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郗城沒見她應聲,開始向鞋架走過去,挑了一雙、一雙、又一雙。
然後,讓時汕無奈的事情就來了,幾乎是換過這雙,再穿那一雙。
最嫌麻煩,可越來越麻煩。
從RV到JC,再到紅底鞋Christianlouboutin。
這些時汕幾乎看都不會看你的女鞋奢侈品牌,慕郗城坐在店內的沙發上翻時尚雜誌,看她一雙雙換上後給他看。
時汕不買這些鞋子的原因,不是因爲支付不起,相反,這些鞋子女.性夢幻色彩濃郁,又是高跟偏多,不是她的風格。
一雙偏羅馬風格的黑色涼鞋,在慕郗城的要求下,時汕不得不換上。
時尚雜誌翻了一頁,聽到走向他的腳步聲,坐在沙發上的慕郗城將雜誌放置一邊。
因爲映入眼簾的這雙藕白色的小腳出神,涼鞋的復古黑映襯着女孩子白嫩的腳背,這樣強烈的對比,帶給男人無限的視覺刺激。
輕而易舉就蠱惑了人心。
時汕站在他面前,默然,沒出聲,給他看。
照這樣的形式,倒不像是她要買鞋子,而是慕郗城要買。
女侍應員上前,見兩人多不說話,主動開腔道,“董事長,您覺得看起來怎麼樣?”
慕郗城收斂回自己俯視的視線,目光移到時汕清麗的臉上。
看着他太太,他漫不經心評價,“我覺得腳踝很白,腳趾很可愛。”
時汕無奈,因爲他的語氣有些窘迫。
站在一旁,剛問問題的女侍應員聽到慕郗城的話,剎那間尷尬的臉紅了。
饒是哪個女人,也無法淡然地面對這旁若無人的恣意**。
尤其是,經由面前這個冷俊的男人嘴裡說出來。
“可以嗎,董事長?”
女侍應員,已經不知道這是第幾次問這個問題了。
坐着的人,不動聲色,清冷矜貴地吐出一個字,“換。”
時汕:“.……”
這已經是試過的第5雙鞋,在時汕的概念裡已經夠了,可慕郗城覺得遠遠不夠。
於是,第6雙、第7雙、第8雙…….
似乎要將專櫃店鞋架上玲琅滿目的鞋子,全都給時汕試一遍,才肯罷休。
起初時汕還很有耐性地自己穿上他挑的鞋子,試給他看。
漸漸地從第10雙鞋開始,她耐心全失,坐在沙發上,再沒有主動試的意思。
慕郗城倒也不介意,他還在幫她太太挑,挑好了以後蹲在她面前,幫她換上看看。
鞋子脫脫穿穿,不合他眼的隨意丟在一邊。
時汕再好的耐心,也被不斷挑鞋,讓她從第1雙開始,試到第20多雙的男人給磨沒了。
她完全像是試鞋的模特,不需要發表見解,也不需要發表意見和想法,只要任由着幫她換鞋的人擺弄就好了。
時汕垂眸,看着慕郗城,他哪兒來得這麼好的興致?
RV專櫃,時汕坐着已經沒有了看鞋子的谷欠望,倒是慕郗城起身,站在鞋架前,看着顏色各異、款式各異的女鞋,一個一個挑,覺察有人注視的視線。
慕郗城轉身,對上時汕看向他的視線,衝她淺笑,時汕別過臉,避開了。
*
多個專櫃下的女鞋,幾乎數量款式多到數以萬計都不誇張。
他卻一點不着急,觸摸這些精緻的女鞋,聽侍應員小姐給他偶爾介紹。
給他妻子買,不將就。
從生活日常的皮鞋、涼鞋,再到青春的帆布鞋,宴會舞鞋,高跟鞋。
一樣挑選一樣,自然數量上也不會少。
他太太不願自己挑,他幫她挑。
一直到視線漸漸在店內遠眺,看到一旁專櫃的運動鞋,停下了腳步。
......
……
五年前。
陳屹年過世以後,因爲藥研研究成功失敗,欠下了一筆不少的錢。
外加陳屹年最後的救治階段,不但花光了家裡所有的錢,更別提要還上藥研所的錢。
19歲的她和24歲的他,住在蘇州陳家老宅相依爲命。
渡過了那段算是,相當艱難的生活。
陳屹年過世,讓原本很富裕的陳家一下子垮了,慕郗城和陳嘉漁,當時還是學生。
慕郗城眼看就要畢業,所以他不打算再讀。
直接用自己的那一份學費,來供嘉漁唸書。
於是就這樣,原本已經獲得哥倫比亞商學院邀請函的慕郗城,放棄了。
人活着,在那麼困頓的環境下,相對於陳屹年的死,似乎什麼都不再重要。
只要,能活着,堅強的活着,就好。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變賣了陳家蘇州宅院當時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沒有辦法償還乾淨。
尤其是,當債主找上門的時候,慕郗城真的是怕嚇到嘉漁。
擔驚受怕,又要想辦法賺錢,如果陳嘉漁的死對他來說是徹底下地獄。
那麼,那段生活的開始,就是地獄大門對他們殘忍打開的開始。
好在,24歲的他,在校的時候就已經開始參與商企間某些合作案,找工作不難。
就算找到工作,原本就不多的工資全都用在還債上,他和嘉漁的生計維持,格外困難。
可不論如何,陳家的宅院絕對不能碰,也不能賣。
這是,慕郗城和嘉漁的堅持。
慕郗城,忙於工作,自然少了對嘉漁的關心。
那時候,從陳家大小姐,到一個很多時候連校食堂的正餐都吃不起的學生。
嘉漁的角色轉變,讓慕郗城一度對她很愧疚。
可,女孩子完全不在意這些,19歲在經歷親人去世和家世的巨大變故後,迅速成長。
比同齡人,更成熟,更理智。
少女更讓人放心,不論是學業,還是各個方面,從沒有讓慕郗城在擔心過一次。
課上成績優秀,課下女孩子一個人做很多份兼職,放學後,回家後做家務,整理陳家,給慕郗城做飯,將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條。
她不吃食堂,自己做飯在家裡和慕郗城一起吃。
所有的錢能省則省,他們那麼疲憊,忙於還錢。
直到一次,學校組織的校外登山活動,慕郗城見女孩兒那雙壞了的運動鞋,他取笑她。
沒時間陪她買鞋,慕郗城說,“給阿漁錢,阿漁自己去買。”
陳漁搖頭,她說,“做兼職剛拿到錢,她可以自己買。”
慕郗城擰眉,不願意她做兼職,可糾結於當初的生活狀況,只能對她說,“下不爲例。”
嘉漁,每次都聽話的點頭。
可永遠的都有下一次。
終於,到了那次登山活動,陳漁人回來了,但是扭傷了腳。
原因是:登山沒有穿運動鞋。
慕郗城從校車上,將她一直揹回家,沉着臉,完全沒給她好臉色。
陳漁倒是沒有什麼大得情緒表現,一直到回家。
他苛責地問了句,“運動鞋壞了,怎麼不買新鞋?”
她無所謂地淡漠道,“不就是登山,扭到腳,和鞋沒有關係。”
“陳嘉漁,你是一點都不讓人省心。你兼職的錢,沒有買鞋,用去哪兒了?”
“花了。”
聽她坦然的語氣就來氣,慕郗城無奈道,“我們家特殊時期,不能亂花錢,你明白嗎?”
“明白。”
“那你——”
算了,不想和她生氣,陳家大小姐什麼時候過過這樣的生活,偶爾任性,他不和她計較。
可明白這一點是一回事,要生氣是另外一回事。
不再理她,也沒給她上藥,讓她疼着,不然不長記性。
那天中午,慕郗城直接做飯去了。
兩個人從小便是如此,起了爭執便不說話,所以一般也吵不起來。
沉默的用了晚餐,扶她回臥室,也沒和她說話。
一直到,晚上,慕郗城在客廳裡將最後幾份工作企劃案改好,纔回到自己的臥室去。
摸黑,伸手不見五指。
慕郗城在晚上不太愛開燈,外加疲憊,只希望躺在牀上,直接睡過去。
這次一樣,只是在剛躺下以後,就覺察到了異樣。
似乎有什麼東西硌在了背脊上。
下意識地,伸手開燈。
室內陷入一片明亮的時候,牀上那擺放整齊的紙盒,就映入了他的眼簾。
紙盒打開,是一件新買的白襯衣,和一雙男士皮鞋。
淺藍色的卡片,少女筆記娟秀。
郗城哥:
聽說你明天就要轉正式職員了,你一定比我更需要這些,加油,還有謝謝你,一直都陪着我。
陳嘉漁(親筆)
24歲的慕郗城,當時看着少女的筆記,一時間難言心中滋味。
酸.澀和苦澀的滋味交織在一起,承認她真的長大了,卻懂事的讓人心疼。
從小在慕家長大,陳叔和嘉漁給他的溫暖,勝過他的血親家人。
錯怪她了。
轉身出了臥室,到她的房間去。
他見房門虛掩着,直接推門而入。
那樣的一幕,足以讓慕郗城銘記很久。
幽幽是淺色燈光下,纖瘦的少女,小小的,在燈光下更顯得孱弱了。
她在慢慢脫自己的鞋襪,臉上完全蒼白。
慕郗城見此,俯下身握着她的腳踝幫她脫。
少女固執,“郗城哥,不要——”
可,當鞋襪脫掉後,少女原本白嫩的腳底幾乎滿是血泡,那樣的傷痕,簡直刺痛了慕郗城的眼。
其實,她本就不是什麼崴了腳,而是鞋不合適,登山磨了一腳的血泡,走路都走不了。
再看着她脫下的鞋,還是陳屹年在世的時候的那些,自陳家垮了,她從沒買過一雙鞋。
拮据,節儉的要命,卻拿全部的兼職的錢花在了他身上。
“陳嘉漁,你是不是要氣死我。”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心酸澀的厲害。“再亂花錢,我就不要你了。”
嘉漁卻說,“我一個學生,穿什麼都無所謂,你要入職當白領,就穿那麼隨便,不好。”
一句話,讓他完全沒有辦法。
那份兼職的錢加起來不過500塊錢,他們卻爲此爭執,相互爲對方讓來讓去。
太拮据。
生活,太困頓。
那一年,一邊給她上藥,一邊看着她腳上的傷,慕郗城內心情緒是複雜的。
他暗下決心,總有一天,他不會讓她在跟着他一起受苦。
而,只要是她要得,他竭盡全力,全都滿足。
這也是爲什麼,即便現在的時汕忘記了過去,他依舊耐心異常好的原因。
自小成長的陳家,不論陳屹年和陳嘉漁都給了他太多的溫暖,那樣的溫暖可以讓他強撐着,再冷的環境裡,都能一直強撐下來。
……
……
慕威森旗下的商業街區,鞋品專櫃。
修長的指輕觸放在一旁的運動鞋,慕郗城幾乎沒有絲毫的猶豫地就挑了一雙。
當年沒有買給她的,現在全都買給她。
時汕坐在沙發上,已經不明白,慕郗城到底想要幹什麼。
見他拿了一雙運動鞋,解了鞋帶給她試,她倒是罕見覺得還不錯。
專櫃花樣的女鞋,她駕馭不了,這鞋到還算不錯。
不想再試鞋了,所以時汕說了句,“就要它。”
看着他太太的眼神,慕郗城應聲,“好,就它。”
將她腳上的鞋子脫下來,他一邊幫她繫鞋帶,一邊說,“就穿着這雙走。”
“可,價位是多少?”
慕郗城沒有注意價格,他太太問,他就隨口問了一聲侍應員,“這雙運動鞋多少錢?”
“董事長您手裡的這雙鞋,是3210元。”
三千多一雙鞋,時汕還能支付得起。
雖然,她自己是從不會買這麼貴的運動鞋的。
但是,時汕萬萬沒想到身邊的人,漫不經心地說了句,“剛纔試過的鞋子,全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