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自三年前看着爲沈碧寒送嫁的隊伍漸漸遠去,藍毅從沒想過此生還會有與她如此親近的機會。渾身都有些僵硬,他的臉上再無平日的雲淡風輕,而是一臉無法用語言形容的深深悸動。
“寒……大小姐!”
藍毅不知沈碧寒爲何會突然如此,寒兒兩字在藍毅的口中吐不出,也咽不下,躊躇片刻,他終是喚了她大小姐。
“憑什麼?”沒有迴應藍毅的呼喚,沈碧寒兀自靠在藍毅的後背上自嘲道:“憑什麼我的人生永遠都由不得我自兒個做主,全部都要你們來掌控?三年前是這樣,爲什麼三年後的今天,你還是這樣?”
因沈碧寒的一句話,藍毅的面色一怔,半晌之後,他的嘴角露出一抹慘然的苦笑,而後閉上雙眼卻始終未曾轉身:“你恢復記憶了?”
他原想着她只要不恢復記憶,便可以永遠無憂無慮的生活下去,可是老天始終不隨人願,她居然恢復記憶了。
深深的嘆了口氣,沈碧寒鬆.開抱着藍毅的雙臂,然後上前站在他的面前與他對立:“你們都認爲聶家是我最好的歸宿,四年來從來不曾來聶家見過我一次,在你的心中我是不是恢復記憶,又有什麼不同?”
面對眼前一臉咄咄逼人的沈碧.寒,藍毅的視線絲毫沒有躲閃,他只是淡淡一笑,故作坦然道:“聶滄洛不錯,他有足夠的能力保護你。”
“狗屁!”對着藍毅絲毫不顧形象.的齜牙咧嘴,沈碧寒狠狠的道:“我還覺得當今聖上不錯呢?你是不是會想辦法將我送入皇宮,做他的妃子啊!”
低頭俯視着沈碧寒的一臉怒容,藍毅笑了:“寒兒吶!.在聶府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應該就已然恢復記憶了吧!”
他的所言用的是陳述句,而不是詢問語氣。
看到今時今刻沈碧寒的反應,再細細回想那日在.聶府的情景,藍毅不由在心中嘆了口氣。
他希望她是失憶的,那是因爲她只有那樣才能.忘記以前的血海深仇。但是他又希望她不是失憶的,因爲只要她失憶了,那便意味着,她同樣忘記了他,忘記了他們的曾經。
看到藍毅的笑,.沈碧寒好像感覺到他的悲傷一般。不再與藍毅對視,她後退一步來坐到書桌前的椅子上,坦白道:“其實在那日沉湖事件之後,我便恢復了記憶。聶府之內勾心鬥角,如果是你,你會去告訴所有人你恢復記憶了麼?”
沈碧寒想要給自己找理由,卻沒有更好的理由。
在那日她佯裝失憶見到藍毅的時候,她便知道,她跨出了那一步,也算是對他們之間感情的一種背叛。
“聶家家事上的混亂,確實比我想像中的要亂!”沒有去深究沈碧寒心中所糾結的那個問題,藍毅輕輕一笑,而後依然站在書桌前,沒有任何動作。
對哦!
他在聶家安排了眼線,她過去三年在沈家的一舉一動他都知曉的一清二楚。
將手中的信函扔到桌上,沈碧寒道:“聶家如何亂這個我們且先不講,我們現下且來說說這信函中所說的是何事!”
藍毅的手攸然握緊!
沈碧寒的個性他了解,既然她現下拿着那信函不放便說明她一定知道這信函的內容。
見藍毅一直沒動作,沈碧寒挑眉:“想知道我是如何知曉的?”
“無需問了!”淡淡的一笑,藍毅伸手拿起那封信函,而後手力陡增,任信函變成一片片紙屑飛落在地。
當初他將一切告訴慕凝是念在她對自己癡情兩年,不想欺瞞於她。雖然他千叮嚀萬囑咐慕凝不可以將一切告訴沈碧寒,但是現下她知道了,便一定是慕凝說的。在沈府之中,沒有第二個人可以接近到那個核心的秘密。
只是他沒想到,沈碧寒居然早就恢復了記憶!
沈家商號有什麼生意是見不得人的?又有什麼信函是必須銷燬的?沈碧寒估摸着這些一定與楚家有關!
眼睜睜的看着藍毅毀了那封信函,沈碧寒並沒有去阻止,只是笑着道:“莫要以爲毀了這封信我便不知你心中在想些什麼!”
藍毅深呼了口氣,而後淡定的道:“你的個性我還不瞭解麼?”
既然沈碧寒知道了,藍毅便知道,他自己的計劃一定要有所改變纔可!
“你瞭解!”對藍毅笑了笑,沈碧寒命令道:“停止你的計劃!”
擡眼肯了沈碧寒一眼,藍毅也笑了:“計劃停止之後呢?”
還是那句話,沈碧寒的個性他了解。既然她恢復了記憶,那就一定不會前事盡去!
她會要個結果,哪怕一意孤行!
也正因爲如此,從小到大,只要是沈碧寒要他做的事情,哪怕有多難,他都一定不會違揹她的意思。
愛憐又心疼的看了藍毅一眼,沈碧寒起身重新來到藍毅面前,低眉斂目的道:“我已然失去了父親母親還有大哥,原以爲你也不在了,既然現下你還活着,那算我求你……”重新擡臉看向藍毅,沈碧寒已是滿眼淚光:“好好活着好不好,只爲了我!”
原以爲沈碧寒會像以前一樣趾高氣揚的命令自己,當藍毅聽到沈碧寒的話之後大感意外。氣氛稍稍緩和,他伸手如以前一般想要捧住沈碧寒的臉頰,藍毅的雙手在空中顫抖着,終是觸碰到她的容顏:“我一直都是爲了你而活着的!”
爲了她而活着?!
沈碧寒輕輕笑了笑,沒有去擦臉上的淚水,而後伸手覆上藍毅的手,她自顧自的說道:“你以後不只要爲了我活着,還要爲了你自己活着!”
“我答應你便是了!”心疼的爲她拂去臉上的淚水,藍毅如沐春風的一笑,陡的話鋒一轉:“今日聶家送來了求貼,聶家大少要來見我!”
只要是沈碧寒要他做的,藍毅從來都不曾違背過,以前的時候她以爲他背棄了自己跟他之間的誓言,現在看來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他不但沒有背棄他們之間的誓言,相反的……他一直在爲她撐着沈家,一直在爲她隱忍着。
不過還好,只要是他答應自己的事情便一定做到。
睜了睜淚眼,沈碧寒問道:“他是要來接我回聶府吧?”
點了點頭,扶着沈碧寒坐回到書桌的椅子上,藍毅笑道:“我尋思着也是這麼一回事兒!”
沈碧寒問道:“聶家在生意上與沈家的競爭已然過去了麼?”
“過去了!”藍毅點頭:“整個金陵城的生意場上現下只剩下沈家和聶家兩大門戶了!”
“孰勝孰負?”這個沈碧寒比較好奇。
藍毅笑笑:“你希望誰勝?”
沉吟片刻,沈碧寒伸手撤下自己頭頂上的髮髻,好讓自己稍微輕鬆了稍許:“我想聶家勝!”
聶滄洛對家族的使命感沈碧寒心中明瞭,藍毅在生意場上爲何那般拼命沈碧寒現下也知曉答案了,這兩個人,一個驕傲,一個精明,聶滄洛贏了對他的家族有好處,藍毅不再進行以後的計劃,輸了也沒什麼損失。
藍毅衝沈碧寒笑了笑,用手將沈碧寒的長髮攏順:“寒兒果然是心想事成,確實是聶家贏了!”
嘴角彎了彎,將手中的髮簪放到桌上,沈碧寒仰頭看着藍毅。“你會讓他接我回府麼?”
雖然現下與老太太之間的關係緩和了,沈碧寒對聶家還是沒有太深的感情,若是藍毅讓她回府,她不會拒絕,不過她會重新思量藍毅適才所答應她的事情,是真心答應還是敷衍了事。
依然笑着,藍毅搖頭:“我說過沈家比聶家要安全,你安心待在這裡就好,無需再回去了。”
心中暗暗舒了口氣,沈碧寒也笑了:“聶滄洛會答應麼?”
前幾日聶家在搶沈家的生意,聶滄洛一直沒有登門,現在聶滄洛要來了,沈碧寒猜測着,他大概是來接她的。
身後輕撫着沈碧寒的長髮,藍毅道:“大概不會吧,不過也無妨,我有把握將你留在沈家!”
親手爲沈碧寒梳理了髮髻,藍毅一臉淡笑着帶她出了書房,而後心情不錯的與之在沈園之內開始四下走動,欣賞美景,這讓跟在一邊的翠竹不禁笑的合不攏嘴,卻也讓在某個角落偷偷關注她們的慕凝,心中頗爲不是滋味。
夏日的天氣變化很快,明明前一刻還光華大好,才過了幾個時辰便開始落起了雨。
一夜好眠,沈碧寒剛剛洗漱完畢,一邊才翠竹在張羅着備膳,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絲絲落雨,她心情不錯的伸手想要接住雨滴,卻因爲上有瓦檐,總是近在咫尺卻無法成行。
依然是沈園的書房之內,藍毅安坐於書桌之前,與之對坐的人一身藍衣,此人不是別人,而是沈碧寒的夫君——聶滄洛。
此刻,聶滄洛一臉的陰鬱之色,不發一言,而藍毅則是依然略帶笑意,看不出一絲的情緒變化。
端起放在書桌前的茶杯喝了口茶,聶滄洛打破沉默,低頭道:“你說的全是真話?”
藍毅笑了笑,然後將面前的一沓賬冊遞到聶滄洛面前:“若我所說不是真話,何來的你會那般順利的得到金陵城內的其他生意?”
伸手拿起賬冊隨意的翻閱着,聶滄洛收了笑容,冷道:“你是故意的?”
上次在金陵的大街上,聶滄洛曾與聶滄杭說過,金陵城的商場之上聶家和沈家各佔四成,其他的兩成便是散戶。但是眼下他所看到的賬冊明明寫明,他最近兩日所獲得的商鋪經營權,根本就是沈家轉賣出去的,這就表明早在他動手之前,沈家便得到了金陵城六成的店鋪所有權。
緊趕慢趕,他還是慢了藍毅一步!
沒有受到聶滄洛情緒的影響,藍毅依然淡笑着:“我收購這些進行了前後三年的準備,所以並不是你慢了,縱使你是天妒之英才,在幾天之內也敵不過我三年的努力。”
聶滄洛拉下臉,問道:“你用三年的時間來收購金陵的所有商號所爲的是什麼?”
是三年而不是三天,若是是爲了生意擴張,天元王朝不只有金陵一座城池。聶滄洛知道以藍毅的精明,絕對不會做沒有意義的事情。
藍毅總算是收了笑:“你想的沒錯,我的目標只有金陵,只因金陵是天元王朝的國都。其實若對手不是你,我還想着要金陵所有的店鋪所有權!”
雙眼危險的眯起,聶滄洛問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冷冷的一笑,藍毅道:“我想要金陵城所有的商鋪都販賣兵器,而且是販賣楚家制造的兵器!”
第一次見藍毅冷笑,聶滄洛還真有些不習慣,尤其當他聽藍毅說到要金陵所有的商鋪全部都販賣兵器的時候,他更是如遭雷擊!
這是在尋死!
販賣兵器在整個天元王朝都是違禁了,金陵是國都,是天子腳下,若是在金陵城所有的店鋪都販賣兵器的話,那根本就是找死。這是挑釁,赤luo裸的挑釁,對天元王朝朝廷的挑釁!
劍眉一挑,聶滄洛問道:“爲什麼?你難道要親手毀了沈家麼?”
“不!”伸手阻了聶滄洛的話,藍毅道:“沈家不會毀掉,我不是沈家之人,沒有冠上沈姓,充其量只能算是沈家的一個奴才而已。若是上面追查下來,我會自兒個一人將所有的罪名頂下。至於沈家……它會完好無損的交到大小姐的手中。”
無論是情場上還是商場上,聶滄洛一直將藍毅看作是對手,此刻藍毅擺明尋死,聶滄洛大有惜才之意,臉色都青了:“你這是何苦?”
又是一笑,藍毅起身走到窗前,雙手揹負於身後,擡眼悲愴的看着外面的落雨:“你可知當年沈家滅門真相?”
聶滄洛搖了搖頭!
他一直在暗中調查這件事,卻總是覺得哪裡不對勁,有很多時候,他得到的種種證據告訴他,滅了沈氏一門的是皇族,可是查到這裡,他便再也無法下手。適才藍毅說要販賣楚家生產的兵器,難道……“和楚家有關?”
藍毅點了點頭。
看着藍毅的背影,聶滄洛分析道:“楚家是外戚,上有皇后在朝中坐鎮,你若是真的這樣做了,大不了搭上自兒個的命,毀了楚家現下的根基,卻根本無法動搖他們在朝中的勢力!”
回頭睨了聶滄洛一眼,藍毅嘆道:“滅了沈氏一門的是楚後,而不是楚家!”
劍眉再次擰起,聶滄洛道:“你想要搬倒當今皇后,這怎會那般簡單?”
悽然的一笑,藍毅突然轉而問道:“你跟大小姐相處的這些日子裡,對她瞭解多少?”
“……”
聶滄洛沒有回答。
若是論瞭解,他知道自己對沈碧寒的瞭解,絕對比不上藍毅。
“楚家在朝中立足多年,因由楚後坐鎮,他們對所有的事情都不放在心上,但是相對的,他們在依仗着楚後,楚後也在依附着他們。宮中的爭鬥素來都存在,沒有了家族支撐,除非你是皇上的子女,或是天資異秉之人,否則絕對不能在宮中長安!”轉身面向聶滄洛,藍毅又道:“大小姐知道是皇后殺了義父義母!依着她的個性,絕對不會將滅門之仇拋諸腦後而苟且偷安,與其到時候讓她以卵擊石與楚後硬碰硬丟了性命,倒不如我且先將楚後的後盾除去!”
“你這是要用自己的命爲她日後報仇來做鋪路石啊!”輕聲呢喃着,聶滄洛突然覺得自己對沈碧寒的感情是那般渺小。
他想過要利用她得到沈家,想過日後大志得抒之後要好好待她,卻從來都做不到藍毅現在爲她所做的一切!
沈家明明在藍毅手中,可是他不但不圖私利,卻可以忍辱負重爲她獨自撐起那片天……
藍毅見了聶滄洛的臉色,而後回到書桌前,重重一嘆,道:“步入正題!這些契約全是沈家商號的資產所在,上面所寫全部都是大小姐的名字。過兩日商號內便會開始販賣違禁兵器,我會安排人去告密。”
一臉欽佩的擡頭,聶滄洛問道:“你想要我做些什麼?”
藍毅笑道:“其實就算我此刻不與你說這些,你也會做這些事情的!”
“什麼?”聶滄洛愕然!
“待到沈家商號被查封之後,你來沈家將這些契約全部交與大小姐,而後幫她好好打理沈家。”
沒有說話,聶滄洛只是靜靜的注視着藍毅。
又笑了笑,藍毅訕訕道:“莫要用這種眼神看我!你的宏圖大志我曉得,有了沈家的資產,你完全可以擺脫皇商的禁錮。還有……你對她的情份有多真,恐怕你自兒個都不省的,日後好好待她,將我的那一份也算上吧!”
扭頭看了藍毅一眼,見他一臉的黯然,聶滄洛苦笑道:“我確實一直都在覬覦着沈家的資產,卻從來沒想過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將之拿到手,我們兩個男人的戰爭,你這樣做從頭到尾根本就是擺了我一道!”
他確實想過要好好待沈碧寒,可是面對如此至情至癡的藍毅,在這場戰爭中,他或許只有一種方法才能使整個過程顯得公平一些。
看着這樣的聶滄洛,藍毅笑了,正當他笑着的時候,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