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天還沒亮,胡家人就已在吃早飯。
今天是十天一次的狼山大集市,一家人圍着飯桌,研究今天的安排。
“一會咱倆去上集,家裡還有十多斤松樹丁,留一斤過年時給你大哥送去。剩下的今兒都賣它,給孩子買兩件衣裳。”
李鳳琴和胡長海商量着,筷子挑着菜碗裡的白菜幫吃,把嫩綠的白菜葉儘量多留給孩子。
胡長海抿了口白酒,癟癟嘴說道:“那松樹丁能賣幾個錢?把今年夏天強子挖的那根山參也帶着,興許能賣個好價錢。”
一聽丈夫要賣山參,李鳳琴一瞪眼,氣道:“少扯!那可是三兩參,聽說能值上萬。狼山這窮地方誰有閒錢買它?現在城裡人都講究送禮,將來燕子去城裡發展,你不得給人家送點啥?家裡就這一件拿出手的物件,不許賣!”
胡長海呵呵一笑,打趣兒道:“那得哪年月?等到那時候,不長毛也得讓蟲子磕了,今天集上肯定會來不少市裡的山貨販子,還愁沒人買?”
“那曬的乾乾的能長毛?我就不信放木盒子裡能讓蟲子磕了。”李鳳琴表面不以爲然,心裡多少有點擔心。
“媽,那山參放不過明年,你還是給我爸泡酒吧。那松樹丁也別賣了,咱們過年往外多送點,剩下的自己留着吃。”胡強現在也算萬元戶了,不想爹媽太操持。
“你比你爹還鬼扯,你爹那身板子梆梆滴,還給他泡酒?我寧可賣了它!還有那松樹丁,咋也能賣一千來塊錢,我咋吃得下去?”兒子的敗家主意,讓李鳳琴有點生氣。
松樹丁學名叫血紅柳釘菇,也叫松樹傘。肉厚,味兒好,有藥用價值,並且此種蘑菇屬於共生菌,只能野外生長,所以價格也不菲。一斤幹菇市內價格在一百二三左右,狼山集市的價也能賣一百。
胡長海放下酒杯,很嚴肅的看着兒子,說道:“你娘說的在理,咱們是土裡刨食兒的人,過日子就講究勤快節儉。能賣千把塊錢的玩意,你都敢往肚子裡塞?敗家玩意,你趁多少錢?”
胡強本意讓爹媽歇歇,沒想到卻換來一頓數落。嘎巴嘎巴嘴兒,差點把賣狍子得錢的事兒兜出來,好容易又憋了回去,端着飯碗悶頭吃。
胡長海酒喝得差不多,讓老婆盛了碗飯,大手一揮說道:“就這麼定了,我和你娘去上集,松樹丁和山參都帶着。”看媳婦這回沒反對,接着道:“燕子在家好好學習,等開學了給爹好好學習。”
“我也和你們去集上。”燕子坐不住了,鼓着腮幫子瞅着他爹。
李鳳琴也看不過眼,說道:“這放寒假還大過年的,學哪門子習?去,燕子也去。”
胡強一看,這咋把自己排擠出去了?連忙問道:“那我呢?”
胡長海一撇嘴,說道:“你?你願意看家就在家,不願意在家就去西大林轉轉。”
“我上那轉啥去?”
“你說呢?”
“……”
“撲哧”小燕子憋不住樂,旁邊李鳳琴拿眼瞪着自己不着調的丈夫,胡大海呵呵一笑,大咧咧的端起飯碗開吃。
……
一個人守在家裡,胡強很無趣。孫秀蓮父母都在家,去她那也沒啥意思。看外面天還早,他準備睡個回籠覺。
正這時候,耗子來了。
“人都哪去了?”耗子看家裡就胡強一個,好奇的問道。
“我不是人?都趕集去了,飯菜在鍋裡熱着,你自己端。”胡強躺在熱炕上,
懶懶的說道。
“嘿嘿……強子哥,這大白天你睡哪門子覺?快起來,一會有節目!”耗子說着跑外屋地去盛飯。
胡強躺在那沒起身,也沒問,這大冷天能有啥好節目?
耗子也是個懶貨,熱乎飯菜不愛端,就合着在鍋臺把飯吃了。
填飽肚子,耗子進裡屋來召喚胡強。
“強子哥快起來!今兒山子家的山鬼,和孫大聖帶回來的外國黃狗鬥口,咱們去看看熱鬧。”
“啥玩意?”胡強一骨碌翻起身子。
“呵呵,你不知道,昨晚上我和山子帶山鬼溜達,正碰見孫大聖牽條小黃狗在那得瑟!那狗夠兇,看見山鬼拼命的往上撲,若不是山子摟着,這倆傢伙非咬起來不可。”
“那咋今兒還要掐一架?”胡強登上鞋,開始尋摸他的老棉襖。
“嘿嘿,孫大聖那籃子裝比。說山鬼是個雜串兒,真掐起來幾下就得被咬死!山子不服氣兒,倆人約好今兒村頭鬥一把,還噶五百塊錢呢!”耗子對着鏡子,抹拾他那水亮的髮型,美滋兒的說道。
胡強在西屋找到他的棉襖,穿上就往外走,“看看去。”
“急啥?還沒到點呢。”
“先到山子那,你趕緊滾出來,我要鎖門!”
......
山子家的大門緊鎖着,想來他爸媽也趕集去了。
胡強和耗子倆人,又奔村北頭去找山子,還真找到了!
遠處的狼山遮擋不住肆虐的西北風,呼呼的冷風直透骨髓。
大山子帶着他家的山鬼,一動不動的在村外稻田地裡杵着!
“山子,你啥時候來的?”哥倆來到近前,胡強看這小子眉頭髮梢都掛上霜了,心想這小子是真抗凍,也太實誠!
“嘿嘿,俺吃完飯就來了。”山子完全沒事兒人似的。
耗子走到山鬼近前,摸摸它的頭,笑道:“山鬼啊山鬼,今兒你賺錢了,掙下這五百大元,以後天天給你吃肉。”
胡強看了眼山鬼,又看了看山子,說道:“有把握麼?孫大聖那小子自打回來俺就沒見過,不知道他那狗咋樣?”
“準能贏!”山子對他家的山鬼信心滿滿。
三人說着閒話,等了將近一個點兒。
這時,從村裡開出來一輛藍色的吉利轎車,看着倒是蠻不錯。
“來了,那藍色的轎子就是孫大聖的。媽的,這一箍擼道撒潑尿都到了,還他娘開個車來。”
耗子看着那車眼饞,嘴裡卻損了幾句。
車子緩緩停在路邊,副駕駛門兒一開,褲兜子(馮寶庫)從裡面很搖擺的鑽了出來。小眼睛往這邊瞄着,大嘴巴扁扁撇着,穿着破棉襖拽的跟二五八萬似的!
耗子瞅着直樂,笑道:“呵呵,我這大侄子嘎哈呢?破馬張飛的!”
仨人在這瞅他樂,褲兜子裝沒看見,一路小跑到車左側,恭敬的拉開車門……
胡強哥三個看這坐車的給開車的開門,總覺得哪不對味?和電視裡演的好像不大一樣,還說不出哪不對。
車門打開,孫大聖這才從車裡出來,面帶冷笑,向三人走來。
胡強有三四年沒見過孫大聖,這次見到得好好瞅瞅。
只見來人將近一米八的個子,燙的小卷發,濃眉大眼,虛微有點小胡茬。上身穿着很拉風皮夾克,下邊牛仔褲登山鞋,手裡還拿個黑亮的手機,在這山嘎達的地方,那是賊打腰啊!
孫大聖走到近前只盯着胡強看,胡強也淡淡的看着他。
“你就是胡強?幾年不見川的挺高哇!聽說你和那小寡婦搞上了?”孫大聖覺得胡強的眼神太鋒利, 沒把自己當回事,想拿話刺叨他。回手一指褲兜子,接着道:“寡婦都這麼搶手,俺兄弟這光棍打的不怨。”
還沒等胡強說話,耗子低頭一笑,說道:“強子哥,這倆癟獨子說話我腦瓜袋疼,你別生氣,怪我這當叔當舅的沒教育好。”
“耗子你說誰呢?你媽的想死是不?跟我倆裝大輩兒,你真是他媽找削!”孫大聖在村裡立棍兒的時候,這仨小子還玩泥呢,他能忍這個?
胡強沒動氣,冷聲說道:“孫大聖,你是老混子,有點大樣行不?說兩句話就炸廟,想動手你說話,別跟我曬臉!你是來鬥狗的,還是來鬥嘴的?”
孫大聖看了看胡強,又瞄了眼大山子,知道動手沒便宜,但還不想掉架。
“行,你們有尿,咱們走着瞧,今兒我來鬥狗的。”孫大聖擡起下巴,斜眼蔑視着三人。剛剛這些話都是從他牙縫裡蹦出來的,他心裡已經把這三人全恨上了。
“狗呢?”胡強不叼他那個。
“狗在車裡,不過既然噶錢的,我得先看看你們有沒有錢?我怕你們輸了賴賬。”孫大聖這時候找到了自己的優越感,表情也輕鬆自然許多。
……
PS:(噶錢的噶字,好理解不好解釋,應該是押注的意思。用在常用的話裡說應該是這樣:甲:“咱倆打賭啊?”乙:“行啊!噶多錢的?”這麼說應該好理解了!
打腰:是指有錢闊氣的意思!本書許多東北老話都沒法用,因爲怕大家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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