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也好冷!”洛宛寧沉聲道,“今天凌晨兩點,十七歲的尋親男孩劉學州,被找到了,在海南三亞的海邊,有好心人發現了已經服藥自盡的他,並將他送往了醫院。”
“他走了,這個從小嚐遍了人間疾苦,卻始終像太陽一樣散發着溫暖的男孩,再也不會在微博上曬出自己咧嘴笑的照片了。在微博文章的最後,他這樣寫道:‘陽光照在海面,我也歸於大海。從這裡結束自己的一生,也帶走了這個世界上最美的風景,謝謝你可以見證我的人生終點,謝謝你可以看完。’最後就失聯了。”
“我聽說那時全網都在尋找他,無數人還在他的微博下留言‘以後還會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在等着你,千萬別做傻事啊。’可這一次,網友卻註定要失望了!”
“是啊!四個小時後,劉學州“經搶救無效死亡”的消息就傳來了,他就如同自己在遺書中寫的那樣,再也承受不住血親的傷害、惡意的質疑揣測,毅然與這人間疾苦道別了。”
這個消息,讓很多人陷入悲傷。
他真的太可憐了!從醫院搶救的醫生,到接警尋人的警察,再到始終祈禱他平安的網友,無不震驚,無不慟哭,無不憤怒。”
“畢竟,這個17歲男孩的短暫一生,真的太苦了。”
洛宛寧溫暖的聲音,彷彿隨時可以安撫每一顆受傷的心靈。可這時,她只想做個傾聽者——
“當年,劉學州的爸爸在已婚,並育有一子的情況下,認識了劉學州的媽媽。兩個人情到濃時,未婚先孕,有了劉學州。他爸爸與前妻離婚,媽媽也生下劉學州,兩人正準備結婚時,卻遭到了雙方家庭的強烈反對,爲了能共結連理,爸爸將目光投向了襁褓中的劉學州。”
“他爸爸就把劉學州“送”給了別人,換來了幾千塊錢。他還用這些錢當“彩禮”,如願娶了劉學州的媽媽。婚後,他們又生了一個男孩。沒想到的是,過了一段時間後,他爸爸竟然又愛上了另一個女人,與他媽媽離了婚。”
“離婚後,兩人又分別與別人生了孩子。他父母的一通操作下來,讓他有了不少“手足”:同父異母的哥哥,同父同母的弟弟,同父異母的妹妹,以及同母異父的弟弟。可憐的劉學州啊!多年來還一直以爲自己是被人拐賣,或是與親生父母走散了,直到與生父母相認後,他才得知:自己竟然是被親生父母賣掉
“不僅如此,更讓劉學州難過的是,他父母把他賣了,把賣他的錢做了彩禮錢,結婚後又生了新的孩子,卻從來沒有找過他。”
這個網絡十分發達的時代,人們好像對當下的熱點了如指掌,仿若比了解自己祖宗十八代還要了解!
洛宛寧看了一眼時間,節目時間還剩二十分鐘,她緩緩開了口:
“一個孩子,他的誕生,沒有換來父母感動的淚水,也沒有得到親朋好友的祝福。唯一的價值,就是用來換錢。而自己的親生父母,竟然像無事發生一般,沒有絲毫的內疚,而是迅速開啓了自己人生的新篇章。真的無法想象,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要怎樣去面對這樣鮮血淋漓、又荒誕不經的真相。”
“宛寧,他要是還活着,如果能和你聊聊天,也許他不會死!不過,他從小的生活真是太苦了!”
廣播裡繼續炸開了鍋!
“好像被賣給養父母時,劉學州才三個月大!”
“可他還沒來得及感受親情的溫暖,養父就在他四歲那年,死於一場煙花爆炸事故。養母也因全身重度燒傷治療無效而去世了。”
“他們的房子,也在這場事故中被炸燬了。可憐的男孩,再一次失去了家。”
“不僅如此,他還要面對學校裡同齡人不加掩飾的惡意:被搶文具、被推搡到廁所、被叫‘野孩子’……
“小學六年,轉學五次。可每到一所學校,無父無母、衣衫襤褸的劉學州面對的都是相似的境遇。”
“我好想哭······他太可憐了······在他的印象中,自己被欺負得最狠的一次,是在宿舍裡,幾個舍友騎在他的身上,用拳頭猛擊他的臉。他回家後,卻只能故作輕鬆地告訴姥姥,自己是不小心摔的。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他六年級。在班主任的幫助下,他有了第一次上臺表演的機會,第一次當班委的機會,人也變得開朗、外向了不少。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只找苦命人。上初中的時候,劉學州遇到了一個心懷不軌的男老師。”
“你說的是真的嗎?”
“是真的!老師叫他去宿舍的值班室,又喝了不少酒,三分酒七分醉,藉着“喝多了”的名義對他進行了猥褻。也是從這時候起,劉學州有了抑鬱的傾向。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不斷告訴自己要表現得開心一點。這時候,萬念俱灰的他突然想起了村裡那些關於自己的傳言,他忍不住想‘這世上是不是還有自己的親人’如果自己能找到他們,他們會不會很高興,會不會好好珍惜、保護自己呢?”只可惜,他猜到了開頭,卻沒能料到結局。他以爲的救贖,最終卻成了將他生的希望徹底抹殺的利刃。”
洛宛寧感到前所未有的傷感,她幾次想開口說話,都被這些所謂難過,傷心,痛苦的熱點給生生壓了下去。
“三年前,劉學州才十四歲,他開始在網上尋親,但親生父母,卻始終杳無音訊。直到去年十二月六日,當他看到孫海洋和被拐十四年的兒子孫卓相認的新聞後,倍受觸動,又發了一則尋親視頻說‘我叫劉學州,大概出生於2004年到2006年之間,身體健康,大約三個月時在山西大同被賣……’他連自己是哪一年出生的都不知道!太可憐了!”
“之後他在他爺爺奶奶的對話中,得知自己還有一個疫苗本,他按照疫苗本上登記的名字“丁晶”,在寶貝回家上搜索了一圈,卻發現是一片空白。他的父母很可能從來沒想過找他。他又在百度上搜了一下自己生父的姓名“丁雙全”,並找到了一張山西大同的營業執照。看着營業執照上的手機號碼,他顫抖着撥通了電話。沒想到,電話被接通後,那頭卻連連聲稱‘沒有,沒有,打錯了’
“可十幾分鍾後,對方又打了過來,主動添加了劉學州的微信,並打了視頻過來。兩人雖然認了親,可爸爸卻一直推脫着不見他。直到警方介入,在當地公安局舉行了認親儀式,父子倆才正式碰了面。可同樣是認親,孫海洋當時緊緊抱住自己的兒子,哭得不能自已。生怕一鬆手,兒子就不見了。而劉學州的爸爸卻舉着香菸,談笑風生,仿若自己只是參加一場再尋常不過的飯局。”
“劉學州又見到了自己的生母,他媽媽打扮得光鮮,臉上也始終帶着剋制的微笑。過了一段時間後,劉學州跟父母提出,希望能給自己一個家。
買套房也好,租一間也罷,只要一室一廳就夠了,自己已經過夠了居無定所、寄人籬下的日子。劉學州養父母的家,已經在多年前的爆炸中變成了殘垣斷壁,可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個合理的要求,讓一直看似和善的父母變了臉,他媽媽說自己條件不好,買不起,她完全忘了自己請司儀、大擺宴席,慶祝小兒子12歲生日時的豪邁,爭執了幾句後,他發現媽媽拉黑了自己。”
“電話裡,媽媽甚至還理直氣壯地表示‘你現在過的不好,應該怪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養父母’要不是他們抱養了你,多的是條件好的人。他爸爸,也在網上對劉學州冷嘲熱諷,直言他是“賣慘”、“網絡乞丐”,和父母談崩後,劉學州明確表示要起訴他們遺棄罪‘本來已經打算放棄了,但是你們咎由自取,顛倒黑白,絲毫沒有認識到自己錯誤,那麼,非常抱歉!法庭見!’
“沒想到,事情一出,反而有不少網友對劉學州發起了攻擊,有人說他認親就是爲了要錢,讓父母給他買房,有人罵他“噁心”、“娘炮”、“心機婊”,要他“快去死’還有人預測他是藉着尋親炒作自己,下一步多半就是當網紅、直播帶貨了。
“劉學州在遺書中寫道‘我在努力找一些陽光的標籤給自己貼上,但是卻發現好像剩下的唯一的標籤就是,堅強。’可即使再堅強,他也不過是一個17歲的少年。同齡人被父母保護得好好的,最大的煩惱就是考試分數不夠理想的時候,他卻已經經歷了被父母拋棄、被同學霸凌、被老師猥褻、被網絡暴力。”
電臺的時鐘快要指向整點時,洛宛寧才接過來電聽衆的話,潤物細無聲的說:“對於這位十七歲少年的離世,宛寧除了痛惜,還是痛惜。被愛,是每個孩子生而應得的禮物。劉學州的遺書中,最讓人心疼的部分,大概就是他關於“身後事”的安排,他希望舅舅舅媽照顧好姥姥姥爺,大伯叔叔姑姑照顧好爺爺奶奶,並將自己百分之五十的積蓄留給姥姥姥爺,剩下的百分之五十,他想捐給“石家莊孤兒院”,給那裡的小朋友買一些漂亮的衣服和好吃的……”
電臺的時鐘靜靜的走着,還差兩分鐘就到整點。
洛宛寧溫和暖心的話語,終於平息了人們憤憤不平且悲傷憐憫的心,她繼續道:“不被善待的人,最能識別善良。儘管被父母拋棄、被同伴孤立、被流言重傷,他也依舊試圖溫暖着他人。但,不被愛的孩子,就像沒有源頭的死水。因爲沒有注入,他給予出去一點,自己就少了一點。最後徹底終結在了17歲的這一年。因此,在孩子小時候,父母的陪伴、親吻、照顧、保護,和一遍遍重複的“我愛你”有多少都不嫌多。正因有了這些,孩子的生命才被賦予了流動的能量,纔有了能夠穿越無邊黑夜的力量。被愛的孩子,一生都在被童年治癒,不被愛的孩子,歸屬感和安全感,是每個孩子終其一生追求所的東西。”
“父母和家,一個代表了歸屬感,一個提供了安全感,這兩者,缺一不可。而這一點,也提醒了絕大數父母,無論貧窮還是富裕,孩子最需要的,其實只是和父母生活在一起。天氣冷了,有屋頂庇佑;被欺負了,有父母撐腰。教養,是每位父母一生必須履行的責任。”
“我是宛寧,明天的這個時間,我依然在這裡等你。最後每一個生命的誕生,都是一件神聖的事情。生而不養,是最大的惡,養而不教,是莫大的災。感謝各位聽衆收聽,明天見!”
從電臺出來後,洛宛寧深深吸了一口新鮮空氣,她剛剛從溫暖的大廈裡出來,並沒包裹的很嚴實,她沒有開車,只想沿着那條和西湖長的很像的小河走回家。
天很冷,手伸出來瞬間一陣寒意,她卻無懼寒冷,還是拿出了手機。
洛宛寧喜歡文學,她在電臺工作業餘時間,喜歡寫寫小說。一次偶然的機會,在北京出版社工作的朋友,把她拉進了一個作家編劇羣,她心血來潮就想認識一些寫作的朋友,好相互切磋文學藝術。
洛宛寧點開微信,一個號稱封公子的人通過了她的添加請求。
封公子:姐姐也在北京?
洛宛寧微信名,寧瓏。
寧瓏不答,反問道:你寫的是小說?
封公子:是啊!
寧瓏:我寫的是懸疑,你寫什麼類型?
封公子突然道:······沒有,我沒寫,沒時間寫一本書。
寧瓏:那你有完結的小說麼?
封公子:······我寫的是短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