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醫莫沉聽見雪歌的問題,略微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就明白她所想表達的意思,又深覺於她的心思縝密。
“一般來說,吸入性的毒素,無法讓人察覺的途徑乃是空氣,不過這種毒素必須是無色無味。”
聽過莫沉的話,雪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沒有再開口,她也想到了這一點,不過心中還有着很多疑問,一般來說毒素想要附着於空氣中不被人發現很難,更多的手法見於煙霧之中,就像在東南時,聽容琛說起過的陸貴妃一事,正是將一種含毒的香料混於薰香之中,才導致皇后吸入立即起了反應。
但莫沉的說法已經很清楚明白,並不是煙霧,因爲安江王並不喜薰香,所以居住的寢宮和書房從來不放置薰香,這種可能性可以排除,那毒素是如何被吸入體內的呢?
雪歌一時半會兒沒有頭緒,就呆坐在那裡沒有反應,青寶匆匆跑了進來:“公主,大王醒了,要見你。”
一聽這話,雪歌立即站起身,看了眼莫沉,後者沒有多言,雪歌快速前往安江王的寢宮中,一邁入寢宮,視線微轉,立即就看見靠坐在牀榻上的安江王,快步走上前去,恭敬的在他面前下跪:“見過父王。”
“起來吧。”安江王的聲音有些沙啞,說完這話還伴着一些咳嗽,雪歌急急起身,接過青寶遞來的茶水,喂安江王喝了口,緩了一會兒,安江王纔好受一些,笑看着雪歌:“怎麼是這副表情,好不容易回來竟然連個笑臉都不給父王。”
聽見這些話,雪歌心中更是難受,安江王一向寵愛她。甚至超過王兄,小時候她摔一下,都惹得安江王抱在懷中哄上半天。可是這麼多年過去,她已經長大,安江王卻老了,頭上的白髮越發的多,因爲病痛的折磨,整個人瘦了許多。臉色更是蒼白的沒有雪歌。
就算這樣的場景下。面對自己,他卻還是在逗着自己。
在她的面前,這個男人並不是一國之君。沒有什麼威嚴,只是一個慈愛的父親而已。
“父王,我認識一個醫術非常好的大夫,已經派人去尋他了,只要他到來,就一定能夠治好你。”雪歌抓着安江王乾枯的手,能夠感受到其中的骨骼。莫沉所說的身體衰敗,竟然來得這麼快。
安江王沉沉的笑了聲:“父王能夠再次看見自己的寶貝女兒,便已經沒有什麼心願,一切都是天命,時日到了,自然是要收回去的。沒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雪歌正要說些什麼。還未出聲就被安江王打斷:“父王對你一向放心,經歷了那麼多事情。騫兒也沉穩不少,近日來的政事全部交由他處理,看着他能夠做到這樣的地步,父王已經很安心了。”聽着這些話,就像在交代遺言一般,雪歌心中滋味不好受,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她的那些謊言連王后都騙不了,更不要說眼前這個做了多年君主的人了,只好道:“雪歌還沒有好好的陪伴過父王,父王怎麼能夠拋下雪歌。”
聽着她像是撒嬌一般的話,安江王欣慰的握了握她的手:“那這些日子你就陪在我身邊,讓我多看看自己的寶貝女兒。”
雪歌雙眸被水霧瀰漫,喉間哽咽,低下頭去,不願讓安江王看到她的淚水,只是重重的點頭,道了句:“好,雪歌哪兒都不去,就陪着父王。”
果然,就像雪歌所說的那樣,她寸步不離的守在安江王身邊,自從雪歌歸來,王后也不再去佛堂,白日裡就照顧安江王,與雪歌兩人陪伴在他身側,夜裡則是在安江王睡下後也去休息,養足精神,次日依然是一張安江王最愛的笑臉。
雪騫每日都會抽空來探望安江王,本來也想說一些政事,卻被安江王制止,不似以往清明的雙目充滿了信任:“你終會成爲鏡月的君主,鏡月上下的一切都掌握在你的手中,父王不能陪你一輩子,所以這些事情你自己處理便好,一定要多聽大臣的諫言,莫要獨斷專行,只要能夠保持這樣的心就好,其他的,相信你自有定奪。”
這些教誨的話,他以往聽過無數次,卻沒有這一次感觸深刻,片刻後,他看着安江王的眼睛,堅定的出聲:“兒臣知道了。”說完,就帶着兩份急需處理的奏摺離開了。
看着雪騫離開的背影,雪歌很是滿意。
她早就說過,雪騫若是繼位,必然能夠成爲一代明君,此時的一切,就是對他最好的磨練,一國之君,想要支撐起整個國家,只是依靠自己的力量是絕對不行的,支撐整個國家的,是一個政權,是文武百官,是衆多人匯聚而來的智慧。
今日安江王精神顯得不錯,但莫沉的臉色卻越發難看,沉得讓人一看就能感受到他那種沉重的心情,雪歌裝作不知的扶着安江王走出寢宮,兩人緩緩的沿着長廊朝御花園走去。
“依你看,騫兒能否成爲明君?”安江王的聲音比之前重了些,不再那麼虛弱。
雪歌笑笑,堅定的開口:“我一直相信王兄能夠做得很好,父王剛纔也給他說了做一個好君主的必要條件,相信他能夠懂得審度。”
“是啊,其實騫兒一直不差,只是我對他的要求過多,所以纔會責備多於褒獎,許多事情他都做得都不錯,只是偶爾有些優柔寡斷,這一點上,他及不得你。”
確實,雪歌從小就有着自己的主見,許多事情喜歡自己拿主意,長大後這種性格更是體現得淋漓盡致,在雪歌自己看來,這樣的性子說得好聽些就是果斷,說得難聽些,就是冷酷無情。許多需要權衡選擇的時候,雪歌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利益更多的一方。
而雪騫所考慮的事情角度不同,所以纔會與雪歌形成不同的判斷。但是關於這點,雪歌倒是持着與安江王不同的意見:“我倒沒有覺得王兄這種性格有何不好。”
聽了這話,安江王有些意外,饒有興致的問道:“爲何,把理由說來聽聽。”
走了不久,兩人遠遠的已經能夠看見御花園中百花齊放的盛景,雪歌收回視線,側頭看了眼安江王有些紅潤的臉色,答道:“鏡月君主之位早晚會傳到王兄手中,父王是怕他的這種性格影響到局勢判斷,可是在雪歌看來,王兄這種性格反倒是隨了父王您的性子。”
“父王自己或許沒有發現,很多時候您明明有自己的決斷,卻還是要聽取朝臣的意見,選擇最穩妥的方式。王兄與父王相同,他並不是沒有自己的想法,只是多數時候沒有說出來,反而更善於傾聽,這樣一來,就能通過更多的建議來判斷自己所選擇的方式的可行性,如果出現偏差,還能夠及時調整。若是先將自己的意見說出來,身爲君主有着極度的威嚴與權力,朝臣大多都會不願思考,直接附和君主的意見。畢竟不是所有朝臣都有勸諫的勇氣和智慧的,若是太過以自己的思想爲中心,反而不利於朝政發展。”
聽過雪歌的話,安江王深呼吸一口氣,臉上笑意逐漸浮現,道:“說得有理。”
接着又聽雪歌道:“再則,做君主的嘛,終歸是要有些常人不及的氣度的。雪歌一直覺得王兄具備這些條件,所以父王完全可以放心的將權利交付於他手中,讓他爲國事焦頭爛額去,你就享福就行了。”
原本還有些嚴肅的安江王被雪歌這話逗笑了,一臉寵溺的看向雪歌,無奈的出聲:“你啊,從小就這麼聰明,真是讓我這個父王很沒有成就感。”
聽了這話,雪歌嘿嘿一笑:“那也是承了父王的智慧嘛,不過有時候我也在想,我與王兄性格差異這麼大,莫不是我們之中有一個是你們撿來的?”明明是一句玩笑話,安江王卻微微變了臉色,很快又恢復正常,只顧調笑的雪歌沒有發現安江王臉上的異樣。
只聽得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瞎說什麼呢,這話若是被你母后聽見,指不定怎麼數落你。”
雪歌趕緊求饒,調皮的吐了吐舌頭:“我知錯了,我和王兄都是母后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嘛,我還聽二叔說過,母后當年懷我時孕吐特別嚴重,受了不少折磨,所以我得好好補償一下母后才行,免得她每次都說我不關心她。”
確實,以往雪歌每次外出歸來,首先見的肯定是安江王,商議的也是國事。幾乎經常能夠聽見王后抱怨,別人都說女兒是母親的小棉襖,怎麼她這個女兒一點都不像那麼回事兒。每每聽見這話,雪歌總是會撒嬌的湊上前去,抱着王后的手臂搖晃,說自己知錯了。
可是每次都沒有改過,她也知道王后那話只是嘴上說說,對自己更多的乃是疼惜。
正因如此,雪歌心中的歉疚才越發的多。
說到這個話題,雪歌還突然想起一件事兒來,有一次她傳信回來詢問當年臨山災難一事,安江王的回信內容讓她頗爲無奈。
“對了,父王,有些事情想問問你。”
“何事?”
“關於二十年前,發生在姜國的一場災難。”雪歌只是突然想起那封信,所以才順口問一下,想要得到一些信息,卻不想一聽她這話,安江王的臉色就有些變化,這次被雪歌全部收入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