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厲帶着正在哭的陳萌回了家。
陳萌跟顧厲的父母打了一下招呼,然後顧厲推了她一下:“先上樓去。”
顧厲的媽媽冷繃着一張臉,從兒子進門起,視線就沒有看過自己的兒子一眼。
陳萌點了點頭,尷尬的上樓。
陳萌在這裡住了有一段時間了,一開始住進來是因爲顧想想的太奶奶。太奶奶那天叫顧厲過去別墅一趟,顧厲去了,見到太奶奶所說的不聽話的中學生陳萌。聽了太奶奶的話之後,顧厲也同意了把自己的那個家教老師介紹給陳萌。
女家教老師租的房子距離顧厲家很近。陳萌在京海市沒有家了,爲家教老師方便,所以第一天見老師是在顧厲的家裡。
一來二去,顧厲的父母就好心的說,別讓這個可憐的女孩子來回折騰了,這段時間,就住在這邊家裡,等重新回學校了再離開就行。
就這樣,陳萌住下了。
手裡沒有錢,不住下不知道還能去哪裡。回無錫?她卻放不下被通緝的老爸。
不回無錫?租不起房子睡大街嗎?或者要回蘇景阿姨的別墅裡去?別墅裡後來沒有了人,顧想想的太奶奶生病住院,蘇景阿姨也消失不見,那個別墅是不能回的。
在顧厲家裡,陳萌除了必須要下樓的時候根本不下樓,會不自在,覺得自己欠了好大的一個人情,而且自己纔讀初中,沒有賺錢的能力,無法回報對自己有恩的人。
這一段時間,陳萌能感覺得到顧厲的爸媽對自己有了很深的意見,甚至是反感。
他爸媽也沒錯,沒有大人會喜歡她這種特別不懂事的孩子。
陳萌回到樓上自己住的房間,拿了把椅子,找到櫃子頂上格子裡的一個大袋子,開始裝自己的衣服。本也沒幾件,裝了十幾分鍾就收拾好了。
“怎麼辦,怎麼辦……”陳萌一邊把袋子塞進櫃子裡,一邊嘀咕着。
等到明天白天,就跟顧家的人道謝告別。
最後住一夜。
陳萌躺在地板上,不一會兒身體又蜷縮起來,擰着眉頭在想明天該怎麼說告別的話,該怎麼說謝謝。這些年來,她承認自己很沒有教養,拒絕媽媽教給自己的禮貌言行。就是到了現在,她仍是排斥着與人好好的溝通,由心的排斥着。
顧家樓下。
顧厲的媽媽壓低聲音說:“兒子,你明天立刻給我趕走她。”
“爲什麼?”
顧厲皺了皺眉,看着他媽。
“你問我爲什麼?”顧厲他媽不可思議地盯着自己兒子,掰着手指數道:“第一,我們家任何人都沒義務養着她。讓她住下,本意也只是短期的,這一轉眼多少個月了?她該回到學校去了,爸爸通緝被抓了,但她還有媽媽,總之,怎麼都輪不到我們這些跟她毫無親情關係的人養着她,你爸你媽目前還沒有領養這麼一個大活人的打算,再說了,人家有親媽在呢。”
顧厲拿過他爸的煙盒,抽出一根。
他媽又說:“第二,你這塊朽木你爸你媽費了多大的勁才把你雕成器?長時間的跟陳萌這種壞孩子待在一起,你爸你媽每天工作的時候都膽戰心驚,就怕你被她影響了再走下坡路去。這個陳萌住進來之前,你爸你媽可不知道她是這樣。”
顧厲依舊沒有說話,他媽看了一眼沙發另一邊坐着的法官大人,開口道:“你爸你媽都是很講道理的人,沒有比我們更講道理的父母了。但是,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的未來能好,爲了你的明天,你爸你媽的善心只能無奈的收一收了。讓她走吧,你不去說媽媽明天跟她說。”
顧厲抽了一口煙,舔下了薄脣:“媽,她挺可憐的,讓她住到她爸判刑以後怎麼樣?”
陳萌偷偷地站在門口,光着腳,聽到了樓下那一家人的對話。
第二天早晨。
陳萌拿了東西在所有人都還沒起牀的情況下,打算悄聲離開。不擅長道別,感謝都只能裝在心裡,雖然老爸是通緝犯,自己本身也很差勁,但是高傲的性子還是讓她覺得自己忍受不了別人嫌棄的目光,表面文章不必做了,就這樣離開也不錯。
陳萌小心的出了門以後,就開始跑,拖着裝滿自己東西的大袋子跑。
跑到一輛公交車前的時候,袋子破了,不知道哪裡來的眼淚,噼裡啪啦,不哭出聲的招手讓公交車司機等一等,她馬上就好。
蹲下來抱着破了的袋子,上公交車。
七點二十多分,顧厲打來電話,陳萌看了一眼之後沒有接聽。給顧厲回了一條短信,任性歸任性,她不想讓幫過自己的人擔心。
顧厲閃回道:“你這樣走了,出了事誰負責得起!回來,等你媽過來接你了你再走!”
陳萌回他:“我都十六歲了,出不了事。”就算出了什麼事,顧厲的家人和他也都不用負良心上的責任。
顧厲再說話,陳萌就無視了。
該說的都已經說過了。
陳萌在一家早餐店裡邊吃東西邊平復情緒,想着晚上要住哪裡,以後一個人了要怎麼辦。
從八點十分坐到九點四十,早餐店的老闆和服務員頻頻的看向她,陳萌低頭,覺得自己不要臉到一定境界了。
賴在人家這裡不走了。
不過,她一向不太在乎別人的眼光和看法。
九點五十剛過,手機響了起來。
陳萌接了:“喂?媽?”
陳萌她媽說要再過來京海市一趟,上次過來,待了很久,臨近過年纔回去,那邊有家庭有丈夫,過年怎麼可能在外地過。就算說是陪着女兒,那邊的丈夫也會想成是跟前夫有關係,多少會不高興的,陳萌能理解媽媽回去。
“我叔叔同意你過來?”陳萌是希望媽媽過來的。
跟她媽聊到最後,她心情好了很多。
顧厲的電話過十幾分鍾打過來一回,打一回就要連續四五遍,這會兒心情好,陳萌就接聽了。
拿着早餐店老闆給的袋子,陳萌往出走說:“我怎麼就沒有地方可去?銀行能待,實在不行,坐公交車我就一直不下,當觀光旅遊了。”
手機那端的顧厲:“……”
陳萌她媽到的時候晚上了。
母女兩個見了面,一起到賓館裡住下,陳萌白天在外面待了一天,帶着個大袋子,所以累得早早的就睡着了。
陳萌她媽知道蘇景的手機號碼,聽女兒說,見到蘇景了。
蘇景說的話,陳萌也跟自己媽媽說了一遍。
陳萌媽媽難免心裡酸澀發苦,愛而不得是這世上最痛苦的一種。雖然夫妻緣分早已盡了,但她仍希望陳前能夠活着。陳前在被抓之前跟蘇景待在一起那麼久,陳前的想法,一舉一動,蘇景是最知道最瞭解的人。想必陳前是一心求死?
拿起手機,陳萌她媽想給蘇景打一個電話。
猶豫了片刻,最後只是關燈躺下,心想算了,不應該再因爲這件事去打擾旁人。
陳萌她媽不知道自己來京海市都能做什麼,照顧女兒?陪着女兒一起等陳前被審判的那一天?大概就是這樣吧。
……
蘇景這一晚上又沒睡好。
腦海裡總是閃現一些模糊的身影,揮之不去,努力的趕走那些不想再想的,卻是沒用,最後半夜坐起身發呆。
第二天一早,有着淡淡的黑眼圈去上班。
顧懷安開車過來接了她跟孩子,蘇景站在車門前,跟他說:“你每天都帶着顧想想累不累?扔在我姐這就行了。”
顧想想咬着一根手指,聽了這話,直接傲嬌的一扭頭趴在了爸爸的懷裡。
“我的寶貝兒,每天捧在手心裡都不覺得累。”顧懷安不知道孩子多大懂事,他是從孩子會說話那天起,言詞上就開始很注意女兒的情緒。
蘇景無奈的嘆氣,願意抱着就每天這麼抱着吧。
誰讓顧想想是顧懷安上輩子的小情人呢,蘇景坐在車裡,皺眉忘了一眼街道,脫下大衣,低頭擱在身旁的座位上。
顧懷安把女兒遞給她。
蘇景接了一下,好沉好重,小不點長得其實挺快的,稍一不注意,做媽媽的覺得自己都快抱不動她了。
顧想想坐好,媽媽在身邊給她脫下小羽絨服,而爸爸上車以後在前面給她準備了一小盒牛奶,很好喝的。
顧懷安把牛奶遞給了蘇景,不能讓孩子自己這樣喝,怕扎到嘴。
車啓動後,行駛了大概二十多分鐘,顧懷安看到路旁的民政局說道:“這麼早就有人排隊?不知道是離婚的還是結婚的。”
蘇景看了一眼,沒把他的話裝心裡去。
前方綠燈了,顧懷安收回深邃視線繼續開車以後又說:“蘇景,跟你說認真的,我們什麼時候去把婚復了?”
蘇景停止了給女兒喝牛奶,開車的時候最容易扎到孩子的嘴。
復婚這件事,她沒有過多的想法,從正式同居住在一起那天算起,到現在,她跟這個比自己大很多的男人在一起已經無數日子了。
經歷過長久瀰漫在心裡的那種痛苦,就是離婚的那段日子,還有生顧想想的那段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