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啊,你可知道一個真心愛上的女人,並不適合當王妃,甚至不能悉心寵愛。你府上那位王夫人出身太低,倒是爲人做事頗爲得體,我本來還想過要封她,可是她青樓出身……”皇甫明伸手撫着弟弟的背。
慕容林聽到王夫人的名字,擡起頭來看着自己的兄長,目光朦朧口裡喃喃的說:“她有了我的孩子。”
“有了孩子?太好了太好了。這是天大的喜訊了。母后聽聞不知道該高興成什麼樣子了。以後兩妃並立,到時候我可要看着我的小侄子出生,還要好好的抱抱他纔是。”
“青嵐不能委屈了,此事還是罷了……”
“這怎麼可以,你府上的王夫人如何委屈我不在乎,可是我的小侄子不能沒有個有名分的母親,這樣,以後你府裡兩妃並立,但還是以洛尚書家的女兒爲尊就是了,我即刻就下旨吧。”
“皇兄,求你……我想去邊關。”慕容林伸手抓住自己皇兄的胳膊。
皇甫明看看他,的確是已經焦頭爛額沒辦法處理自己的事情了,於是點點頭應道:“北面的瀾國這些年又有些動作,雖然前年被你大敗可是畢竟是馬上民族,不可小覷,他日重整旗鼓了必成大患,你要去就去看看吧。但是記得,小心身體,決計不可傷了自己,這一段時間就罷了,你收拾一下,我也安排一下。等天氣稍涼,你就去吧。”
慕容林回到王府,已經是第二日的日上三竿。在宮裡跟皇兄一起喝得爛醉,便就在宮裡睡下了,時光彷彿回到了小時候,兩個相差不大年紀的男孩,一起倒在牀榻上,不管身份不管君臣,只是睡着互相依偎。
總管趙德早都侯在門口等着,慕容林翻身下馬他就立刻顛顛的上前去:“王爺,王妃她醒了,您看要不要過去看看?”
慕容林瞪一眼,甩了繮繩到他手裡:“什麼時候輪到你來說這些?”
趙德連忙低頭下去,訕訕的不敢再多說。
慕容林大步流星的進府裡去,走到內,往沐清躺着的院落的方向看一眼,回身問道:“她,怎麼樣?”
身後跟着的趙德還正一頭霧水呢,問:“哪個?”
慕容林瞥她一眼,一甩衣袖,往王夫人住的院落過去了。
“王爺,王夫人她一切都好,在屋裡歇息呢,王妃剛醒了,太醫說身體也沒什麼大礙,您也可以放心。您從宮裡頭出來也就是早上,現在也快中午了,您要不要用膳?我好吩咐下面的廚子去準備準備。”趙德說道。
“她房間裡已經是收拾好了的?確定沒有什麼尖刻的東西了?”慕容林停下來,回頭看着趙德,彷彿不經意的問道。
“回王爺,王妃她現在身子還傷着呢,動彈都不容易,屋裡所有的硬物都撤去了,我親自去看過的。太醫一直守着,我還找了幾個最聰明伶俐的丫頭過去陪着,也是不會離身的。門口就是侍衛,叮囑過了,一點動靜就進去看看。爺可以放心。”趙德一氣兒回答道,現在這王爺的心思實在是難猜,什麼都得小心伺候着。
“嗯……”
“王爺您放心,太醫的方子都已經熬了送過去,王妃喝了,太醫那邊也問過,現在一切都很好,應該就事了。”
慕容林沉吟半響,說:“她性子烈,這樣沉靜了,還是找個人跟她談談心的好。去尚書府把之前的那個小丫環接過來陪她吧。”
“好。奴才這就找人去接。”
“庫房裡有冰,天氣熱就去取。”
“好。”
“藥材還夠?”
“爺,還夠呢。”
趙德一樣樣的記着,多了許多條倒是難記,壓低聲音問了一句:“王爺,不如您
過去看看,還有什麼缺的,一齊備下來就是了。”
慕容林勃然大怒,目光如電。
趙德嚇的一哆嗦,雙膝跪地連連說着:“王爺,奴才我這就去辦。”
慕容林轉身就走,也不管趙德在那裡多磕了幾個頭,王夫人的院子就在前面,蒼翠中掩映着,他的心卻不是想要來這裡,這是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不想再看見那個人,或者說不敢。
不敢面對她,怕那樣冰冷冷的臉孔,結了薄冰似的眸子,只要看着她就透露出寒意來,也怕她對他置之不理,把他那點叫自尊的東西踐踏的什麼都不剩下,更怕看見她那樣蒼白的臉頰,怕她看着他說:我恨你。
每每想到就會讓他痛苦不堪。
王夫人站在門口迎他,笑意盈盈,他看見了卻覺得不對,不是他想要的,只是……他想要的太難了,哪裡能那麼容易的得到?
如果不貪心,就能得到幸福,那麼他試着不貪心一次,好好的放着她在那個角落裡,只要不逃開,不離開,他就願意了。想到這裡還有一個小院落,裡面有一個人他記掛着,足矣。
空氣裡有微微涼透的氣息,雖然不是大暑,也不該這個溫度纔對,沐清伸手摸着雕着花的牀頭,那裡是上好的紅木,紋理細膩而堅硬,屋裡被人置了冰,才隔了外面白花花的陽光。
連牀頭雕花的尖刻處都被人用緞子層層的紮了,她細細的打量,纖長的指尖一個個的摸過去——他是怕什麼呢?怕她死了不成?
侍女環兒見狀,連忙上前說:“王妃,起來稍微坐坐倒沒什麼,現在也坐了小半個時辰了,不如躺躺?對身子好一點。等身子養好了,再出去走,太醫的藥也開來了,王妃喝了吧?我這就給您端過來。”
沐清擡頭看一眼這個侍女,目光冷冷清清的,不說什麼。環兒忙去拿了藥過來,她接過,一仰頭就喝下去,把藥碗遞給環兒,一言未發。
環兒早都習慣了,只要她肯吃藥就行,對別的也不敢多要求。就連王爺都是要讓幾分的人,哪裡輪到他們這樣的人說三道四。放下了藥碗,正要扶着沐清睡下,外面進來一人,正是總管趙德,快步到牀榻前請安:“王妃。王爺吩咐的,給您把珠兒找回來了。”
一聽到珠兒的名字,沐清着實愣了,又驚又喜,連忙說:“快帶進來我瞧瞧。”
趙德一笑,出去帶了珠兒進門。
只要王妃心情好了,他們這些當奴才的都能好。
“小姐!”珠兒一見面就哭,看着坐在牀上身體虛弱的沐清,眼淚跟雨滴似的落下來:“小姐,你這是怎麼了?怎麼傷的這麼重?才分開幾天啊,就成這樣了……王爺他,他怎麼能這樣對你……”
沐清這些天來第一次聽人提起慕容林來,微微皺了眉,卻還是笑着伸手攬過珠兒,對她說:“我怎麼了?還不是好好的,你看我哪裡不好了?身體好着呢。這不是還跟你說話着麼?”
“可是小姐你看你臉色那麼差……而且,現在王爺竟然封了王夫人當妃,外面人人都知道了,皇上親自下旨冊封的,說是王夫人懷了王爺的孩子。這可怎麼辦?小姐以後又要被人欺負了……”珠兒邊哭邊說,一隻手抹着眼淚。
“這有什麼……關係……”沐清心裡莫名的一痛,淡淡說道。
“怎麼會沒什麼?王爺這是負心,他當初對小姐多好啊,現在竟然這樣,府裡上下的人說小姐你太可憐了,王爺這樣對你,你還滿不在乎。”
沐清輕輕一笑。珠兒這個傻丫頭是個好孩子,真心實意的爲她操心。她往後靠了靠,微微蜷縮了身體:“珠兒,沒有誰這樣對我,現在我這樣的日子不是也挺好,省去
了那些爭鬥,我自己一個人還有你陪着,平平靜靜的。王爺他娶誰,封誰,都跟我無關。”
“王妃別這樣想,王爺是個重情義的人,珠兒還是王爺叮囑着讓給找來的。王妃好好養身體,別的都是小事。等到身體好了,小的趙德再來跟您請安,現在就先退下去了。”一旁的總管趙德連忙小步的退了下去,上面的事情不是他應該妄論的,也不想聽見。
“環兒,給我倒點熱水過來。”沐清開口支走環兒,環兒便走到偏廳去找下人倒水去了。
“小姐,我來的時候,上官公子還託我看看你的情況,他說小姐身子正虛着,得有人調理纔好,如果有什麼病症可以轉述給他,他看病狀開藥。”珠兒俯在沐清耳邊低聲說。
沐清這才記起那個白衣勝雪的公子,溫潤如玉,面上帶些對她的關心和愛護,就算她毫不領情也不在意,那個人此刻竟然還記得她……
彷彿想起了什麼,沐清拉了珠兒問:“哪個上官公子?你也見過吧,他們是兄弟兩個人。”
珠兒仔細想想,說:“兩位上官公子都來叮囑過。一個給我一個錦囊,說是要帶給小姐的,在這裡呢。另一個仔細問傷勢,關心小姐的緊。”珠兒一邊說,一邊從自己腰間解下一個錦囊來,遞給沐清。
一個素白色的錦囊,看起來彷彿一個香囊一般,上面繡着一雙荷花,沐清打開來看,裡面一張小紙,上面簡簡單單寫着四個字:有意離開?
她當然是想要離開的。這個四角的天空,除了爭鬥就剩下太多太多血腥殘忍的回憶。沐清摸了摸腹部,這裡曾經孕育一個生命,此刻卻什麼都沒有了。一個可憐無辜的孩子,就這樣消失,這裡跟煉獄有什麼兩樣?
小小的紙條在她手心裡揉成小團,沐清點點頭跟珠兒說:“珠兒,我要走,你幫不幫我?”
“小姐你要離開?那王爺怎麼辦?小姐忘記了,小姐自己都說過的,王爺並不是個壞人啊。王爺他其實人不壞,可就是……小姐你真的要走?”珠兒踟躕了,來回勸道。
“不是壞不壞……傻孩子,你不懂得的。”沐清一笑,有掩不住的悽楚在其中。
“小姐說是什麼,珠兒就也認定什麼。小姐放心吧。”珠兒一點頭,堅定不移。
夏末未過,舉國上下無人不知王府裡的一位青樓出身的寵妾懷了身孕,皇上親自下旨封其爲王妃,王爺府上一片歡騰,都在等待這個萬衆期盼的嬰兒的誕生。王夫人懷孕尚看不出肚子,就已經靜養安胎,生活起居都有專人小心伺候,總算是揚眉吐氣。
與此同時,邊境上的瀾國彷彿是蠢蠢欲動,三年前的戰爭並沒能好好的撲滅這個馬上民族的囂張氣焰。他們說自己是自由的風的兒子,與狼羣共同生存的他們彪悍,隨性,並且虎視眈眈的盯着邊境線上的每一個城池。
人民總是期望着英雄。三年前大敗瀾國的人翻身上馬,拜大將軍取帥印,開始操練手下最精銳的親兵,京郊附近的校場上,最近殺聲震天。慕容林,這個名字在多少百姓中,就是天神的代名詞,人人都期望着他能帶着和平安寧回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也沒人能踏上我一分土地。
一場大戰在準備之中,慕容林日日都忙碌不已,在校場和府邸之間來回的穿梭,後面就已經再不歸家,搬到校場住下,府裡的大小事情都由王夫人打理。王夫人做事妥帖有禮,懷着身孕仍然關心府裡上下,廣施恩惠,上下無不信服。
午後,王府門前來一頂轎子,鑲着金邊,硃色的簾子,四個轎伕步調都一般齊。到了門口下轎,跟門口亮了身份,直奔沐清所住的院落而去。
“王妃,別來無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