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無常來到後牆約定的地方之後,他將藏好的麻繩從花叢中拿出來,用力拍打了幾下牆壁,將麻繩扔了出去。
幾秒鐘之後,麻繩繃緊了。
牆壁外面傳來了幾聲拍打聲。
粉無常雙手抓緊麻繩,跟進來的時候一樣,如法炮製,攀上牆壁。
有了前一次經驗之後,這一次,攀爬的速度明顯快了許多,在即將到牆頭的時候,他調整角度,讓自己一隻腳踩在兩根長矛中間,接着,另外一隻腳才踩上去,這樣調轉身子的時候會更加便捷,不會像上一次一樣,光是在牆頭上調整位置就浪費了半天時間,而且還差點直接蹲坐下去,讓長毛戳穿他的屁股。
這一次,順風順水,幾乎沒怎麼折騰,就來到了牆壁另外一邊。
“東西拿到了嗎?”白雪急忙問道。
“拿到了。”粉無常拍了拍腰間插着的圓筒盒子,又拍了拍腰間的桃木劍道,“不僅拿到了,還順便拿了一把桃木劍。”
白雪看了一眼桃木劍,沒有過多表示,而是低聲道:“剛剛我看到裡面又是起火,又是大喊大叫,又是往下面掉東西之類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雖然說了你可能不會相信,但是,有個穿黑袍的女人一路在幫助我,要是沒有她,估計沒等我進家門,就被抓起來了。”粉無常將麻繩解開,拉下來之後,隨手扔進了花叢中,拉起粉無常的手就往前跑,邊跑邊道,“而且,好像不管我做什麼,我去哪,她都知道一樣,你說神奇不神奇?”
“神奇……簡直是太神奇了……這件事,越來越神奇……”白雪喃喃低語,若有所思。
兩人一路往前跑,跑過了兩條街之後,走進了一個小花園,在無人之處的排椅上坐下。
粉無常從腰間拿出了那個圓筒盒子。
盒子打開,卷軸倒出。
兩人對視一眼,眼神中俱都含着一絲激動。
粉無常展開畫卷。
同樣的畫風,同樣的筆墨。
開頭最上面便是一行正楷小字:王陽明的一生(下)
兩人同時深吸一口氣,藉着午後昏黃的夕陽,定睛朝畫卷中望去。
畫卷第一幅,書接上回,說的是王陽明借兵殺人,帶着一幫老弱病殘,數月間穿梭於荒山野地,地下洞穴,陵墓墳地,最後在一處四周有山有林的小盆地中,運用手中黑白兩塊神奇玉佩,接天雷,引閃電,一時間烏雲滾滾,天地漆黑一片,接着雷電狂奔,飛沙走石,四周的密林中鑽出無數形容枯槁如同鬼怪妖魔一般的人來——
這些人不僅數量龐大,而且能夠死而復生,綿延不絕。
這一戰,王陽明運用詭秘奇術一舉扭轉局勢,奠定勝局,從此之後,他帶兵驅敵,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最終一舉奪回皇城對中原疆土的控制權,將所有義軍悉數趕盡殺絕。
整個第一幅說的都是王陽明如何攻城拔寨,如何勇猛無敵,在未嘗一敗的情況下,幫助本已岌岌可危的帝王重新奪回江山的控制權。
第二幅畫卷中,王陽明的山羊鬍比之前長了很多,兩鬢有些斑白,面容也比之前老了許多,看上面的年代,應該是戰鬥後三年,沒想到,僅僅三年,王陽明就老的這麼快。
老了的王陽明上書皇帝,要告老返鄉,但此時邊疆戰事尚未平息,而且有愈燃愈烈的趨勢,皇帝答應他只要平息邊疆戰事,即讓他榮歸故里,從此不再關心國家大事,專心養老,榮華富貴,幾輩子都享受不完。
第三幅畫卷,王陽明再次率兵出擊,此時,皇朝的軍隊已經初具規模,但是王陽明依舊是帶着一幫老弱病殘出征,不知道是不是之前那一幫老弱病殘,但數量上,形體的感覺上,似乎是一批。
王陽明帶兵出征,此時的他,雖然只有三十多四十不到的年紀,但看起枯槁的面容以及斑白的兩鬢,怎麼看怎麼像是五六十歲的樣子。
第四幅畫卷,王陽明再次帶兵穿梭深山密林,洞穴地底,陵墓墳地,經過了半個多月的穿梭之後,那些老弱病殘的數量反而比之前少了一些。
這時候,王陽明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在一天晚上,面對鐮刀月亮,王陽明獨坐孤峰,眉頭緊皺,若有所思。
第四幅畫卷,王陽明進入了一座巨大的山峰中,在裡面呆了很久,出來的時候,身後跟着一羣形容枯槁的怪人,這些怪人也正是之前戰勝那些義軍的怪人,只不過數量比之前少了許多,只有幾十個人,而且看起來也沒有之前那些怪人行動敏捷,走路都踉踉蹌蹌的。
他率領這些數量少地可憐的怪人和一批老弱病殘,前往邊疆,雖然人不多,但是隊伍卻排的很長,排的是單行隊,上百個人,卻浩浩蕩蕩排了一大排。
第五幅畫卷中,在即將到達邊疆的時候,某一天晚上狂風暴雨,天氣惡劣地嚇人,隊伍在一處山丘下面安營紮寨,連巡邏的都不堪忍受這鬼天氣,躲進了帳篷中。
就在這晚,他們遇到了突襲,突襲他們的正是邊疆的士兵,王陽明早已料到他們會突襲,而且,這都是故意留給他們的破綻,今晚天氣惡劣,更是他借兵的大好時機。
但他沒有料到這突襲原來是假的突襲,對方也早已知道他的計策,於是將計就計,看似大舉進攻,其實都是佯攻,誘使王陽明他召喚出了一直隱藏在暗處的兵,準備和他們對戰的時候,沒想到邊疆士兵竟然撤退了,而且,他們似乎早有防備一樣,根本不戀戰,甚至連戰都不戰,轉頭就跑,王陽明不能率兵衝擊,因爲這些兵本身就不善奔跑。
這些兵,並不是正常的兵。
第六幅畫卷中,當大雨停歇之後,邊疆士兵竟然一改他們狂莽的作戰習慣,竟然藉着風未停歇的空當,運用火攻燒他們的營寨,雖然有尚有雨水在干擾,可是這火焰對那些奇兵的傷害卻是很大的,他們怕火。
王陽明知道自己的詭秘奇術已經被破了,有人知道了他的底細,知道了他是怎麼做的,知道了那些兵是從哪裡來的,害怕什麼。
只不過他沒想到,自己的奇術沒有被中原人識破,倒是被邊疆蠻子們識破了,從某種角度上來看,不得不說這算是一個小小的恥辱。
看到這,粉無常深吸了一口氣,吸的脖子都發紅了,仿似在過去的幾分鐘時間裡,他都沒有呼吸一樣。
白雪也是一樣,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來,和粉無常四目相對。
畫卷中的內容深深吸引了他們,而且,其中所展現出來的內容不可謂不驚險刺激,波雲詭譎,讓人連眨眼都不捨得。
兩人再次同時望向畫卷。
第七幅畫卷,王陽明一敗塗地,只有他最親信的幾個心腹帶着他奪路狂奔,本來說好的後援軍也沒有出現,應該說是出現了,但看見王陽明這麼輕易就兵敗之後,直接率兵調頭逃跑了。
王陽明被那幫邊疆蠻子一路狂追,最後,躲進了一處深山當中。
這山當時沒有名字,王陽明的親信之後在上面插了一杆旗,後來稱其爲旗山。
後來王陽明得知,原來聖上早有殺死他的心了,因爲他不僅功高蓋主,而且行事詭異,整個人都透着一股子與現實世界不符合的神鬼氣息,當朝文臣們已經彈劾過他很多次了,只不過礙於他當年立下的汗馬功勞,並未直接給他詰難。
但當王陽明準備告老還鄉的時候,那些文臣們就開始輪番給聖上吹耳邊風了,當然,吹的都是不好的耳邊風,有的說王陽明是準備叛國,想要投敵邊疆,有的說王陽明圖謀不軌,試圖藉此機會,篡權奪位,反正說什麼的都有,關於王陽明之前的鬼鬼神神的一些說法也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
最終,文臣們統一戰線,這個王陽明不能讓他活着離開京城,不然後患無窮。
聖上被打動了,與其說是被打動,不如說是早有殺心,只不過沒有藉口而已。
於是,王陽明在一幫人的陷害之下,去往邊疆,然後這邊有人私通邊疆,將王陽明的行蹤以及他之前的作戰經歷全部告知,目的非常明顯,便是借刀殺人。
借邊疆蠻子的刀,殺他們的心腹大患。
至於王陽明爲什麼會引起這麼多當朝文臣的憎恨,畫卷中並未說明,想必也跟王陽明行事詭秘有關。
與其說王陽明是個政治家,軍事家,不如說他是一個術士,一個能夠憑藉着某種特殊物品呼風喚雨的術士,只不過這術士是真術士,不同於那些江湖騙子術士,但是,爲官的大忌便是真,一旦真的,必然樹敵。
王陽明可能正是因此而死,只可惜他臨到最後一戰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得罪那些人了,他明明都要告老還鄉了,那些人卻依然對他窮追猛打,一副不死不罷休的架勢。
第八幅畫卷中,王陽明在旗山一呆就是十多年,他的那幾個心腹一直陪在他的身側,在那裡,王陽明留下了很多的遺蹟。
第九幅畫中,王陽明死去,他的心腹之一作爲守墓人,守在旗山深處,另外一個心腹離開,帶着其中一塊白色的玉佩,揹着一個巨大的盒子,離開旗山,遠渡重洋。
看到這,粉無常心中忽然一驚,這第二心腹人的模樣,怎麼看怎麼有點像自己的那個老爺爺。
第九幅畫中,王陽明的那個心腹渡海之後,來到一處山腳下定居下來,並且在該村落的後山中開闢出一處山洞,經年累月,竟然完成了一項鬼斧神工,一個巨大且幽深的洞被他鑿了出來。
第十幅畫卷中,王陽明的那個心腹已經結婚生子,他所在的那個山腳下,也逐漸有了人煙,雖然數量不多,但看起來已經初具小村落的規模了。
但是,在某一天的夜晚,忽然間電閃雷鳴,狂風暴雨,經久不息,直下了三天三夜,山體震盪,洪水洶涌,這個剛剛興起的小村落眼看就要葬身洪水之下。
第四天晚上,王陽明的那個心腹,也就是長得很像粉無常老爺爺的那個人,此時已經是接近花甲之年的老頭,他留下一封書信放在家中飯桌上,抹去妻兒的淚水,然後獨自一人,抱着一個烏黑墨盒,走入狂風暴雨中,在這個尚未取名字的小村的幾十個村民的目光注視下,進了那個他用了二十多年砸出來的那個洞——
一股洶涌水柱從洞中噴涌而出,持續數小時。
這之後,風停雨歇,陽光鋪灑,如同夢幻一般。
十幾個村民面對洞口,長跪不起。
從此之後,此洞喚作河神洞。
那個走進洞中的男子被尊奉爲河神。
日後此村壯大之後,村名由那個走進洞中的男子的妻子所起。
那個留着短髮,繫着圍裙的五十歲女子,坐在河神洞前面的那條清澈的河邊三天三夜,終於想到了這個村應該叫什麼名字。
靈泉村。
是的,它就叫靈泉村。
因爲,她老公的名字中,有靈泉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