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一側頭,店裡店外,兩個極端。
一個是模樣淡定、面無表情的裴淼心,另外一個則是勾眉化眼,精緻得不可方物的嚴雨西。
嚴雨西身旁的老男人來拉了拉她,說:“小西,你怎麼了?”
嚴雨西彎了脣角,側過頭來,“江哥,我在外面遇見一個朋友,出去打聲招呼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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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淼心怎麼都沒有想到,居然會在北城賣場這樣的地方,遇見一身金光璀璨的嚴雨西。
李卓自然也是認得她的,三個人往商場裡最高檔的咖啡廳一坐,嚴雨西自然從包包裡掏出香菸點上,“我沒看錯吧!你倆擱一塊幹了?”
李卓笑笑,“小西姐,其實我早就想跟着你乾的。”
嚴雨西叼着香菸笑了半天,“妹子,姐姐早就跟你說過,這行沒你想的那麼光鮮,就你那點腦筋水,恐怕被人折騰不到兩天就得給人弄死!現在的有錢人都不好對付,你得自己腦子裡有點東西,他纔會往你的荷包裡塞你想要的東西!如果你腦子裡一團漿糊那可不行,現在做雞都得交流,交流就是純天然的潤滑劑,你交流得不帶勁,誰願意搭理你?”
李卓黑了臉不高興,“小西姐你是嫌棄我沒淼心長得好看吧?我就算沒讀過什麼書也沒什麼文化,可我也不至於沒那啥‘潤滑劑’!”
嚴雨西的目光側過來,落在始終不發一言的裴淼心身上。
上次見她她是富家千金,自然遊走於她們只有跟着男人才能進的高爾夫球俱樂部;再次相見她是蹲在大馬路旁彷徨無措的小姑娘;只沒想到這次再見,她竟穿着自己曾經的制服,在“y珠寶”的北城賣場裡,當起了一名普普通通的打工女。
嚴雨西還是對着李卓,“我都跟你說過了,想要錢就得先充實自己。這年頭光漂亮已經沒有多大用了,什麼都得講究技術含量,就你那,不行!”
李卓被店裡的一通電話着急叫走了,臨走前還在央着嚴雨西,說自己只想邊做邊學習,關鍵是先把錢掙起。
嚴雨西揚手打發了她,說:“你別破壞我在這一行的聲譽,妹妹你還是多讀點書行不行!”
裴淼心傻眼看着面前兩人,只不知道什麼時候,做雞都做成這麼光明正大還要講學歷講文化的事情。
李卓離開以後,偌大的咖啡廳裡,就只剩下裴淼心跟嚴雨西兩個人。
嚴雨西彎了脣,吸一口手上的女士薄荷香菸,“你要是想做我們這行,我到是可以介紹些業務給你,畢竟家道中落也是一個賣點,多少有錢人就好這個玩意。”
裴淼心的神色黯淡了幾分,“不必,謝謝你。”
“李卓剛纔還在跟我說你缺錢來着,怎麼這會又是不必?剛纔她在場我不好說些什麼,可從上次在俱樂部裡遇見你我就記得你,我知道你,報紙上看過,你是那什麼‘裴氏’的千金,你們家有錢,只是可惜,現在一無所有,沒想到你還要出來做這份工作,打工賺錢。”
“我做這份工作是因爲我需要錢,可是我不會爲了錢去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嚴雨西勾脣,“那什麼是你喜歡做的事情?這世界上有幾樣事情是因爲你喜歡它才存在的?”
裴淼心低着頭沒有說話,嚴雨西熄滅了手中的煙站起來就去拍了她的肩。
“其實我上次給你的名片你早丟了吧?我再給你一張好了。不怕告訴你實話,我這人說白了也不是個好人,但是從第一次在俱樂部裡遇見你我就覺得,你合該應與我們是一國的人。也許你現在是不需要,但名片你留着,總有一天你看透了這世上的男人、想要對自己好一點的時候,你就給我打電話吧!”
裴淼心想要拒絕,嚴雨西卻是彎了脣湊到她的耳邊,“別人愛不愛你其實並無所謂,最重要的是,你愛你自己就成!”
……
眼睜睜看着花枝招展的嚴雨西從咖啡廳裡出去,妖嬈挽上站正好從賣場裡過來的老男人,回身的時候衝仍坐在裡頭的她微微勾脣,接過那男人手上遞來的大堆口袋,旁若無人地在他臉上就是一吻。
裴淼心皺了眉沒有多語,低頭看手中的名片時,心裡的那點空、那點疼,卻並沒有讓她像上次那樣將名片隨意揉了扔。
她重新回到賣場,有些無精打采地站在珠寶櫃體的前面,這幾天她有試着畫易琛交代的圖稿,可是畫出來的東西,卻總不大盡如人意。
“麻煩你拿這個給我看看!”柔媚嬌軟到骨子裡的聲音,將裴淼心渙散的神智重新召回。
裴淼心慌忙彎身去拿玻璃櫃下,被人輕點玻璃蓋面指着的東西,剛剛重新站起身來擡頭,竟是不起然撞見了夏芷柔的臉。
夏芷柔看到裴淼心也是一怔,她的身邊還站着夏母、夏之韻兩個人。
幾個人齊刷刷一望,到都怔然得有些不知道所以然。
“淼心!”站在旁邊的李卓趕忙又手肘撞了撞她的胳膊,“你在幹嘛?曲太太可是我們店裡的大客戶,你還不醒醒,趕緊招呼!”
裴淼心的大腦瞬間晃過一陣蒼白,她從沒想過主動去招惹她們,卻不曾想,竟還是在這樣的地方碰了個正着。
“……你好,請問我有什麼可以爲您服務的嗎?”努力佯裝着微笑,裴淼心還是輕聲說道。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是夏母,看了看她,又側頭去望自己女兒的方向。
“有,除了剛纔那枚戒指,我還要看你們店裡最貴最大的鑽石!”夏芷柔面無表情,在她玻璃櫃臺前的高腳椅上坐了下來,到是夏之韻盛氣凌人。
裴淼心轉身,爲她拿了店裡幾隻算得上份量又價格不菲的鑽戒過來,一一展現在她的跟前。
夏芷柔伸手拿過一隻,剛剛套在自己左手的無名指上,就聽見身旁的夏之韻口氣裡都是不善:“這個真的是你們店裡最大最漂亮的鑽戒?我姐姐可是你們‘y珠寶’的大客戶,一年少說也會在你們公司買個幾百幾千萬的首飾,你們就是這樣服務客戶,拿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能戴的戒指來糊弄我們?”
有櫃檯經理看不下去,慌忙過來賠禮,又着人換了幾枚新的戒指。
“等等!”夏之韻仰高了下巴,望着櫃檯經理身後的裴淼心,“剛纔不是她在服侍我姐姐挑戒指嗎?你是誰?現在這裡關你什麼事情?”
櫃檯經理賠笑,“是這樣的,夏小姐,像您跟您姐姐曲太太這麼尊貴的客人到我們店裡來選購東西,一定要我親自服侍,纔好妥善周全……”
“這裡沒你什麼事!你走開,讓她過來!”
夏之韻一雙杏眼瞪得極圓,就直勾勾盯着站在後面的裴淼心。
那櫃檯經理勸誡不過,夏芷柔又因着懷孕的關係多少有些不適,還是伸手拉了拉她,“之韻,好了,別在這鬧行不行?”
“姐姐你良善,又總這麼溫柔去待身邊的每一個人,難免有些臭不要臉的女人真以爲自己是個什麼玩意兒,搶了你的東西,還一搶就是這麼多年,不給她一點惡氣受受,她總以爲我們好欺負似的!你,現在就過來,幫我姐姐挑戒指!”
裴淼心輕推了推那櫃檯經理,“李姐,還是讓我來吧!我來服侍這位……太太跟小姐。”
裴淼心才上前幾步,夏之韻正好拿起其中一枚鑽戒在她跟前一晃,“啊嗯……你覺得這枚鑽戒怎麼樣啊?有沒有當年你的那枚鑽石大啊?可我覺得這裡的戒指根本就不怎麼樣!這戒指是臭的,一股子狐狸精的騷味!”
她這句話來得突然,聲音又大,周圍那些正在參觀或是選購戒指的客人全都齊刷刷望了過來。
裴淼心沒有說話,小臉卻煞白到了極致。
她早料到總有一天,夏家的女人總歸會給她難堪。可她玩玩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切卻來得這麼突然。
夏芷柔大抵是因爲身子不爽,伸手拉扯了一把自己的妹妹,“之韻,你夠了!別在這裡說些有的沒的,有失身份!”
旁邊的夏母到是慌忙拉了拉夏芷柔的胳膊,“芷柔,你別跟你妹妹生氣啊!早上媽陪你去產檢的時候醫生不是還有交代,你這一胎矜貴着呢,得好生對待。你妹妹這還不是爲了幫你,免得那些阿貓阿狗的總想往我們的頭上欺,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夏之韻還要再鬧,夏芷柔正好趁這空擋深吸了一口氣後,擡手撫了一下自己還沒有任何凸起的小腹。
“我知道我懷的孩子矜貴,因爲他是曲家的孩子!他是耀陽的孩子!就算有多不要臉的人想要使計分開我們、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可是他愛的人是我,到頭來在一起的還是我們!”
“就是!姐夫對姐姐你一往情深,十幾年來他還像從前一樣愛你疼你,可不就說明了,管他什麼第三者插足,誰想來搶都不行!”
旁邊的李卓看了眼木訥着沒有反應的裴淼心,又見店長申宗從辦公室裡出來,問旁邊的櫃檯經理髮生了什麼事情。
裴淼心低眸望了望夏芷柔撫着自己肚子的地方,她說,那裡面有她跟曲耀陽的孩子……
這是她早就知道了的事情。可是人總有那麼不清醒和容易健忘的時候,這幾日的和平相處,他來吃她做的飯,她怎的就糊塗到忘了,他已經是個快要當父親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