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被調任刑警隊之前就對福山縣的涉黑、涉惡團伙做過系統的調查瞭解,從他手頭掌握的資料來分析還是十分讓人吃驚的。
這幾個團伙人員衆多,成分複雜,團伙內部組織結構嚴密,成員也有明確分工;團伙間儘管勢力範圍犬牙交錯但多數時間卻能和平相處,說明他們有着某種共同遵循的東西來維繫基本的利益協調。
各團夥所涉及的行業雖然五花八門,但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違法行業基本雷同,黃賭毒俱全。經過日積月累,這些團伙已經逐漸發展成爲一股龐大的地下黑惡勢力,成爲福山縣城的一顆毒瘤。
年年打黑除惡,年年戰果頗豐,也是年年抓一批,判一批,幾年來光案件的卷宗就堆了好幾個鐵皮櫃子。但是這顆毒瘤卻依舊頑強的存在,的確讓人費解。
周南相信,毒瘤的形成雖然不是一朝一夕,但是如果沒有保護傘的庇護是不可能長得如此碩大,以至於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他跟隨老領導臨危受命來到福山不僅僅是爲了清除毒瘤,更重要的任務是配合上級將幕後的保護傘連根拔除。
周南聽說過孫柺子其人,所以對他做了重點的調查分析,重重跡象表明,孫柺子應該就是維繫、平衡這幾個團伙的紐帶。他十分清楚任務的艱鉅性,面對這樣一顆四處流膿的毒瘤,他有一種無從下嘴的感覺,經過深思熟慮,各個擊破是目前唯一可行的策略。
他把目光放在了縣城中心活動最爲猖獗的斌哥一夥人身上。這個斌哥讓周南盯了許久,有不止一次機會可以將其繩之於法,但每到關鍵時刻,不是被一些莫名其妙的意外因素干擾,就是有人通風報信,導致沒有足夠證據而讓其僥倖逃脫。
這讓周南十分苦惱,他初來乍到,沒有根基和人脈,老領導恐怕也面臨着同樣的問題,自顧不暇,所以能夠給到他的幫助十分有限。他不知道除了刑警隊的同事,有多少同僚可以信任。即便是被他整頓過的刑警隊,也不是鐵板一塊。
實在是難,突破口在哪裡?正在周南苦悶彷徨的時候,福山商業街工地看似簡單的一系列治安傷害案件引起了他的關注。雖然之前是由派出所接警,但並不妨礙他對案件的研究。
周南預感到案情不是那麼簡單,每個案件之間應該是有聯繫的,因爲民工老是被打,流氓們的作案手法和選擇的作案時間極爲相似,傻子都能看出來目的性很強,而且是有預謀的。但派出所對案件的處理卻讓人失望,可能連基本的蹲守工作都稀裡糊塗,所以總是抓不住人,也總是不了了之。
直到泛泰施工車輛被破壞,由於案值較大,社會影響惡劣,派出所迫於壓力纔不得不將案件移交刑警隊偵辦。
經過詳細調查,周南掌握了不少信息,受害的一方很簡單是泛泰建設福山公司,而另一方實施破壞的流氓分子卻身份模糊,但絕不是簡單的街邊混混。
他聯想到早前局裡的案情通報,一起不起眼“碰瓷”事件讓周南很敏感的將一系列的案件串聯起來,他已經看到了斌哥的影子。
而最近發生在工地門口的一次聚衆鬥毆,雖然派出所的申警官刻意隱瞞和歪曲事實,但豈能躲得過周南的眼睛,他不動聲色的暗中瞭解了案情,並迅速通過老領導施壓將案子抓到自己手上。
以前僅僅是懷疑,但從這回抓到的幾個蝦兵蟹將的口供中確信,光頭斌哥的嫌疑人身份基本上是鐵板釘釘了,周南很興奮,讓他更加吃驚的是僅僅時隔一天又來了一起“投毒事件”,種種跡象表明矛盾雙方的衝突迅速升級。
最讓周南感興趣的是一直被動挨打的泛泰公司卻突然開始反擊,手段犀利,第一次有組織的將流氓打出工地,而且內部迅速自查,看似一起普通的食物中毒事件也漸漸浮出水面。
周南很吃驚,眼前浮現出那個美麗的白衣女子華芸,一名很乾練、強勢的女商人,但直覺告訴他推動泛泰公司反擊的並不單單只是華芸一個人。
通過對案件的仔細梳理,周南發現一些細節問題上有疏漏,比如民工們是怎麼抱成團從捱打到反擊的;食物中毒事件是如何被發現變成投毒案件的?爲什麼不在第一時間報案?那個逃跑的李德勝被大夥抓住,僅僅是描述中無意間被發現的嗎?等等。
這時,一名看似十分普通的的農民工進入了他的視線。印象中,聚衆鬥毆案件移交過來後,他和這個民工談過話,小夥子思維敏捷,敘事簡練,很有頭腦。而且爲人不卑不亢,一點也不膽怯,在民工中很另類。
周南覺得有必要找個時間和這個叫李天疇的民工單獨聊聊。
……
李天疇上午就來到了公司,這讓華芸很意外,同時也很高興。但聽了翠翠失蹤的消息後,華芸也感到情況不妙,她決定立刻找周南說明情況。
兩人匆匆離開辦公室,引起了辦公區一陣不小的轟動。許多職員不明白狀況,漂亮的女老闆跟着一個民工打扮的年輕男子悄然離去,這足以能夠讓人產生無限遐想的,所以一時間議論紛紛。
人事部的消息最爲靈通,她們早上得知女老總調來了一名男助理,難道是剛纔的那個農民工?太那個啥了吧?如果消息確鑿,那簡直是爆炸性的新聞。前臺MM更是如魚得水,她是見過李天疇的,立刻很得意的開始了獨家爆料。
衆人正聊得熱火朝天時,一雙黑眼圈的金成突然出現在了辦公區,他昨天晚上獨自一人喝了不少酒,一覺睡到大天亮,才發現已經日上三竿,華芸是最不喜歡遲到了,所以他匆匆趕到了公司,卻聽到了他最爲厭惡的事情——華芸的花邊新聞。
他臉色鐵青的瞪着剛纔還手舞足蹈額前臺MM一言不發,小女孩被盯得渾身發毛,差點坐到地上。良久,辦公區內靜悄悄一片。金成憤怒的掃了衆人一眼,轉身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他決定找華芸好好談談。
金成在辦公室內調整了半天情緒,自認爲心平氣和了,起身準備去華芸的辦公室。剛走到門口,手機鈴聲響起,他掏出一看,竟然是華芸的電話,怎麼回事兒?難道她不在辦公室?猶豫着按下了接聽鍵。
“金成,一會兒上午的會議你來主持,我正在趕往公安局的路上,有突發情況找周隊談一談。”那頭華芸的語速很快。
“什麼事這麼急?上午的會議不重要嗎?”金成壓住情緒。
“電話裡說不清楚,回來告訴你。”
“你一個人去的嗎?”金成不再壓抑自己的好奇。
“不是,我和工地的那個姓李的小夥子,他上午就報道了。”
“……”
“金成,金成……我先掛了。”華芸說完,手機聽筒響起了忙音。
金成舉着手機,一動不動的呆了半響,非常憤恨自己爲什麼那麼沒出息。明知道對方是兩個人還要厚着臉皮問一遍,想聽到什麼樣的回答?有意思嗎?他終於控制不住情緒,甩手將手機摔成了幾塊零件。然後怒氣衝衝的走出了辦公室。
從刑警隊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華芸鬆了口氣,警方已經展開行動,全縣城尋找翠翠的下落。雖然周南的言辭謹慎,但能聽得出來,破壞車輛和投毒兩起案件都取得了重大進展,這是她近日來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但讓華芸疑惑的是,周南要單獨和李天疇談話,而且一談就是一個多小時。本來華芸想單獨趕回公司,但終究因爲好奇心,竟然一直等到李天疇出來。
不知道什麼原因,華芸感到李天疇神色古怪,但又不方便多問,華芸看看時間提議一起吃頓午飯,李天疇也沒拒絕,但總給人心事重重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