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臨湘所料不差,剛出了正月,阮一鬆和李氏就來了,一同來的還有阮予晴,阮臨湘跟着阮一棠,林氏一同去接,因冬天河水未化凍,不能坐船,便是一路坐馬車來的,一路上匆匆趕路也是極辛苦的,李氏和阮予晴均是一臉憔悴,阮一鬆還好,只是陰沉着臉色。
李氏拉着阮臨湘的手道:“湘兒,這回真是多虧了你,要不是你的來信,老太太險些沒鬧翻過去,大過年的不見了小孫子,我說被我孃家接走了,老太太明白着那,也不信,你來了信說在你這纔好些。”阮臨湘笑道:“三嬸說這話就客套了,垂景也是我的弟弟,我照顧他是應該的。”
又悄聲道:“這事我爹孃還糊塗着呢,三嬸不說我也不敢提。”李氏感動道:“好孩子,三嬸謝謝你了,等你三弟迴轉過來,我一定叫他給你賠不是。”林氏見她們拉着手說話親密極了,笑道:“說什麼悄悄話呢,也叫我們聽聽。”李氏笑道:“哪裡是悄悄話,湘兒給我說我的那個不孝子呢。”
林氏過來勸道:“小孩子家家的糊塗的事多着呢,你也要耐着性子教導,別動不動就發脾氣,大過年的孩子四處奔波你也不心疼?”
李氏怎麼會不心疼,只是心裡的怒火更甚,便勉強笑道:“垂景任性,給二嫂添麻煩了。”林氏也知道中間想必有什麼緣故,只是李氏愛面子不肯說。便笑道:“要不是湘兒說我也不知道垂景來了,罷了,你們來了理應住在家裡的,只是卓穎他媳婦有了身孕,家裡多有不便,只好叫你們委屈,住到湘兒那裡去了。”李氏忙道:“二嫂不說我也知道,正好垂景也在那,我就叨擾湘兒幾天。”
阮臨湘早就準備好了地方,頭一天是在阮家。吃了晚飯阮一鬆和李氏便去了安國公府,等幾個孩子行完禮打發出去後,阮臨湘才叫了軟=阮垂景來,許蘭陵也怕阮一鬆不自在避了出去,屋子裡都是自家人,阮一鬆也不避諱什麼,拍着桌子朝阮垂景怒吼:“逆子,還不跪下。”
阮垂景一聲不吭的跪下,頭也不擡。阮臨湘忙勸阮一鬆:“三叔彆氣,先好好的說。垂景想必知錯了。”阮垂景擰着脖子道:“我沒錯,我要娶雲綺。”
阮一鬆氣的指着他不停道:“逆子,逆子……”李氏見兒子臉色很好,身上的衣裳都是嶄新的,想來是阮臨湘花了心思準備的,擔憂兒子的心便放下一半,因此和聲道:“你逃家的事情我也不追究了,只是娶竇家的姑娘是絕無可能的,你爹已經拜訪過竇家了。竇家已經着手給竇姑娘議親了,你就死了這條心,你若是不想娶親,我也依着你,你是不許再想着竇家姑娘,你若是答應了,娘既往不咎,你還是孃的好兒子。”
阮垂景聽到竇家姑娘議親的時候眼圈頓時紅了。大聲道:“雲綺不會答應嫁人的,你別騙我了。”阮一鬆沉聲道:“騙你?我爲何騙你?你若不信就去打聽打聽,竇家的姑娘是不是許人了?”
阮垂景訥訥的不說話,李氏道:“景兒啊,這竇姑娘是女子,女子本就活的比男子艱難,你在這鬧騰不要緊。毀的可是竇姑娘的閨譽,你鬧完了以後議親。人家頂多說你風流,荒唐。可是竇姑娘人品有礙,又和別家的男子不清不楚,還有誰敢娶?等她一輩子嫁不出去的時候你是不是就高興了?”
阮垂景低着頭不說話,阮臨湘道:“三叔三嬸說得對,只是垂景就算心裡明白,想要一下子忘記竇姑娘也是難的,不如這樣,垂景就在我這裡住一陣子,我和我娘尋摸着給他找個京城的姑娘,等他自己成家立業時就好了,不會記得這荒唐事了。”
李氏想想覺得也不錯,便道:“你四姐這個主意你覺得如何?”阮垂景低着頭沒說話,不一會擡起頭來,堅定道:“雲綺嫁給別人,我也不娶親,立馬就去當和尚,要是雲綺因爲抗婚死了,我也跟着一起去。”
阮一鬆大怒,隨手抓着一個杯子就擲了過去,打在阮垂景額頭上,李氏尖叫一聲,撲過去:“你幹什麼?把我兒子打死了我跟你拼命。”
阮垂景的額頭很快留下血來李氏用帕子捂着,阮一鬆怒道:“他既然想做和尚,就去做和尚好了,明天我就把你送到寺裡去,你若是想死我也成全你,權當我沒生過你這個兒子。”
李氏哭着道:“你這是幹什麼呀,好好說話成不成,我就這一個兒子,他要是做和尚去了,我也就不活了。”又哭着對阮垂景道:“你就低個頭行不行》怎麼就跟鬼迷了心竅似的,那竇姑娘有什麼好,你連爹孃也不要了。”阮垂景只低着頭不說話,阮臨湘趕忙拉住阮一鬆,又叫人趕快拿藥進來,第一次談話就這麼不歡而散。
阮垂景包紮好了就被送回去歇息了,阮臨湘安頓好阮一鬆和李氏就拉了阮予晴說話,阮予晴如今已然成熟了不少,說起阮垂景也是唉聲嘆氣:“爹孃就這麼一個兒子,以後繼承家業,傳宗接代全靠他了,偏他還……娘說都怪她,把三弟寵壞了。”
阮臨湘道:“怎麼突然地垂景要娶竇家姑娘?是怎麼說起來的?我到現在還不清楚呢。”阮予晴偷偷道:“哪裡是突然想起來娶的,三弟早就和那竇家姑娘暗度陳倉了,我回孃家幾次去見祖母,看到過三弟的小廝匆匆的跑過去,我叫丫鬟跟着才知道是送信去的,對方就是竇家的姑娘,我想着許是小孩子不懂事,過了這個新鮮勁就好了,誰知道……”
阮臨湘大吃一驚:“你說他們倆……暗度陳倉?”阮予晴忙道:“你別相差了。沒那回事,只是通通書信罷了,我知道後找了機會也見過竇家的姑娘,白白淨淨的,規規矩矩的,不像是那等輕浮的人。”
阮臨湘道:“守規矩還能幹出這事來?祖父去世那年,守靈的時候我就瞧見了垂景和那姑娘私下見面了。”阮予晴大吃一驚:“竟然這麼久了。”
阮臨湘哼道:“可不是,你說若是大哥沒和竇家大姑娘議親,垂景和二姑娘的婚事說不定還能成,若是子孫不爭氣。提攜提攜就好了,可這姐姐被人瞧不上,妹妹又好到那裡去?”
阮予晴點頭:“可不是,娘爲了爭那一口氣也不會願意的,說起娶竇姑娘這事還是快過年的時候,娘說三弟也該成家了,爹就說了幾家的女兒叫我去打聽着,找個好的,後來我打聽清楚了。娘也挑了人選,三弟卻說要娶竇家姑娘。娘乍一聽這話差點沒氣昏過去,把三弟打了一頓,關起來一天沒給吃的,還說要告訴爹,後來我好歹勸住了,娘着了急,就趕緊挑了個姑娘說要去提親,沒想到爹不知從哪聽說的知道了,又把垂景罵了一頓。沒想到娘還沒去提親,垂景就先跑了,娘急得不行,翻了整個蘇州城也不見人,這才着急了,正巧過年祖母問,要不是你來信,險些沒瞞過去。爹孃接了信這才匆匆過來的,我不放心,也跟着來瞧瞧。”
阮臨湘懷疑道:“你說那竇家姑娘有什麼好?怎麼垂景就這麼念念不忘?”阮予晴道:“我見過,確實招人喜歡,可也沒好到叫人忘不了的地步,容貌清秀,有些小家子氣。說話唯唯諾諾的,品行瞧着不錯。可惜了。”
阮臨湘嘆了口氣:“我就知道是這樣,但凡那姑娘自身是個爭氣的。我也不這麼反對,你想想那姑娘在嫡母手下討生活,竇家夫人又是那樣的,教出什麼好的來?”阮予晴道:“四姐說的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三弟癡迷也不怪他,只是要趕緊想個法子纔是。”
阮臨湘一臉憂愁的回到寧安堂,許蘭陵正陪着阿思擺棋子完,阿思甜甜叫了聲娘,阮臨湘哄了她一會就叫奶孃抱回去睡覺。許蘭陵擲下手裡的書,笑道:“怎麼樣了?我聽說裡頭好大的響動,難道動手了?”
阮臨湘嘆氣:“可不是?三叔性子急,垂景也該打,三嬸呢,是怒其不爭,真的傷着了有心疼。”許蘭陵笑道:“既然這樣不如隨了他願,總是是他自己選的路,以後是好是壞自己扛着。”
阮臨湘白了他一眼:“話誰都會說,要是將來阿爾死活要娶一個你看不中的女子,我看你還能這麼說話?”許蘭陵笑道:“那還能怎麼樣呢?當時卓穎要娶虞家姑娘,你娘還不是拼死拼活不願意?現在還不是和和睦睦的?”
阮臨湘不滿:“那怎麼能一樣?我大嫂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當時娘看不上只是覺得虞家祖上獲罪,說出去名聲不好聽,可沒否認大嫂的出身,虞家後來也平了反,可是竇家,小門小戶出來的不說,因着家裡有人做了官才風光起來,不知道怎麼的貪贓枉法呢,如今子孫又不爭氣,竇家姑娘也沒有良好的教養,她怎麼比得上我大嫂?”
許蘭陵笑道:“照你這麼說,若是竇家姑娘是嫡出,你就覺得相配了?”阮臨湘猶豫了一下,還是道:“說起來也是我們阮家祖上傳下的規矩,一向是尊嫡貶庶的,往前數上四輩,庶出子女都是當做奴婢來看的,且家裡嫡出子女的婚事都是非嫡出不娶,非嫡出不嫁,就算如今對家裡庶子庶女寬容不少,可祖訓擺在那,多少也是有些影響的。當時祖父不願意大姐姐嫁給皇上做側妃,而寧願叫她嫁給範家也是這個緣故,嫡出女兒絕不爲妾,就算是嫁給皇上也不行,所以當時大哥哥選了嫡出的大嫂,而沒選竇家的姑娘,我想原因也因爲竇家姑娘不是嫡出罷了。”
許蘭陵笑道:“幸而當時是明媒正娶爲正室夫人,要不然你是不是不嫁了?”阮臨湘笑道:“自然,要不是你,祖父還想把我許給世交呢,就像大姐姐一樣?”許蘭陵摟着她的手臂一緊,道:“許給誰?”阮臨湘嘻嘻笑着:“你知道的,就是嵇家。”許蘭陵想起永寧伯風度翩翩的樣子,忍不住黑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