恩時,瑜貴妃真的發了責難。
原來江玉嫺本就恨半路殺出的容雨卉壞了自己欲讓外甥女做兒媳的計劃,偏巧昨日清明,皇室祭掃活動還未結束,兒子便匆忙離開,如今兒子已貴爲太子,一舉一動都會惹人話柄,得知兒子竟是去了容府,不僅有朝臣對此頗有微詞,自己也憋了一肚子的氣。這氣不能衝着兒子去,自然就拿親家開刀。
出得皇宮時,馮梓君長舒一口氣,對兒子半認真半玩笑地說:“可是我命中註定的?招惹了你岳丈岳母這樣體面的貴人,如今又與貴妃攀了親家,可我不管是做婆婆還是做岳母,都越發地低聲下氣了。實在好笑。”
容許沒有對此做回覆,其實母親的話只對了一半,因爲對於佟未一家人,她完全沒必要低聲下氣,這一切怨氣純粹是自己找的。而面對瑜貴妃,又的確是爲難了孃親。
回家的路上,馮梓君半路讓容許下馬陪自己坐車,原是想趁這個機會將心裡的話對兒子說了,她一改往日的強硬態度,很好脾氣地與次子說:“府尹大人來告訴我你在京城失勢時,我的心都涼了,那個時候你弟弟妹妹都不在跟前,於是我就盼着你們能回來,什麼榮華富貴都不要了。可我真準備一點一點打發家裡人的時候,聖旨卻到了,這裡頭幾番滋味,真真叫人難以言喻。兒子啊,其實娘從來沒奢望你如何權傾朝野、飛黃騰達,容家祖輩的功德已足夠福廕我們,如果可以,娘希望你不要做得太辛苦。”
第一次聽母親說這樣的話,容許心裡略有動容,頷首答應,只道:“兒子明白,我會有分寸。”
於是馮梓君進一步將願望說出來:“如今我做主休了你那不成器的弟妹,我瞧你弟弟好像也因此更顧家了,臉上的淘氣稚氣都沒了,不曉得那幾個月的軟禁對他有了什麼影響,不過我們自然都盼他好。既然他已經有心上進,你這個哥哥,是不是該幫一幫他?京城那麼大,你爲他謀一個差事想來也不難,若如此娘便決定從此陪着你們在京城住下,如此也免了你媳婦想念家裡人。若京城不行,回杭城也行,總之讓你弟弟正經做件事如何?這是孃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