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閨中私話

酈君玉一出宮門就整個人掛在了何珍的身上,寸步都難行了,好在榮發招呼好車轎,趕了過來,和何珍兩個一起將她塞入了大轎之中,運送回了相府。

榮發看她醉得太厲害,怕留在聽槐軒自己照顧不了,只好將她送去蘇映雪的閨房裡,蘇映雪本都已經睡下了,見酈君玉醉成這個樣子,嚇了一跳,連忙起身,給她更衣擦臉,扶到牀上,再命人去煮醒酒湯。

酈君玉自己也難受,折騰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才略略睡了一會兒,就覺得頭痛欲裂,□□着坐起身來,“飲酒傷身啊!”

看看天色將亮,自己這個樣子是無論如何都不能上朝去的了,便命人將一張矮几放到牀上來,擺上筆墨,就和着寫了份懇恩給假的摺子,命下人交去給樑丞相,轉達朝廷,反正最近該忙的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她乾脆藉機歇一歇吧。

樑丞相昨晚沒有幫女婿說話,眼看着他被灌了幾碗酒,沒成想今天一大早的就病了。

酈君玉一清醒過來,就向夫人好生告了老泰山一狀,說他老人家昨晚見死不救,看到他被皇上和羣臣灌酒,竟然都不吭聲的,抄手在一旁作壁上觀狀,看熱鬧。

映雪心疼她,便去母親樑老夫人跟前訴苦,結果樑丞相一早就被樑老夫人埋怨了一頓,嫌他在外也不知照拂小女婿一二,這女婿多好啊,人生得俊美漂亮沒話說,學問才識一等一,平日裡對自家女兒溫柔體貼,對他們二老恭敬有禮,又這般的年少有爲,勤勤懇懇報效朝廷,前一陣子在兵部勞碌成那個樣子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樑丞相沒話說,只好老老實實的去朝中幫女婿遞懇恩給假的摺子。

酈君玉難得有這種清閒時日,等躺到傍晚,頭不太疼了,就高興起來,吃了些清粥素菜,肚子裡也舒服,就將榮發偷偷叫進來,關了門,和蘇映雪三人一起說說私房話。

先說昨天被灌酒之事,雖然已經向映雪告了老岳丈一狀,但說起來還是有點奇怪,榮發得意洋洋地道,“我知道是怎麼一回事,那會兒老丞相只怕是有些看你不順眼呢,所以纔不幫你擋酒的。”

蘇映雪和酈君玉一齊驚訝,“你知道?那你快說說是爲了什麼?”

榮發看兩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她,越發得意,“小姐你當時太大意了,那衛勇娥衛姑娘當衆專程過來和你說話,你也不知避嫌,盯着人家滿臉放光,說起話來和顏悅色,就差想要上去拍兩下了,老丞相身爲你的岳父,自然看不順眼。”

酈君玉萬沒想到是這個原因,傻了一會兒纔對蘇映雪道,“映雪姐,原來昨天岳父大人是替你出氣來着,你還一大早就跑去岳母那裡告了他老人家一狀,可是不孝啊。”

蘇映雪好笑,“你還好意思說,還不都是因爲你,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酈君玉仔細一回想,還真是這麼回事,自己當時一個激動,就忘記了男女有別,自己一個‘青年男子’,以前和對方又有師生之誼,那樣欣喜誇讚衛勇娥確實是很容易讓人誤會,一敲榮發的頭,“你這次倒精明,一眼就看出爲什麼了。”

榮發嘿嘿一笑,“是何公子和我說的,他要不說,我哪裡能想到這許多。”

酈君玉微微一笑,看她一眼就不再多提,她知榮發最近迷何珍公子迷得要命,對他以前的那些無奈遭際比自己還要惋惜同情。

若不是何小公子那過往的名聲太差,又實在沒有個一官半職的傍身,榮發只怕就要從皇甫少華那邊倒戈到何公子這邊了。

不過也經常要說一說,不比不知道,以前總以爲皇甫公子那相貌,那人才,就是年輕公子中拔尖的了,現在才知這位何公子纔是真正的玉樹臨風,清雅風流,可惜了啊,不然和小姐你倒是真般配。

蘇映雪也隱約聽她們說過何公子的事,不過沒見過本人,所以沒有太深感觸,聽聽就算了,只是覺得自家小姐有些太多事,這種人招惹上了,實在是於她的名聲有損,不過映雪素來心地良善,知道這是幫人一把的義舉,就也沒多說什麼。

酈君玉最近忙得跟陀螺似的,難得有這種三人一起聊聊天的時候,蘇映雪不禁感慨,“真沒想到,小姐你這麼厲害,這個官兒越做越大,你可真是投錯了胎,生成男兒就對了。”

酈君玉吃吃笑,“我那也是運氣好,有一次陛下都還當着我的面說,我這人走運都走到腳趾頭了。”

蘇映雪白她一眼,“你還高興,我都要擔心死了,這以後可怎麼辦啊,人家衛姑娘女扮男裝,是要殺敵救父的,你呢?卻是爲了什麼?說是爲了夫家含冤,你喬裝入朝,想要爲他們翻案,如今沉冤已然昭雪,你怎麼沒動靜了?倒是也想個辦法恢復紅妝,好去成親啊,皇甫公子現在得勝榮歸,不知多少官員家的女兒盯着呢,你再不趕緊,人家娶了別人,我看你怎麼辦!”

榮發接口道,“我現在覺着,那其實也不打緊,小姐就乾脆一直做丞相做下去吧,多麼的自由自在,威風凜凜。”

蘇映雪使勁敲她,“亂說話,怎麼可能,難道等她三十歲還這幅模樣,細皮嫩肉,一根鬍子也不長,人家不疑心啊?要成妖怪了!”

榮發吐吐舌頭,“也對哦。”

酈君玉知道蘇映雪和榮發兩人算是這世上最關心愛護自己之人了,親密無間之處,只怕連自己的孃親都比不上。

特別是映雪姐,明明那麼講究女子閨譽的一個人,竟能忍了自己這許多離經叛道的做派,看現在這口氣,鬆動不少,估計自己不去嫁皇甫少華,只要能有個穩妥的退身之路,她也可以接受了。

這退身之路也確實應該未雨綢繆,提前打算起來纔是,正色道,“映雪姐,你別急,你說的那些顧慮我都曉得的,我現在就開始好好想想,總要慢慢安排個穩妥的抽身之法纔好。”

蘇映雪也知道急不來,現如今騎虎難下,只好等等再說了,看大家被她一通話說得臉色凝重,就想要換個話題,“小姐啊,你扮男裝怎麼扮得那麼像,有的時候,我遠遠的看了,都覺得真是個俊挺少年,沒有一絲女兒態。”

榮發笑着在一旁揭發,“有一天映雪姐實在太納悶了,就拉着我在房中幫她望風,她自己把小姐你的衣服穿上看看什麼樣子,結果…哈哈…結果可笑死我了,一看就是偷了人家衣服穿的嬌小姐樣子。”

蘇映雪臉紅,嗔道,“臭榮發,你都答應我不說出來的!”

榮發又笑又作揖,“對不起啊,映雪姐,那次太好笑了,我忍不住想說啊!”

說到這個,酈君玉倒是有幾分得意的,“這個呢,有兩個原因:

第一是我比映雪姐要高很多,與那些普通男子的高矮也差不多了,出去和一些同僚官員走在一起,並不突兀;

第二就是你們功夫沒下到,須知這世上做什麼事情都要用心思的,我初扮男裝的時候,經常要躲在暗處,細細觀察大街上那些和我差不多年歲男子的動作,姿態。看他們走路時,步子邁多大,腿怎麼伸,肩膀怎麼擺,手經常放在哪裡,腰要挺多直;停下說話時,怎麼和人見禮,怎樣的表情,怎麼笑;甚至那些人在酒樓中吃飯的姿勢我也要看看;和姑丈學了醫術之後,就更加明白了一些男女的不同之處,自己謹慎起來……久而久之,就學得很像了。”

榮發咂舌敬佩,“小姐,你可真有耐心,虧得我只是個小廝,樣子也粗粗笨笨的,沒人注意我,要我像你這樣學一整套下來,還不得累死我啊。”

三人正說得熱鬧間,忽然有蘇映雪的丫鬟在門外低聲稟報,說是相爺的幾位門生來府上探望,管家將他們迎到前面客廳去了,打發人進來請相爺和夫人的示下。

現如今,這樑相府裡住了兩位相爺,下人們爲了區別開,就稱樑丞相爲老相爺,酈君玉爲相爺,現在說是相爺的門生來了,那就是酈君玉的門生來了,蘇映雪看看酈君玉,臉上微紅,“是皇甫公子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