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這裡,雪歌終於想起,月樓就建立在一條河邊,想必就是這條河了,河水清澈,偶爾還能看見魚兒在水中歡快的遊動,起起伏伏。
岸邊的垂柳枝條飛揚,順着暖風微微飄蕩,偶爾掃過水麪,蕩起層層漣漪,當它恢復平靜時,飛舞的枝條再次蕩了上去,如此循環。站在河邊想事情想的出了神,青寶也從恐懼中回過神來,看見這麼美麗的河流,她們就猶如畫中的美人一般站在柳樹下欣賞風景,頓時變得神采飛揚。
趴在石雕欄杆上看着水中的倒影,很是有趣。
兩人都很專注,突然被一聲‘噗通’的聲響嚇了一跳,雪歌回神,與青寶同時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看見一團巨大的水花濺起,很快又落下,水面恢復平靜,下一刻又看見一個物體在水中不斷的沉浮,同時聽見遠處的叫喊聲:“有人掉下去了,快救人啊。”
青寶張嘴‘啊’了一聲,然後道:“有人掉下去了誒。”
“我看到了。”雪歌站在原處沒動,聲音淡淡。看着不少人都圍到了河邊設立的石雕欄杆處,卻沒有一人下水去救。雪歌視線微移,見那個‘物體’依舊在沉浮,似乎在費力的翻騰,不過動作慌亂,完全是落水之後的本能求生反應,見‘物體’有隨着河流越飄越遠的跡象,雪歌終於開口:“去救人吧。”
青寶瞟了眼圍觀的人,‘哦’了一聲,然後一手撐着石欄,縱身一躍,便跳進了水中。
又是一聲響動。將遠處圍觀人羣的視線紛紛吸引了過來,不明所以的想着爲何又有人落水了。青寶水性很好,至少比她的武功要好,據說是小時候練出來的。
她的母親不受寵,王府之中的那些人也經常欺負她,雪歌聽她說過,幾個姐姐經常會將她丟入府中的荷塘裡。意志堅強。想要活命的她只能不斷的掙扎,也許是天命眷顧,她沒有喪命於那個荷塘。反而練出了旁人不及的水性,直到有一次,她又被人扔進荷塘中,她屏息沉入了水底。
荷塘邊的人見水面平靜下來。連她的人影都看不見,畢竟只是一些十來歲的孩子。一時間嚇傻了,一臉驚恐的趴在荷塘邊朝下看,一邊看一邊喊,誰知剛剛還平靜的睡眠突然涌起水花。一個腦袋從水底冒了出來,這個動靜將幾個丫頭嚇得更重。
而青寶則是伸手一抓,將其中一人拉下了水。
見同伴被拉下水去。其他幾人紛紛傻眼,連呼救都忘了。只看着抓着一旁石塊狂笑的青寶,那個被拉下來的女孩子不斷的撲騰着,喝了不少的水。笑着笑着,青寶突然笑不出來,因爲她看見那個傷害過她無數次的人已經沒有了力氣再掙扎,有着快要沉下去的跡象。
只是愣了一秒,她就朝着那處遊了過後,最終還是將她送上了岸。
如果那時真的任由那個傷害過自己的人淹死,或許青寶還要背上個弒姐不孝的罪名,只怕日子會更難過。雪歌知道,就是青寶跟着自己,殺了那麼多的人,心中卻始終留存着一絲空白的地方,那是她的本心,永遠不會改變。
雪歌從回憶中抽身,看向遠處,見青寶已經游到了那個落水的人身邊,便朝着最近的河堤處走去,青寶湊得近了,纔看清那是一個二十來歲的男人,因爲灌了不少的水,憋得臉色漲紅,雙手還在不斷的撲騰着,青寶抓着他的瞬間,人的求生本能引導,立即將青寶的手臂牢牢抓住。
只覺自己身上力道一沉,青寶滿臉的水,氣呼呼的罵道:“你想把我也害死麼,別抓那麼緊。”
她這一罵起了作用,那人說不出話,按照青寶說的做,擺動着雙腿,雖然姿勢笨拙,不過青寶的壓力也驟減不少,畢竟她這麼瘦小的的人,想要將一個大男人救上岸還是不輕鬆的。
當青寶帶着那人游到岸邊時,圍觀的羣衆七手八腳的將男子拖了上去,男子上岸之後猛烈的咳嗽起來,吐出不少的水,所有人都圍了上去開始問這問那。
怎麼掉下去的?難不難受,要不要去看大夫之類的……
雪歌冷冷睨了衆人一眼,然後朝着石欄外看去,看見青寶雙手抓着雕欄,一邊劇烈的喘息,帶着個這麼重的物體遊這麼遠的距離讓她累得夠嗆,尤其是那些人將男人拉上去之後,竟然沒有一個人伸手拉她一把,怒火一下子就起來了。
這條河流水位較低,想要爬上來本就不易,更不用說她已經沒有多少力氣,正在想着該如何上去時,突然看見一隻手伸了下來,青寶擡頭,看見雪歌那張清冷的臉,吐舌衝她笑了笑,然後抓住了雪歌的手。
這時,那個溺水的男子吐出了大半的水,終於回過神來,喘息着開口:“快……快去救她。”他被人拉上來了,自己的救命恩人還在下面呢。
衆人聞言轉身,正好瞧見雪歌將青寶拉上來。
後者全身衣衫溼透,雖然是八月氣候,經過暴曬的河水溫度不低,但是上岸後被風一吹,青寶就覺得身上黏糊糊的,很是難受。
溺水的年輕男子模樣狼狽,緩緩站起身來,越過圍觀的人,朝着救命恩人走去。人羣一散開,他就傻眼了,因爲他已經找不到青寶的蹤影。
青寶身上穿着溼衣服,頭髮也因爲救人而散落下來,隨手一擰,就擰出一大堆的水來,臉上滿是憤然,兩人再次穿過那條小巷,準備抄近道返回王府。因爲心中完全被方纔的事情佔據,青寶再也沒有心思考慮鬼神,所以也沒多少害怕,反而是惱怒多一些。
“有人落水竟然沒有一個人去救,那些人中應該有不少人都是懂水性的,他們的心也太冷漠吧。”青寶一邊將衣裙上的水也擰了出來,一邊唸叨着。
雪歌臉色冰冷。沒有回答。
被青寶救起的男子虛弱的扶着一棵柳樹,四處打量,不斷的詢問衆人:“你們看見救我的那位恩人了嗎?”
衆人紛紛搖頭,也是不解,怎麼這麼快就不見了。他們都被溺水男子吸引了目光,沒有過多關注那個救人的人,所以並不知道她去了哪裡。而溺水男子。也只那些說話的聲音分辨出對方是個年輕的女孩子。其他的一無所知。
這麼快就離開了,連一個報恩的機會都不給他。做好事不留名的好人,他一定要找到她。當面跟她道謝。
另一邊的青寶纔沒想那麼多,好人壞人在她心中根本沒什麼界限,而且她就是想快點回去換衣服,這麼溼噠噠的多難受。當然。心中的氣憤還是沒有消下去。
“人心薄涼。”雪歌突然出聲。青寶愣了下才反應過來她是在回答自己先前的問題。
這些現象並不少見,有人出事。圍觀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出手相助的人越來越少,很多時候只能用一句‘世道如此’來概括,但實際上。就是人心的變化。
所以說,這個世上並無好人壞人之分,那些沒有做過壞事。但卻對他人生死置之不顧的人難道就是好人麼?
雪歌的評價很貼切,這世上。最容易變化,最不可信的,確實是人心。
聽了這話,所有的埋怨都沉在心間,不再出聲。一路回到容王府,青寶急急的返回住處去更換衣服,剛剛走進小院,就瞧見坐在門前雕欄上的人影,眉目一挑,走近了他,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流雲看見她狼狽的模樣,眉頭微皺,僵硬的面龐微微變化:“這是怎麼了?”
青寶低頭打量了眼自己的樣子,簡直太糟糕,難怪連一向沒有表情的冰塊臉都皺眉了。聳了聳肩:“不小心掉水裡了,所以趕緊回來換衣服,你找我有事?”青寶睨了他一眼,一路曬着太陽回來,衣服的水分蒸發了不少,但此時站在陰影下被風一吹,那股難受勁兒頓時又回來了,於是邊朝屋裡走去一邊道:“你還是等我下吧,我先換身衣服。”
流雲點頭,看着她走進房間,冰冷眸子中帶着的疑問,顯然不相信她的說辭。
好端端的怎麼會掉水裡,除非她是傻的。當然,她有時候是有那麼些……但應該也不至於自己掉水裡吧。
等青寶換了衣服出來,流雲依舊站在那裡,連位置都沒挪動過,拿着乾燥的毛巾擦着頭髮,青寶側頭看着他:“什麼事?”
流雲很少來她這裡,指導她劍術的時候,一般也是去花園中,所以他一副在這裡等這裡的樣子,讓她有些意外。
他一向話少,見青寶不再提落水的事情,便也沒有再問,這些事情她自己能夠處理好,無需自己插手。彎腰將一旁放在木欄上的盒子拿起來,遞給她:“給你的。”
停下手中的動作,青寶將東西接過來,盒子很普通,並無特別之處,但入手的感覺卻是沉甸甸的,便問道:“這是什麼?”
她只是習慣性的問問,見流雲示意她打開,便不再磨蹭,一手拿着盒子,另一手按開鎖釦,將盒子打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