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說,如若你放棄心中的那份壯麗山河,她便與他執手天涯,年年日日,看海棠花開,雲捲雲舒。那時,他是心動的。
只是他放不下那份沉浸已久的雄心壯志,那時再未遇見她之前就有的,或許他生來就不甘於人後,他是皇子,虞國的皇子,卻因爲皇普明年長他幾歲便登上了皇位,他認爲若是自己坐上那最高的位置,今時今日,必定會一統三國。
然而,當她帶着那份執念與期盼,卻讓他第一次動搖了心中的那份野心,可他終究還是自私的,只是未曾想到會換得這種結果,如果知道會就此失去她,那麼他必定會從此棄甲歸還,失去了她,就算得到了這壯麗山河又怎樣,那個與他分享的人,已不在了。
沐清離開的那一日後,他變得一如既往的冷漠,本來就少笑的他更加讓人寒冷。
珠兒醒來時,已身處帝都,卻不知沐清的去向,她見不着自家的小姐便瘋了一般抓人詢問。
後來她聽說虞闌那一戰,一個身着紅衣女子飲歌高亢,六月飄雪,那名女子縱身樓下,平息了這場戰爭。
珠兒冷靜了,目光空洞的看着別處,從此不再吵鬧,一個人安安靜靜的過着,只是每當夜深人靜時,她便會瞪大眼睛,死死的盯着天花板看,目光渙散卻又收緊,一直這樣一直這樣。
慕容林沒有將她趕出王府,或許因爲她是沐清的丫鬟,便差遣人看着她,不許她做傻事,而他,則整日喝的爛醉如泥,用酒精來麻醉自己。可越是這樣,他的心越是痛。王夫人將這一切都怨恨到珠兒的頭上,想方設法的要找她的茬。
這一日,她故意帶着幾個丫鬟來到珠兒的房裡,氣勢洶洶。
珠兒正在整理衣服,小姐不在了,她也不想留在這裡,如果小姐知道的話,定會責怪她的,小姐恨慕容林,她也恨慕容林,只是她們的恨,有着不同。
沐清是因爲愛而恨,而珠兒則是爲了上官鈺而恨。
她收拾好東西,正準備要走,門卻被人從外面狠勁推開,她被撞得一陣疼痛。
王夫人趾高氣昂的走進屋裡,低頭看着被撞倒在地的珠兒,目光掃過她手裡的包袱,不屑一哼,“怎麼,是知道我要來就想逃走是不是?”
打狗也要看主人,以前沐清在的時候,王夫人再怎麼不爽也不會對珠兒下手,如今她死了,她會把之前對洛青嵐的怨恨全部都加劇在她身上。
珠兒對這位王夫人也沒什麼好感,只是低着頭揉着被撞痛的膝蓋,眼眶紅熱。
見她不說話,王夫人心中一陣氣憤,走過去,一把揪住珠兒的頭髮,死死往外面託,“你個死丫頭,死了主子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裡了是不是,別以爲王爺還會護着你,如今他因爲你家主子傷心欲絕,看我不打死你個賤人,也好讓你下去跟那賤女人哭訴。”
她冷哼一聲,修長的指甲在珠兒胳膊大腿上又是擰又是掐的,珠兒從小跟在洛青嵐身後,雖是個丫鬟,但洛尚書府卻對她恩重如山,也不會讓她幹粗活,所以她皮膚自然是比其他
的丫鬟細膩些,如今被這女人用力的掐着,一道道的紅印便被掐出來。
珠兒忍着淚不讓自己哭出來,她覺得自己若是哭,那就侮辱了小姐。卻不想王夫人根本就不解氣,尖着嗓子朝旁邊的小廝命令道,“還不快把這個丫鬟給我搬起來,她犯了我,壞了王府的規矩,給我打,狠狠的打。”
王夫人平時在府中作威作福慣了,那些下人聽她如此顛倒是非也見怪不怪了,只是個個都向珠兒投去同情的目光,當那硬邦邦的棍子狠狠打在珠兒的屁股上,她終於忍不住叫了出來。
一身聲聲淒厲的叫聲,令府中上下家丁聽得心驚肉跳,卻也不敢出聲,慕容林終是被這叫聲吸引了過來,身上還沾染着酒氣,搖搖晃晃的走來,看見珠兒臉色蒼白的扒在地上,旁邊是兩個小廝不停的揮舞着板子,而王夫人則勾着脣,欣賞着這一幕。
他心中頓時大怒,將手中的酒壺狠狠一摔,那板子停止了,換上的是王夫人驚恐的臉,瞬間花容失色,美麗的臉蛋一點點的涌上畏懼,她不是聽趙德說王爺今日不在府中又出去喝酒了嗎,怎麼這會兒卻又出現了呢?她不解的望向趙德,但他臉上卻看不出任何表情。
看見珠兒那被打得染紅了裙衫的後背,慕容林眸裡瞬間躥出火光來,望向王夫人的眸子犀利如冰,令她打一個寒戰,立即撲到在他腳下哭喊着,“王爺,你要替妾身做主啊,是這個死丫頭先冒犯妾身的,妾身也只不過是在捍衛王府的規矩,王爺若是不信可以問問府中其他人。”
慕容林目光掃向衆人,個個低下頭不敢多說一句,王夫人又氣有怒卻不敢發作。卻聽得慕容林陰冷的聲音傳來,“捍衛王府的規矩?本王今日倒是讓你見識見識怎樣捍衛個法。”說着就朝旁邊的家丁看去,“來啊,把這個賤人給我拉下去,狠狠的打,直到她明白什麼是王府的規矩爲止。”
王夫人面容蒼白,哭喊着抓着慕容林的褲腳,“王爺饒命啊,妾身知錯了,求王爺饒命啊!”
慕容林視若無睹,冷冷地甩掉她的手,轉身朝珠兒走去,吩咐趙德給她請一位大夫,並且日後府中雜事都不用她幹,只要專心養好身子就好。
趙德點點頭,卻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摸樣。慕容林掃他一眼,淡淡的開口,“說吧,什麼事?”
得到他的允許,趙德才硬着膽子開口說,“前些日子老奴在街道上遇到一位故人,他以前是皇宮裡的太醫,後來因爲自己一時做錯了事情而害得一條人命,因此內疚辭退了太醫一職歸隱了,他說…”說到這裡,趙德小心翼翼的擡眼看一眼慕容林見他面無表情,便又繼續道。
“那人識得我,見到我滿臉愧疚的說,一年前,他給府中王妃診斷時,說那孩子的時日是多說了一個月,當時他是鬼迷心竅纔會被王夫人用錢財迷惑,卻不想令得王妃痛失孩子,之後他又告知老奴,說當時王夫人並沒有懷孕,只是給了他些錢財與他串通起來騙王爺的,後來爲什麼王夫人會懷孕,就不得而知了!”
趙德不敢去看慕容林的面,卻也一
五一十的將當日遇到的那人的話全都如實的說出來。
慕容林垂在兩側的手,緊緊握着,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裡,臉上的怒氣,一點點聚齊。最後,卻悲涼一笑。
錯過了,他終究是錯過了。
當日他誤以爲沐清肚子裡懷得是別人的孩子,還生出要打掉那孩子的想法,卻不想逼得她將那冰冷的刀子刺激腹中,那該是怎樣的痛。那可是他的孩子,慕容林眸中浮現深深的悔意。
儘管後來他知道是自己誤會了她,可就是不願去承認自己犯下的錯,一再對沐清發怒,如今當事實的真相被揭開,又是一陣血淋淋的痛。
他這一生殺過太多的人,卻不想也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孩子。
那是他與她的孩子!
十指緊緊揪住自己的頭髮,慕容林俊美的面容涌上深深的痛苦與悔恨。
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那一晚,他沒有睡,而是站在梨苑,整整一晚,不管趙德如何的勸說他都是無動於衷。
他說,當年是他負了她,傷她至深,那麼今日他也讓自己在這黑夜中爲她風露立中宵,讓自己明白,自己是有多麼的可恨,他要反思,反思以前對她做的那些事。
趙德只是無奈的搖搖頭,便吩咐府中人輪流看着。
他知道王爺那樣鐵錚錚的漢字子,如今爲了王妃一人卻落得如此頹然,只能說明一個字,孽!
事實上,在他心目中,對那個笑意嫣然的女子也是心存好感的,自從她嫁進王府,王爺臉上纔有了笑容,那是他不曾見過的笑意,那日慕容林看見那個站在桃樹下喜笑顏開的女子,他亦是看見了。
所以,不管後來慕容林怎麼立王夫人爲正室,在他心目中,這王妃只有一人,那就是那個嘴角始終染上笑意的女子。
一連幾天,慕容林都站在梨苑爲沐清風露立中宵,終於體力不支加上傷心過度病倒在牀。
珠兒經過他房間時,有些不忍的推門而入,看見躺在牀上臉色蒼白的男子,說不出來的複雜,當初他是那樣一個意氣風發,令人膽戰心驚的人,如今卻爲了小姐變得這麼黯然失神。
她走到慕容的林牀邊,靜靜看着他,想起他以前對小姐所做的那些事情,心中又恨又怨,卻還是開口說,“慕容林,你這又是何必呢,小姐她都已經不在了,即使你再怎麼的作踐自己,她也回不來了,當初是你不好好珍惜她,如今這樣,又是做給誰看,你若是還愛小姐,就振作起來,小姐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爲她傷神傷心,這樣會讓她覺得自己是個罪人。”
珠兒走後,牀上男子緩緩睜開眼,一滴淚滑過眼角。
自從那日,慕容林又恢復了之前那個冷漠無情之人,沒有人知道他爲什麼變得如此之快,只有珠兒明白,那是自己說中了一句話,她說,小姐不喜歡別人爲她傷神,所以慕容林便振作了。
珠兒想,他因該是愛小姐的吧。
只有很深的愛,才能讓從頹然變得如此振作,好似不曾傷心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