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纖來叫的時候,許蘭陵正在外院看賬本,聞管家在一旁盤算今日的開銷,門口的小廝突然進來通報:“爺,大小姐屋裡的雨纖來了。”
許蘭陵覺得奇怪,道:“叫她進來。”雨纖進來,臉上滿是驚惶:“國公爺,夫人和小姐吵了起來,夫人要把大小姐關到佛堂去。”許蘭陵聞言一驚,這是怎麼了?
他趕到輕霧苑,就聽到阿意的哭喊聲,進去一瞧,屋子裡只站着三位教養嬤嬤,阿意跪在地上正被魏嬤嬤打手板,阮臨湘臉色鐵青,坐在凳子上瞪着阿意,簡直想要吃人,許蘭陵一個健步衝上去把阿意抱起來,道:“又怎麼了?孩子不懂事你好好教就是了,做什麼又打她。”
阿意摟着許蘭陵的脖子哭得越發悽慘,許蘭陵心都碎了,哄道:“阿意別哭了,有爹在這裡啊。”阿意哭得抽抽噎噎的:“爹爹……阿意手疼……”
許蘭陵聽了這話,越發的心疼,狠狠瞪了一眼打手板的魏嬤嬤,魏嬤嬤神色不爲所動,阮臨湘道:“你放下她,都是你寵的她不知道天高地厚,做事越發的恣意,以後長大了還了得。”
許蘭陵道:“阿意還小,耍些小性子也沒什麼,不是有跟着嬤嬤學規矩嗎,你這麼嚴厲,把孩子嚇到了怎麼辦。”話中已經帶着不滿,阮臨湘氣道:“那好,你嫌我管孩子不好,你就自己教,我看你能教成什麼樣,以後出了事可別找我。”
說着怒氣衝衝出去了,三位嬤嬤是輕霧苑的人,魏嬤嬤看了看掉眼淚的阿意。又是心疼又是懊惱的國公爺,朝另兩個使了眼色,三個人掩了門出去了。
許蘭陵無奈,抱着阿意坐下來,給她擦擦眼淚:“阿意別哭了,告訴爹怎麼回事。你是不是做錯了什麼事情。告訴爹,爹幫你處理。”阿意的小臉上滿是淚痕,她不明白,爲什麼楚江城可以找個很厲害的師傅。可是她卻不可以,楚江城是鎮南侯世子,可是她也是安國公的嫡長女啊。爲什麼楚江城有的她卻不能有。
在爹孃之間,她其實和爹更親近,因此斷斷續續把這件事情講了一遍。最後道:“我不是爲了欺負別人才學的,我只是不想輸給楚江城而已。”
許蘭陵心裡也覺得詫異,但仍然道:“爹知道阿意的心情,爹不會怪你的。”阿意仰頭看他:“那阿意可以有一個師傅嗎?”
許蘭陵語塞,阿意是女孩子,舞刀弄槍的算怎麼回事呢?將來說親事也難,誰家娶兒媳不是挑溫婉賢淑的。阮臨湘嚴厲阻止阿意學武想必也是考慮到了這層吧,再說了。阿意身爲貴女,卻要學武功,難免不被人輕視,他嘆了口氣,道:“你娘生了這麼大的氣,如果你執意要學武功,爹自然會幫你,可是你娘會很傷心地,你覺得是娘重要呢,還是你學武功重要?”
阿意猶豫了,娘對她確實很嚴厲,可是如果娘以後再也不理她了,她也會很難過的,許蘭陵見她猶疑,心裡鬆了口氣,接着道:“不如這樣,爹回去先勸勸你娘,如果她同意了,自然皆大歡喜,如果她不同意,咱們再說好不好?”
阿意使勁點頭:“那爹一定要幫阿意說話哦。”許蘭陵摸了摸她的頭,看見她通紅的手掌,心疼道:“阿意以後要知道輕重,如果你娘生氣了一定要先服個軟,你看看打的,多疼啊。”
阿意委屈的點點頭,許蘭陵叫了雨纖進來給阿意擦藥,上完藥,安撫了阿意,他又趕緊去了寧安堂。
寧安堂一片靜謐,丫鬟們都守在外頭大氣不敢出一聲,剛剛夫人怒氣衝衝的回來,聽說是被大小姐氣的,她們都戰戰兢兢的,就怕惹火上身。
許蘭陵打發丫鬟們下去,獨自進了臥房,屋裡一片漆黑,許蘭陵點了燈,阮臨湘和衣躺在牀上,許蘭陵過去扳了她的臉一看,果然在哭,許蘭陵嘆了口氣,道:“知道阿意是個不服軟的性子,你還這麼計較,打了她,自己又在這裡心疼得哭,這是何苦。”
阮臨湘抽出手不理他,許蘭陵道:“今天是阿意的好日子,這樣鬧起來多不好,阿意不懂事,你跟她計較什麼?”阮臨湘壓着嗓子道:“我纔不會管,以後你女兒的事情你自己問,別來煩我。”
許蘭陵忍不住一笑:“阿意不是你的女兒嗎?這麼大的人了,跟孩子置什麼氣。”阮臨湘聽了這話爬起來氣道:“我和她置氣?你都不知道她的話,句句有理,我要是攔着她,就成了十惡不赦的罪人了。”
許蘭陵道:“阿意想學武也是有上進心嘛。”阮臨湘瞪了他一眼:“上進心?我倒寧願她沒這樣的上進心,你滿京城打聽打聽,哪家的姑娘有這樣的上進心?她不想學規矩,整天跟魏嬤嬤耍花招逃學,跟着你打拳,我說什麼了沒有?可是她居然要學武?一個女孩子家的,學那個做什麼?她以爲她是花木蘭,要上陣殺敵嗎?”
許蘭陵連忙安撫:“我又沒說什麼,你這麼着急幹什麼?說實話,阿意有這樣的念頭,我心裡是高興的。”
許蘭陵見阮臨湘要吃人的眼光,趕緊道:“你出身書香世家,自然覺得讀書好,可是我們許家是以軍功起來的,哪一代人沒上過戰場?阿意骨子裡流着軍人的血脈,有這樣的想法也情有可原啊,再說了,當初在西北生活了幾年,整天談論的也是如何禦敵,阿意耳濡目染,難免有這個心思,後來冀王叛亂,你帶着阿意躲避韓家的時候,阿意自然也受到了影響,覺得要是自己足夠厲害的話就不用害怕被別人抓到了,她現在要學武功,已經是志在必得了,你若是執意阻攔她,肯定會適得其反。”
阮臨湘聽了這話,愣了一會,突然哭了起來:“都怪我沒用,當時我要是足夠厲害的話,就不會被韓宜安欺負了,阿意也不會有這樣的念頭了。”
許蘭陵心疼道:“怎麼能怪你呢?你這樣自責有什麼用?咱們還是先想法子處理好這件事,我問你,你是不是一點都不想讓阿意學武?”
阮臨湘抹着眼睛道:“阿意是女孩子,如果他是男孩子,我一定不會反對的,你說她現在舞刀弄槍的,長大後什麼都不懂的話,怎麼嫁人呢?就算嫁了人,只有蠻力也會被人欺負的,再說了,人家也會看不起她。”
許蘭陵道:“你這樣想我就有法子了,如果阿意一邊學武功,一邊學規矩,長大了既有一身好武藝,又很懂規矩的話,不是兩全其美嗎?”
阮臨湘猶豫道:“她做得到嗎?”許蘭陵笑道:“這就是對阿意的考驗了,如果她吃不了這個苦的話,還不如不學武功,你也有了藉口阻攔她,如果阿意堅持下去了,就說明咱們的女兒確實是個有天賦的,你又何必遏制她的天賦呢?”
阮臨湘想了想,看了看許蘭陵得意的樣子,氣道:“你就是想讓阿意學武才這麼勸我的。”許蘭陵趕忙道:“哪裡有……好吧,我當然想讓阿意學武了,你都不知道阿意有多聰明,我教給她的拳法,她都記得清清楚楚,而且每天堅持不懈的練習,聰明也就罷了,難得的是這一份毅力。”
許蘭陵越說越得意,簡直有一種阿意已經功成名就威風凜凜的自豪感,阮臨湘氣的一腳把他踹下去:“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
第二日,在許蘭陵的極力勸說下,母女兩個終於共坐一桌和談洽商,阿意有了許蘭陵的支持,只是一味的裝乖巧,阮臨湘則是生怕阿意將來有個偏差,所以定了許多規矩,最後決定,因爲男女有別的關係,阿意的功夫由許蘭陵親自教導,但是阿意同時還要跟着先生唸書,跟着魏嬤嬤學規矩,阮臨湘每隔半個月檢查一次功課,若是有半分不合格就馬上停止學武,而且還叫魏嬤嬤幾個寸步不離的跟着,即使學武時也不能離開,生怕阿意學到半點粗魯的舉動或是染上不好的習慣。
阿意可憐兮兮的聽着一條又一條的規定,本想着反對,可是看到爹衝她使眼色也就忍下了,待阮臨湘走後,許蘭陵才道:“這是你孃的底線了,你若是不答應,她自然不會讓你學功夫,現在她對你嚴厲,以後你若表現的好了,她自然放鬆警惕,不這麼嚴格了。”
阿意悶悶道:“爹,咱們家究竟誰說了算啊?你就這麼屈服在孃的威嚴之下嗎?你還是安國公呢,怎麼這麼說話不管用啊。”許蘭陵訕訕的:“那也沒法子嘛,誰叫你娘厲害呢。”
阿意嘆了口氣,道:“娘還叫我學規矩呢,她自己呢,以夫爲天不知道啊?她叫我溫婉賢淑,她自己卻這麼兇悍……”許蘭陵眼尖,瞥見門外的人影趕緊捂住阿意的嘴,卻爲時已晚,阮臨湘似笑非笑的看着父女倆,父女倆齊齊低頭,阮臨湘哼了一聲,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