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女人跳進了垃圾堆,粉無常也跟着跳了進去。
垃圾堆的中心處垃圾較少,似乎被人專門清理過,或者是有什麼乞丐之類的曾經睡在這裡過。
黑袍女人手腳並用,將一小堆垃圾推到邊上,下面出現了一個下水道井蓋。
黑袍女人掀開井蓋,微微擡頭,望了望蹲在邊上發愣的粉無常,壓低了聲音道:“快走吧,不然來不及了。”
粉無常看着黑袍女人,黑袍的帽子很寬大,遮住了她的臉,甚至連眼睛都看不見,只看見一個黑洞,聲音就是從黑洞裡面冒出來的。
“你是誰?爲什麼救我?”粉無常一邊朝着下水道走去,一邊問道。
“我不是在救你,是在救我自己。”黑袍女人的聲音冰冷異常,讓人懷疑黑袍底下是不是藏着一個幽靈,而不是一具活人身體。
“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粉無常意識到黑袍女人肯定知道些什麼,有可能還知道自己的哥哥是怎麼死的,也有可能知道他的父親去了哪,他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快點,下去!”
黑袍女人的聲音越發冰冷,如同冰錐一般刺入粉無常的耳膜,讓粉無常的全身都不由地一陣發寒。
這個女人絕對不正常,他在心裡想着。
僅僅是因爲她的聲音和穿着嗎?不,在她的身上,有另外一種感覺,一種熟悉的感覺,尤其是她身上淡淡的那種特殊的味道,說不出來是什麼味,好像是花草的香味,又好像是清甜味,反正是一種複雜的無法完全表述的味道,這味道,他似乎在哪裡聞到過,可是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
這時候,垃圾堆外面傳來了喊叫的聲音,應該是那幾個片警發現右邊沒有他們的蹤影之後起疑了,又從那邊追了回來,很快,他們就會發現這個隱藏在垃圾堆中的小空間了。
留給粉無常和黑袍女人的時間不多了。
“你看,那是什麼——”粉無常往右邊一指,黑袍女人的腦袋跟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右邊一歪。
粉無常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他跨步往前,幾乎是竄到了黑袍女人身側,雙手抓向黑怕女人的帽子。
可是,他的手還沒有觸到黑袍女人,就感覺腰間一軟,似乎有個什麼東西戳在了他的腰眼裡。
他腰間霎時泄力,整個身子一歪,隨後,前面的黑袍女人忽然一個轉向,竟然從他的面前直接消失了。
接着,粉無常只感覺屁股後面傳來了一股大力,還沒來得及喊疼,整個人就撲了出去。
黑袍女人出乎意料地給了粉無常一腳,這一腳讓他正好倒向了那個打開着的下水道井蓋。
他想要耍陰招看黑袍女人的臉,沒想到卻早就被黑袍女人預料到,並且將計就計算計了自己一把。
就在粉無常即將腦袋朝下,跌下下水道的時候,一直手掌忽然出現,一把拽住了粉無常的手臂,將其向後一拉——
粉無常的上半身穩住了,可是下半身卻沒有穩住,他上半身懸停在下水道上空,下半身栽入到下水道里面。
“後會有期。”即使在做這一連串高難度動作的時候,女人的氣息都沒有絲毫的紊亂,她的聲音依舊冷冰冰的,好像是萬年不化的冰山一樣。
粉無常跌下下水道,與此同時,黑袍女人鬆開了拉着他手臂的手,他雙手拽住鐵梯,還想跟黑袍女人說句話,“框!”地一聲,井蓋已經被蓋上了。
粉無常手掌一滑,直接墜落而下,在墜落到一半的時候,他手腳並用,好不容易重新拽住鐵梯,穩住了身子。
也就在這時,他聽到上方傳來了一陣叫喊聲。
緊接着,“框框!”的腳步聲踩在了井蓋上,隨後,又是一聲巨大的“框!”地一聲響傳來,似乎有什麼東西砸在了井蓋上。
看來,黑袍女人正在幫他將那幾個片警引開。
粉無常輕咬了一下牙關,心中暗道: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就沒有回頭路。
就在他即將順着鐵梯往下爬的時候,他忽然感覺右手手腕上好像多了一個小東西,剛剛因爲太過緊急,他並未注意到這個東西,那東西像是有粘性一樣,黏在他的手腕邊緣處。
他舉起手腕,藉着微弱的光亮,看到了一個黏在手腕邊緣處的東西。
那赫然是一個磁盤。
磁盤的樣式他無比熟悉,正是當時阿德給他的那個磁盤,裡面有兩個圖片文件夾,一個是“靈魂拼圖”,另外一個是“神木社”,靈魂拼圖文件夾裡面有跟蹤並監視霍見歸的照片,另外一個文件夾需要密碼,打不開。
粉無常記得很清楚,當時他是在一家網吧中觀看的圖片,但是剛剛看完,網吧忽然停電,接着,磁盤就沒見了,只給他留下了一抹清香味,還有一根長頭髮。
粉無常忽然覺醒了過來,原來他之所以感覺黑袍女人身上的味道很熟悉,正是因爲他在網吧裡面,停電之後,一閃而過的那個味道讓他印象特別深刻,而這兩個味道都是同一種味道,不僅是香甜味,甚至還有股子藥水味或者是藥草味道,反正是很複雜的味道。
U盤,女人,長髮,奇怪的味道……
毫無疑問,當時網吧裡偷取U盤的正是黑袍女人無疑。
至於她爲什麼偷了之後,又將其送回來,是故意的,還是失誤了,這就無從得知了。
這個女人是誰?粉無常不知道。
這個女人有什麼目的?粉無常也不知道。
粉無常只知道,既然這個女人能夠在如此關鍵的時候出現,而且,還是出現了兩次,那麼充分說明,她肯定跟蹤了自己。
他越想心裡越涼,越想越是覺得可怕。
他感覺自己像是墜進了一張大網中,憑藉着他的眼界和認識,只能看到幾個模糊的網眼,就光是這幾個網眼,就足以讓他絞盡腦汁,想不明白,何況是整張大網。
而且,他現在有種強烈的危機感:這張大網已經開始收緊了。
他深吸一口氣,將磁盤揣進兜裡,順着鐵梯攀爬而下,跳進下水道中,從下水道里一路攀爬,找到下一個鐵梯,沿着鐵梯爬了上去,打開井蓋,觀察了一番之後,爬了出去。
這裡,是小區外面的那條公路,距離小區兩百米不到的距離。
他現在渾身髒兮兮的,就算是那些片警出來了,估計都認不出他來。
他脫下衣服,用衣服內襯擦了一把臉頰,吐了幾口口水在地上,將衣服搭在肩頭,朝着大跨步走去。
他有很多事情要做。
就在剛剛,在他攀爬下水道的過程,環境閉塞潮溼,壓印陰沉,卻反而讓他的思路變得開闊了起來,在那短短的幾百米的路途中,他想通了幾件事情,也想明白了自己當前最需要做的事情。
首先,找到白雪,將照片給她看,同時將關於照片的這一段事情告訴她,獲得她的幫助,畢竟,再怎麼說,他們也算是朋友,而且,粉無常還是很信任白雪的。
其次,找到霍見歸,告訴他磁盤裡的照片,跟他說有人在跟蹤他,同時將阿德的事情,黑袍女人的事情,全部告訴他,並努力獲得他的信任,當然,是不是要告訴霍見歸自己家裡發生的事情,這個就到時候看情況再說。
最後,他要弄清楚自己的家族使命到底是什麼,他記得哥哥曾經跟他說過,家族使命這個東西,跟隨着他們汾家祖祖輩輩,已經好幾百年了,但具體是什麼東西,父親沒有說,哥哥也沒有說,只是說,有些東西,老祖宗是會將其帶進墳墓裡的。
再聯想到爺爺出葬的時候,父親曾讓自己和哥哥分別將自認爲和爺爺關聯最緊密的東西放進棺材裡,粉無常據此猜測,在他爺爺的棺材裡,很可能陪葬着有關於家族使命的秘密。
在弄清楚前面兩點之後,他就準備去爺爺的棺材裡,找找家族使命的線索了,或者是老爺爺的棺材裡,亦或者是曾爺爺的棺材裡,只要能找到有用的信息,他不在乎挖再多的棺材,即使掘的是他自己家的祖墳。
他相信,他的祖宗們肯定也會諒解他的行爲。
而且,他現在可是一名鬼學家,要在是以前,他可能會害怕挖棺材,但是現在,對這樣的事情,他可是完全不懼的。
粉無常一路疾行,離開了小區的範圍,進入了一條主幹公路上,伸手開始打車,他先要回一趟自己的家,換身衣服,拿上點錢,再去找白雪,不然就他現在這副樣子,估計剛進城區中心就被警察帶走了。
連着過去了兩輛出租車都沒有拉粉無常,似乎是覺得粉無常實在是太髒了,而且,他的全身上下帶着一股黴運的氣息,任誰一看,都知道沾上這傢伙肯定會倒黴運。
直到一個年輕小夥子搖下車窗,朝着粉無常揮了揮手之後,他纔算是終於踏上了回家的路。
在路上的時候,粉無常問那個小夥子爲什麼會拉自己,小夥子透過後視鏡,看了一眼粉無常的雙腳,說道:“別人看人是看他身上的穿着,我看人,是看他穿的鞋,你的這雙鞋,雖然髒兮兮的,但一看就知道是新買沒多久的,鞋帶都是全新的,而且,你這款鞋,像真品。”
“哦?”這下換粉無常吃驚了,他吃驚地問道,“你的意思是,我這雙鞋子很值錢?”
“一般般吧。”小夥子似乎對鞋子很有研究,撇了一下嘴道,“不過對一般人來說,這價位還是可以了。”
直到到達了目的地,小夥子都沒有說出來那雙鞋子值多少錢,反正聽他那語氣,這鞋子還是稍微值點錢的。
目的地到了之後,粉無常說出了自己一路上都想說,可是始終沒說的話,他說:“不好意思,我沒錢。但是我可以上樓去給你拿錢,你只需要等我十分鐘。”
“哦?”小夥子似乎早就猜到了,他說道,“我相信你,不過我想和你一起到門口,這要求不過分吧。”
說罷,小夥子轉身“咔嚓!”一聲,給粉無常拍了一張照,同時給粉無常看了看他錄得音頻,說道:“這是法制社會,一切講究證據。”
接着,小夥子推門而出,趴在車窗上對粉無常道:“快點下來吧,我陪你一起去。”
當粉無常下車之後,小夥子又拉着粉無常合了好幾張影,同時還拍了一段視頻,在上樓的過程中,小夥子一路都在對着手機鏡頭喋喋不休。
“你在幹嘛?”粉無常問道。
“直播啊!”小夥子道,“我直播開出租,厲害吧!不過你不要跟別人說哈,這事要是被我上級知道了,那就慘了……實話跟你說,像你這種奇葩的乘客,別人不喜歡,我最喜歡了,你可以給我帶來直播流量,那些人就喜歡看你這樣奇怪的乘客,越是怪,他們越是興奮,最好來個搶劫,他們更是興奮的死去活來,你看看,就是剛剛半個小時不到,禮物都刷的好幾百了!來,對着鏡頭笑一個——”
小夥子喋喋不休,粉無常根本沒有心思,他回到家之後,小夥子似乎要跟着他一起進去拍他的私人空間,嚇得粉無常立馬就把門關上了,任由小夥子在外面不停地敲門。
幾分鐘之後,粉無常拿了一張大鈔從門縫裡塞了出去,打發小夥子走了。
隨後,粉無常返回房間,簡單洗了一個澡,穿上了他最喜歡的粉紅色外套,拿上幾件必要的防身道具,同時帶上足夠的錢,出門了。
他要去幹大事了。
他迅速下樓,出了小區之後,來到公路上剛要打車,一輛出租車不知從何處忽然駛了過來,停在了粉無常的腳邊。
車窗搖下,一張年輕的面孔探出車窗:“哥,坐車哇!”
又是那個開車搞直播的小夥子。
粉無常不想坐他的車,可是小夥子不依不饒地一路跟着粉無常,而且,路上也沒再見別的出租車駛來,好像他們都故意將生意讓給小夥子一樣。
時間緊急,刻不容緩,無可奈何之下,粉無常讓小夥子答應他關掉直播,好好開車,這纔打開車門,鑽進車裡。
小夥子一邊開車,一邊繼續喋喋不休,粉無常甚至覺得這個小夥子是故意來給自己搗蛋的。
好在一路上沒出現什麼事故,安全到達了目的地之後,粉無常扔下一張錢,立馬就下車了,這次,沒有再在小夥子的直播鏡頭中留下自己的身影。
粉無常站在了那條幽深的巷子入口處。
外面人來人往,很是熱鬧,但是這條巷子卻陰氣森森,了無人煙,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
這條巷子,正是白雪的住所所在的那條巷子,粉無常已經進出過很多次,但每一次,都跟第一次一樣,讓他膽戰心驚,像不是走在巷子裡,而是走在墓地裡。
粉無常深吸兩口氣,擡頭看了看已經開始西斜的太陽,陽光熾烈,全身發熱,刺人眼球。
迎着陽光,他踏入深巷。
當他踏進去之後,瞬間感覺全身陰冷。
一巷之隔,如同冬夏相離,又似天南海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