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謀聳了聳肩,也不敢多問,旋即跟着佟未出了去。
然兩人前腳剛離開視線,馮梓君後腳就衝到容許面前,滿面慍怒地問兒子:“爲什麼不答應?”
容許猜想允湛已將此信息傳遞給母親,解釋已沒有意義,故而只冷冷地說出三個字,“不可以。”
“爲什麼?”馮梓君一聲怒吼,竟嚇到了還沒走遠,纔將門合上的佟未和容謀。
佟未要走,卻聽容謀低聲道:“二哥早晚會告訴您,嫂子此刻聽一聽何妨?”
才欲解釋並勸他一起離開,佟未的耳朵裡已不由自主地傳進來馮梓君的高聲怒斥,此刻已由不得她聽不聽。
“你問過那個狐狸精沒有就這裡一口回絕我不行?”婆婆的音調高而激動,可佟未卻聽不見丈夫的聲音。
又聽馮梓君忽而冷笑:“你是大孝子,對你那死了的爹極盡孝心,連女人都替他照顧。兒子……我知道,事實上老爺連碰都沒碰過胡白舞,因爲他知道胡白舞是你的人,他不好和兒子搶女人是不是?”
須臾後又跟上一句,“什麼什麼意思?你不必跟我裝糊塗,那個狐狸精早就是你的人了,你當然放不下她。”
此話一出,門外即刻呆立住兩個人,容謀的震驚與他的嫂子不同,但眼見着嫂子愣愣地旋身離去,滿面莫名和難過交織,形容甚爲憐人,他思量了須臾,便果斷推門進去打破了母親和兄長的僵局。
“你怎麼在?”乍見幼子,馮梓君慌得皺眉問,“你是不是聽見什麼了?”
容許心裡迅速掠過不安,立於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弟弟。
“不該聽見的全聽見了。”容謀說得輕描淡寫,又幽幽地對他哥哥道,“二哥,那個……剛纔二嫂也在。”
不想聽見的答案,終還是出現,容許心裡重重一沉。
但容謀話音落,最先失色的是馮梓君,她知道那些話會在兒子夫妻間掀起怎樣的波瀾,自己和次子的母子情分只怕要盡了。
“她現在在哪裡?”容許一臉的冰冷,目光直逼容謀。
公子哥兒卻雙手一攤,聳了肩道:“不知道,好像出藤園了。”
容許滯了滯,轉而對母親道:“您也累了,請回莉園早些休息。三弟的事情我不會不管,您不必再操心,如何處理我們夫妻會有個商量。”
若是平時馮梓君定會頂回去一句話,責怪兒子無視自己的存在,但今天不行,她這個做娘做婆婆的,極有可能拆散一對鴛鴦,兒子還能對自己說這一句話,已經要念佛了。
“把母親送回去,而後回藕園,沒有我的命令你膽敢走出藕園一步試試。”容許嚴厲而漠然地將話扔給弟弟。
容謀臉上抽了抽,悻悻過來扶了母親,一聲不吭地將她送出去。
他們出門,容許卻還能聽到母親竊竊地問幼子:“你嫂子真的都聽到了。”
容謀則答:“一句不落,估計聽得還比我仔細……”
這話語漸行漸遠,很快屋子裡靜謐得聽不見任何聲響,一股淒冷的感覺驟然升騰,沒有妻子在,這裡似乎又回到了從前。
“丫頭,你會去哪裡?”無聲問過,容許立於原地舉目看向自己和佟未的臥牀,牀上擺了兩隻妻子纏着柳媽媽縫的娃娃,她說白日裡娃娃就是夫妻倆的替身,守着牀,守着她們的愛。
“二爺。”采薇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轉身過去,但沒有開口。
采薇不知其中的緣故,還笑着問:“孫小姐找嬸嬸了,難道少奶奶不在屋子裡?”
“你們沒瞧見她出去?”容許反問。
采薇點頭,笑道:“老夫人不要我們在跟前伺候,我們便都在大奶奶屋子裡看恆小姐變戲法,外頭有什麼動靜也不知道。少奶奶出去了麼,去哪兒了?”
容許不想多一個人擔心,只隨口答:“她去王妃那裡,沒什麼事。你們陪着恆小姐,我去接她便好。”
說罷出門,正從采薇身邊走過,卻聽她怯怯地問:“二爺,您會狠狠懲罰三爺麼?”
容許一愣,莫名地看向采薇。
“我是說……我覺得三爺人挺好的,您看他不顧一切地救四姨太……”采薇被容許看得甚不好意思,說話也有些結巴。
“這件事等我和少奶奶回來再談。”容許知道采薇身上一定發生了什麼,不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她,怎會因弟弟救一回胡白舞便對他如此感興趣,甚至覺得他是好人。
“是……奴婢知道了。”采薇的聲音漸弱,她意識到自己似乎做錯了。
容許沒有再說什麼,徑直離開藤園,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這一個誤會必須由他自己向妻子解釋。
然這一邊,漫無目的閒逛在容宅裡的佟未,竟鬼使神差地走到了翩翩小築附近,望着那容宅最高的樓宇,她悽然一笑: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你身上總有解不開的迷?這裡頭誰說的話是真,誰說話的又是假,我究竟該信哪一個?
“我要問她。”貝齒輕咬紅脣,佟未堅定地說出這句話,大步朝偏偏小築去。
毫無預兆地看到佟未,孱弱的胡白舞臉色異常擰曲。此刻的她一無神采二無妝扮,一頭散發披在肩上,昨夜被允湛撕碎的衣服還苟延殘喘地裹着纖弱的身軀,佟未進門時她正被幾個老媽媽架着強迫灌下湯藥,如此潦倒如此窘迫的一面叫自己心底最大的敵人瞧見,胡氏恨不能當即觸柱而死。
“你們都下去,我要和四姨娘說幾句話。”佟未冷冷地吩咐衆人,眼睛卻不曾離開胡白舞。
在此看守胡氏的柳媽媽見少奶奶臉色甚差,猜想是出了大事情,連忙吆喝所有人退出,一直退到樓下。
“二奶奶特特來看我?”胡白舞喘着氣,撐着最後一絲尊嚴帶着不屑地口吻來問佟未。
佟未不答,反逼近幾步,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我想知道,你雖沒有和老爺圓房,但是否已經不是處子之身了?”
聞言,胡白舞臉色大變,本就微顫的身體,愈發抖得厲害,而那張蒼白無血絲的臉,竟頓時漲紅了。
“丫頭!”偏這個時候,容許熟悉的呼喚竟在背後響起,佟未猛地轉身,門口卻空空如也,哪裡有丈夫的身影?
怎麼回事!佟未心底一顫:爲什麼會想起相公?
再看胡白舞,她軟軟地伏在地毯上,急促而艱難地呼吸着,似乎舊疾復發,看起來異常難受。
我怎麼會來逼問她?佟未心內一軟:我怎麼可以這樣直接地來問她,又有哪一個女人能對別人啓口這些事?原來在我心底裡,終究是輕視她的……想着,佟未緩緩地轉身了。
“二奶奶……不、不想知道答案了?”胡白舞喘着氣問。
佟未轉來看她,胡白舞彷彿正凝視着什麼,可眼眸裡的神采卻是渙散的。
“我不曉得你會不會騙我。”佟未靜靜地回答她,“雖然婆婆她脾氣古怪,但她尚沒有騙過我,所以即便要問,我也想去問她。”
“二奶奶不必對我這麼坦白。”胡白舞冷笑一聲,幽幽轉過來看着佟未,“那你、你又如何斷定我騙了你?”
佟未搖了搖頭,“並非說四姨娘騙我,而是我覺得婆婆她不會騙我,這個道理很淺顯又很複雜,看您如何理解了。”
胡白舞瞪着她,憤怒於似乎自己被佟未涮了一把,“二奶奶是在諷刺我?”
“如果你想要什麼,就把身體養好。”佟未說着這些話,神情卻有些漠然,似乎說與不說只是一個動作,不包含任何情緒,“你不要再耍什麼心機鬥什麼法子了,相公他若想來看你、關心你,他自然就會過來。反之,正如他帶給你的話一樣,即便你死了他也不會多過問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