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只能這樣麼?別不小心又把自己給弄進去。”華芸突然若有所思,她雖然是好言提醒,但此刻卻在不由自主的重新審視和李天疇之間的合作,甚至是他如此熱心的動機。
這是華芸處事的一種習慣,她的內心有一道很敏感的警戒線,凡是觸碰這道線的事情她都會反覆掂量和權衡。她自己也承認,這不見得是什麼好習慣,但是本性使然,控制不住。
誠然,李天疇的幫忙與合作是應了她的要求,但對方的守信和熱情卻超出了她的想象,難道他另有所圖?
最讓華芸不能理解的是一個見識和能力遠超一般人的帥氣小夥,卻甘願貓在工地裡當一名普通的民工,掙着一份城裡人瞧不上眼的工錢,在她聽來有些匪夷所思。
這是爲了什麼呢?難道他不想出人頭地,不想去幹一番事業?在華芸的認知裡,好男兒志在四方,出身卑微絕不是問題,現在社會上的成功人士,出身貧寒的並不少見。唔,或許是沒有機遇,亦或是命運使然,那麼他有着怎樣的過去呢?
“呵呵,這回一定小心,運氣不能總那麼背。華總,如果沒其他事兒,我先走了。”李天疇看着華芸開始走神了,便開口告辭,反正該說的都說了。
“噢,等等。如果方便的話,還有些細節問題想和你聊聊。”華芸從沉思中回過神來,臉上微微一紅,自己都沒搞明白爲什麼在揣摸李天疇動機的時候,竟突然又操心起他的前程了,實在莫名其妙。
“有啥問題就直說吧,我知道的就聊聊,不知道的你也別見怪。”李天疇很爽快。
“按你說的第一條,讓大夥熱熱鬧鬧的先幹起來,你有什麼好的建議?”
“呃,這個我還是不說了。有得法叔呢,你跟他聊吧。”李天疇覺得這個問題繞過老嚴十分的不妥,所以立即推辭。
“老嚴太謹慎,藏着掖着的,不痛快。而且我也只是跟你瞭解情況而已。”華芸明白李天疇的顧慮,也解釋的簡單扼要。
“那好,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給大夥加點工錢,現在新的施工車輛也進場了,趁這個機會卯足勁兒幹,一定會有不錯的效果。”這是李天疇最直接的想法。
華芸眉頭一皺,本以爲李天疇會有些出乎意料的好主意,沒想到還是老一套。在此之前嚴得法已經跟項目經理哼過無數次了。相對於公司來說,李天疇的立場和老嚴頭應該是一致的,看來自己找他了解情況還是有些欠考慮。
沉吟片刻,華芸不動聲色的回答,“加不加薪是老嚴的問題,而且加薪不是萬能解藥,每個人都希望薪水能不斷的漲下去纔好,但不現實。而且這是個嚴肅的問題,分包合同註明的價款是不能隨意變動的,這也是行規。”
沒想到李天疇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是這個意思,我說的是加班的工錢。爲了趕工期,以後肯定會有加班,在這方面稍微加一點肯定會鼓勵大家的幹勁兒。”
“還不是一樣嗎?羊毛出在羊身上。”華芸沒好氣的回了一句,臉色漸漸冷了下來。
李天疇很放得開,根本無視了華芸表情的變化,“不一樣,合同上的事情你和老嚴該怎麼算就怎麼算,這一點要說話算數。可這加班是另外的,其實用不了幾個錢,我們做工的也沒那麼貪心,哪怕只是多了那麼一點點,都會樂得屁顛屁顛的。你看這次的十天加班效果多好?工地還不是照樣算了加班費了嗎?”
見華芸沒有吭聲,李天疇接茬往下說,“造成工期延誤的原因有很多,這一點你心裡也清楚,全都算到老嚴頭上不公平。大夥來打工就是圖個掙錢,我聽工友說,老嚴給的這個工錢標準比別的工地上要差一些,所以他現在連人頭都湊不齊,這也是他活該。
“錢沒掙多少,還經常捱打,工友們隨時都可能撂挑子走人,這不是危言聳聽,你換個施工隊也一樣。現在是非常時期,你們花點小錢,大家共渡難關,其實很划算。
“所以你以爲我腦子抽風,喜歡帶着大夥打羣架?不就是圖一個抱團嗎?用你們場面上的時髦話叫做凝聚力,或者說是歸屬感吧。”
李天疇的一席話將華芸說得驚訝不已,暗暗對自己剛纔的想法感到羞愧,同時也再次對李天疇刮目相看,這個傢伙扔在民工堆裡實在是屈才了。
“你這樣一說,我就理解了,剛纔有些欠考慮,你別介意。這條建議我們會盡快討論決定。”華芸並不是死要面子的人,拿得起,也放得下。尤其在李天疇面前她很注意,絕不會把自己搞成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李天疇點點頭,仍然無視華芸語氣和情緒的變化,“還有啥要問的?”
“想起來再找你吧,你看我還能做些什麼?”華芸其實一直在回想剛纔李天疇所說的話,越來越對眼眼前這個另類民工產生了興趣,聞言則隨口反問。
“我這兩天可能需要點自由時間。另外,食物中毒事件要儘快報案,最好就現在。老嚴去不好,公司會被動。反正這是我的想法,你考慮吧。”李天疇心思縝密,知道華芸會顧忌一些什麼。
“嗯,這兩件事我馬上跟老嚴商量。”華芸很歎服的點頭答應,末了忽然有些衝動,她用半開玩笑的口吻道,“你看事情挺有一套,而且我們這樣溝通實在不方便。不知道你願不願意到公司來上班,算是幫幫我的忙。”
李天疇一愣,感覺挺突然,沒有絲毫的思想準備,泥腿子套西服要楞充白領了?他搖搖腦袋,打心底裡還是喜歡工地自由自在的生活。
“或許你可以考慮一下,而且你不是說過我也要注意安全嗎?”華芸不死心,既然已經開口了,當然不能輕易放棄,後半句不知道怎地就脫口而出。
李天疇“呃”了一聲,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自己好像的確說過這麼一句話,倒不是隨意嚇唬人,完全是憑着直覺來判斷,況且已經有了前車之鑑,依照對方的品性來看,如果真的狗急跳牆了,華芸會是一個不錯的目標。
“要不你考慮兩天再給我答覆?”看着李天疇一臉爲難的樣子,華芸有些失望,爲了不至於太尷尬,她只能如是說。
李天疇點點頭告辭出門了。
……
縣城西南一條繁華的街道上,店鋪林立,人流如織。街道兩邊有不少的娛樂場所,KTV、網吧、迪廳等等,應有盡有。已是傍晚時間,正是上客的好時候,一家名爲K歌皇上皇的KTV卻大門緊閉,看樣子晚上不會營業了。
KTV內一間大包房裡,燈光暗淡,光頭斌哥盤腿坐在沙發上,從頭到臉包得像個糉子一樣,唯一可用的那隻眼睛射出一道攝人的兇光。周圍站滿了小弟,卻沒人敢啃氣兒,剛纔斌哥摔掉了電話機,像是要殺人一般,此刻誰也不敢觸他的黴頭。
斌哥確實憤怒到了極點,出師不利,被一幫泥腿子打得滿街亂跑,也就算了,自己還被對方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揍成了豬頭,反倒成了受傷最重的一個,他在道上混了這麼久,還沒有如此丟人顯眼過,這口窩囊氣他無論如何也咽不下去。
生意是沒心思做了,此刻他正召集衆小弟商量報復的法子,卻意外接到了老大孫柺子的電話,讓他到外邊避避風頭,而且剛得到的確切消息,那個揍他的“過江龍”已經被釋放了。
士可忍孰不可忍!要不是腦袋上纏着這麼多破爛玩意兒,他立刻就要親自扛着槍去工地將李天疇給蹦了。不過想起此人,他仍然心有餘悸,身手太可怕了,自己遠非對手,對付這樣的仇家,唯有用槍才能解決問題。
“都他媽說話呀!一個個杵像個傻逼一樣,在欣賞老子的腦袋嗎?”斌哥怒不可喝,但無奈心中氣血瘀積,加上嘴脣腫的想兩條香腸一樣,所以嘶吼出來的聲音倒像是蚊子哼哼。
衆人想笑又不敢笑,正在戰戰兢兢,無計可施之間,包廂的門被打開了。一箇中年的瘦高個擠身進來,此人慈眉善目,戴着一幅金絲邊眼鏡顯得溫文爾雅。大夥兒認得他是拐爺身邊的二當家叫沈鳴放,像遇到救星一般齊聲喊了句“二爺!”
沈鳴放點點頭,然後用手勢示意大家出去,衆人用眼睛瞄了一下斌哥,然後如逢大赦一般呼嚕呼嚕走了個乾淨。
“二哥幹嘛來了?難道是來看我的笑話?”斌哥冷冷的注視着沈鳴放,心裡仍然怒氣未平。
“呵呵,老四還是這麼大的火氣呀?拐爺不放心,讓我來看看。”沈鳴放說着,慢悠悠的找了處沙發坐下。
斌哥冷哼了一聲沒吭氣,他其實挺膩歪沈鳴放,平時兩人就面和心不和,但礙於拐爺的面子倒也沒有大的矛盾。但此時自己丟人現眼被對方看了個結結實實,哪有好臉色擺。
沈鳴放心裡明白,也不再羅嗦,“電話裡說不清楚,我來就是再傳達一遍老大的建議,你要認真考慮,趁早出去避避。那個叫李天疇的外來戶背景不簡單,輕易就能從局子裡出來,姓申的拿他根本沒辦法。到底是什麼路數,老大已經讓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