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糖糖回老家的事定下來,下禮拜一。這天週五,簡潯在辦公室,將手裡的工作逐一轉交周圓圓。
“真要走?”說實話,公司雖歸蘇金浚名下,實權卻在簡潯手裡。她人一走,再坐這位的人無疑油膏多多。可這樣的肥差,周圓圓不想接。
“走,一定要走。”雖有留戀,但簡潯不容自己猶豫。
“可你一走那男人指不定鬧出什麼,或者連公司都不來。”想想極有那可能,周圓圓雙肩明顯起了一記寒顫。權力看上去或許風光無限,其實更是壓力、也是責任。
簡潯笑笑,要好友放輕鬆,“那不更好,反正公司能夠正常運作又不愁單,到時整個公司唯你獨尊!周總……哈哈,這稱呼挺合適的。”
唉,人家和她說正事,這女人就嘻嘻哈哈打馬虎眼。
吊起眼角煩她一眼,周圓圓幽涼感慨,“這世間的男人啊,女人啊,最最最不該就是愛上不該愛的人啊!像當年的你,像如今的他。對麼?”
當年……簡潯擡眼,看潔淨的天花板。
七年前,她風華正茂,憑藉一顆愛人的心,孤勇倔強、橫衝直撞。傷了家人的心,傷了朋友的心,傷了愛人的心,全世界最不該傷的人,她幾乎傷完。落後自己落個體無完膚的悲涼下場。
如今,蘇金浚年輕氣盛,也是仗着那股愛人的傻氣,急流勇進、率性偏執,披荊斬棘,在所不惜。只是最後,他始終難逃傷筋疼骨的可憐境地。
當年的自己,如今的他。
簡潯淡淡一嘆,扼腕唏噓。
就在空氣裡瀰漫淺愁的時候,手機響。簡潯拿過來,那頭是禇昑恩。應該是告訴自己機票的事,簡潯接起,“喂……”
他果然安排妥當,簡潯客氣答謝。話完,正要掛線,他又說,“明天社區有親子運動會,糖糖很感興趣,已經報名參加,你也一起吧。”
好奇,簡潯揚眉呢喃,“親子運動會?”
“幾個社區聚合在一起,爲了增進家長與孩子間感情互動,專門組織的一場大人和小孩的玩樂會。”
“哦”,簡潯恍然點頭,“聽起來很有意思。”
“是,糖糖很有興趣,想在運動會上拿獎品,你也一起吧。”
當然,這樣的好項目一定要參加。
“明天什麼時候?我過去。”
“早上十點開始,你不方便,還是我和糖糖來接你。”
“好”,約定好,簡潯放下手機。
周圓圓湊過來,賊賊的笑,“親子運動會啊?這麼有愛!”
“當然!”簡潯得意翹高下顎,想到電話裡他說糖糖要拿獎品,明天說什麼也要卯足勁,和小寶貝兒一起分享勝利的喜悅。
“潯,反正都這樣了,你也彆扭扭捏捏。依我說,找個月黑風高夜,你就從了他吧!”
呸!
剛還揚起的笑意立馬沉下來,簡潯佯怒,“我已經夠煩了,是朋友就別在我耳根子面前說些有的沒的,不然當心我給你家張天介紹小美女。”
“就他,我去!”不是瞧不起,而是覺得自家老公根本不是那類花花男。
下了班,簡潯去哥哥家,也和他們說了明天親子運動會的事。
“糖糖那麼聰明,明天運動會指定拿第一。”對自己的外甥女從來都有信心,飯桌上,簡睿滿口食物,還辛苦的挪出嘴巴表揚。
“聽她爸爸說她很有興趣,只要她開心,去玩玩也是好的。”簡潯也對明天很期待,她的寶貝,那麼漂亮的小公主,一定可以獲得全場掌聲。她是糖糖的媽媽,驕傲無比。光想想那場景,簡潯就有些激動難耐。
簡媽媽給女兒夾菜,也笑着說,“如果不是明天要給老家人買些特產回去,我還真想看看。”
“這麼着,小潯,明天你把整個過程拍下來,讓我們也開心開心。”簡睿也超想看。
“你也去吧,剛好你來拍。”簡潯提議哥哥一起。
話完,簡睿很不客氣搖頭,“不要,不想見那男人,別說見,就你這麼一提,我已經惡得飯也吃不下。不吃了!”
他擱下碗,抽出紙巾擦嘴。
哥哥和他的結這輩子都是解不開的,自己也是。
心裡泛苦,簡潯卻笑,“什麼提他吃不下飯,你已經吃了三碗好不好?再吃下去,小佳非把你踹了不可。”
“纔怪!”像被人紮了一針,簡睿猛地回頭,反駁,“小佳說她喜歡胖胖的男人,珠圓玉潤,珠圓玉潤你懂不懂?”
簡潯和媽媽同時“嗤”一聲的笑,瞄着他凸出來的肚皮,簡潯點頭,“好,好,好,你慢慢長,珠圓玉潤!”
這夜有些難熬,想着明天和女兒一起參加運動會,簡潯竟是興奮得睡不着。直至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睡去,手機響起時,簡潯還在做夢。夢裡她在萬人體育場,抱着糖糖狂親。升國旗,冉冉升上的竟是糖糖平時畫的火炬冰淇淋。
笑着睜開眼,簡潯眨了眨酸澀的眼皮,拿起手機按斷鬧鐘。飛揚的心情把瞌睡蟲全趕跑,簡潯沐浴、洗漱,隨便吃了兩個小麪包,便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週六早上,電視臺都是些無聊的綜藝欄目。他說運動會十點,此時九點,應該快來了。
參加運動會,簡潯穿上輕便t恤和七分牛仔褲,她把手機的電充得滿滿,待會兒一定把糖糖的風采全程跟拍。
叮咚——
來了!
簡潯雙眼一亮,匆匆走去門前。
“媽媽……”門剛裂出一絲縫,糖糖小身子就從縫間擠進去,猛抱媽媽大腿。
“乖寶貝,想媽媽沒有?”蹲下,簡潯輕抹女兒粉色臉蛋上的細汗。
“想啊,想啊,糖糖好想媽媽。”小傢伙抱媽媽脖子,嬌嫩嘴脣嘟得老高,迫不急待湊到媽媽臉上,重重的親,“啵、啵、啵”直響。
簡潯樂得全身柔軟好似雲彩,也是摟着心肝小寶貝,在她白玉的臉蛋上“嗯、嗯、嗯”直吻。
母女倆這麼膩人,門口的禇昑恩心中又軟又甜,更苦。
如果他們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那該多好。
“媽媽,你看,糖糖的小揪揪。 ”退開媽媽懷抱,糖糖指着自己頭上小撮頭髮。
簡潯笑,覺得女兒實在可愛。
糖糖的髮型應該出自他的手,女兒頭髮不多,此時全部梳起來紮在頭頂心,緊緊絞起來綁成一個小小的沖天炮。碎髮被夾子別起來,仔細一看,簡直就是滿頭的黑夾子。
不過女兒臉蛋圓圓,卻很玲瓏,加上五官立體,額心光潔,這樣的髮型將糖糖極好的面龐輪廓完全展現出來。
“媽媽,糖糖漂亮嗎?”又臭美了,又臭美了,糖糖每天醒來都問爸爸自己有沒有比昨天美一點。爸爸都會笑着刮她鼻子,“臭美蛋!”
“漂亮,漂亮,我的糖糖是全世界最漂亮的寶貝。”真拿女兒沒辦法,簡潯紅脣白齒,笑得合不上嘴。
嘻嘻……
糖糖得瑟的咯咯直笑。
簡潯起身,這纔看後面的他,這一瞧不打緊,竟然發現父女倆都穿着相同款的t恤衫。
白色寬大型,面前噴着一副一家三口的塗鴉。
禇昑恩骨架極好,面容英俊,氣質更是卓而不凡,就這麼簡單隨便的t恤穿他身上,也是風度翩翩,丰神俊朗。他也穿着休閒短褲,運動鞋,爲了女兒,他似乎也不走高端路線,豁出去了。
他手裡拎着個袋子,往簡潯方向遞來,“換上吧,糖糖要我們整齊着裝。”
“是呀,是呀,媽媽……”見媽媽不動,糖糖拿過袋子往媽媽手裡塞,“快穿上,這叫親子裝。”
糖糖覺得自己太聰明瞭,小小年紀,什麼都懂。
簡潯柔柔掐女兒肉乎乎的臉蛋,“小傢伙,就你花樣多。等會兒,媽媽換了就出來。”
她又看他,淡淡一笑,“先進來坐會兒,我換好就出來。”
他點頭,被女兒拉着。七年後,第一次走進簡潯的世界。
屋子不大,看上去應該是兩房一廳。女兒說房子是媽媽租的,每月房租二千二。當年結婚前,他曾給簡潯一張銀行卡,那會兒把婚禮的事全部託付給她。離婚前她把銀行卡還給自己,除一部分婚禮開銷,再加上給馮依的錢,卡上依舊餘額巨大。他當時拒收,也是想着用錢來補償一點點,後來收到她用郵寄方式還回的卡。這些年,她又要養女兒,還要養家,單身女人,也真難爲她了。
不多會兒簡潯出來,知道她個高,禇昑恩憑記憶裡的手感和視覺感,替她選了xl碼。這一瞧,剛剛好。
“媽媽”,太開心了,一家三口都穿一樣的衣裳,糖糖飛撲過去,笑得像熟透的櫻桃那樣甜,“糖糖今天要拿冠軍,糖糖要把獎盃送給爸爸,送給媽媽。”
拿冠軍,得第一,替爸爸媽媽爭光!
小小的傢伙信心十足,恨不得馬上就開始比賽。
“好,來拍拍掌,加油!”簡潯和女兒擊掌,巴掌聲清脆響亮。
牆角有個度量刻度的儀器,禇昑恩久久盯着它看。糖糖看爸爸,又笑笑跑去拉他的大掌,“爸爸,那是媽媽給糖糖買來量身高的,糖糖每天都有量哦!你看,你看……”
拉爸爸,糖糖心急過去,要爸爸見證她的成長記錄。
糖糖小嘴說個不停,告訴爸爸長到每個高度她都做了些什麼。往上,一格一格,小小的、並不明顯的刻度上,都有糖糖鮮明的記憶。
簡潯在他們身後,看禇昑恩也蹲下,耐心聆聽,偶爾還和女兒嗲聲嗲氣對話。
這一刻她的心是平靜安寧的,但玻璃心的最裡面,又有太多太多破碎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