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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枕邊的帕子擦了擦朦朧的淚眼,老嬤嬤回憶着那日的情景,回道:“那日老太太本來是在佛堂誦經的,後來浣洗房的李嬤嬤帶着自兒個的兒子女兒一起來見工。追莽荒紀,還得上眼快。念在她在府裡侍奉多年,老太太說要親自見見卻沒想到花廳內突發大火……”
說到最後,老嬤嬤又一次止不住的落了淚。
心跳好似奔騰了千軍萬馬一般,聶滄洛霍的一下從牀榻上站起身來,卻只是怔怔的站着,半晌兒之後,他對着門外喚道:“來人!”
片刻之後,從外面趕來的聶惜璇問道:“哥哥有何事?”
雙眼中佈滿紅血絲,聶滄洛沉聲道:“你可清點過丫頭房的人數麼?確實只少了一個丫頭?”
眉梢輕挑,聶惜璇回道:“那四具屍體之中,一個是奶奶,一個是嫂嫂,還有一個是三哥,多出的那一個自然就是少的那個丫頭!”
若清點出少的丫頭多了,她又豈會篤定那三具屍體是府裡的三位家主?
“不對!”堅定的搖了搖頭,聶滄.洛雙眼放着精光:“你再去查,不過這次不是查丫頭房,而是去查三嬸孃所掌管的浣衣房,查查看李嬤嬤這兩日是否未曾來上工!”
“李嬤嬤?”聶惜璇眉頭皺起。
嘴角扯出一抹淡笑,聶滄洛和適.才的藍毅一般,雙眼中漸漸有了神采:“適才老嬤嬤說,大火當時李嬤嬤帶着自兒個的子女一起來見過奶奶,若是李嬤嬤失蹤了,那我們找到的那四具屍體之中便不一定就是奶奶和碧寒、滄杭!”
聶滄洛不敢篤定一定,因爲即.便李嬤嬤真的失蹤了,那死去的也未必就是她和她的子女,畢竟沈碧寒和聶滄杭進入火場是不爭的事實。但是……想起藍毅適才的神情,他有理由相信,那個女人還活着,只是他不知道她在哪裡而已!
時候不長,聶惜璇去而復返。
她帶來的消息同聶滄洛猜想的一樣。那日帶着子.女還見工的李嬤嬤真的失蹤了,自大火當日她便再也未曾到浣衣房去上過工。
聽着聶惜璇的稟明,坐在老嬤嬤身邊的聶滄洛終.於深深的出了口氣,而後對着門外喊道:“聶生何在!”
聽到聶滄洛傳,早已候在門外的聶生連忙進了.屋子:“爺有什麼事兒要吩咐?”
看了聶生一眼,.聶滄洛吩咐道:“府裡的喪事先停下,你立刻出去傳令:金陵所有的聶家商號全部停擺,所有的人手分成十隊在金陵內外方圓三十里的之內的區域搜索。老太太、大少奶奶、三少爺,這三人之中找到任何一個,都重重有賞!”
面色一怔,聶生一拱手,道:“小的領命!”
“哥哥認爲嫂嫂和三哥哥還有奶奶有可能逃出昇天了?可是她們既然逃出來了,爲何不回來呢?”待聶生離去之後,聶惜璇狐疑的問道。
“三十里地,才兩三日而已,應該能找到吧!”沒有回答聶惜璇的問題,聶滄洛兀自低喃着。
*****
金陵城外大約三裡的地方,有一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莊。因爲剛剛下了一場雨,村莊內唯一的一條小路上也佈滿了泥濘。在那條泥濘的小路上,一個長髮遮面,身穿粗布麻衣的女子正在蹣跚而行。因爲腳下的泥濘,她時而深一腳,時而淺一腳,似是要摔倒一般。
終是在一個柵欄們前停下腳步,她用力的將門前的柵欄門向裡推了推,露出可以容她自己通行的空處,進而進入院子裡,向着院子裡唯一的一座茅草房走去。
“大少奶奶!”進入茅草屋中,那女子復又關上房門,然後對着裡面木板牀榻上躺着的女子行了行禮。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聶家的大少奶奶——沈碧寒!
有些費力的從牀榻上坐起身來,身上的灼痛感依舊,剛剛睡醒的沈碧寒探頭打量着屋子的內房,見沒有聶滄杭的影子,她蹙眉問着扶着自己坐下的女子:“三少爺不在麼?”
大火當日,她與聶滄杭都以爲自己死定了,卻不期然在老太太的身下還有條密道,而正是此刻站在她眼前的望滿,不懼火海無情冒死將她、老太太和聶滄杭三人生生的從密道里拖了出來。
因爲密道通往城外,而密道的入口早已在大火當日燒到崩塌,再加上她們幾個都有燒傷困擾,無奈之下由她做主,她們三人便在這個小村子暫時住下了,誰知這一住便是三天過去了。
離了牀榻前向裡走了幾步,望滿掀起內房的粗布門簾瞧了一眼,然後轉身回到沈碧寒牀前:“三少爺不在,像是出去了,老太太這會兒子在炕上睡的正熟呢!”
“哦!”輕輕點了點頭,沈碧寒一臉疲憊的靠在身後滿是油污的枕頭上,端詳了眼望滿劉海擺着的面容,她對望滿感激的一笑:“這次要多謝你了,若不死你,我們三人的性命恐怕早就交代在哪裡了!”
“奴婢是府裡的丫頭,主子有難上前去救是必然的,沒有什麼好謝的!”在沈碧寒的目光下有些不自然,望滿側了側頭,將自己完好的半張臉呈現在她的面前。
知她有些不自在,沈碧寒淡笑着轉移話題:“前兩日我身子不好,沒精力過問,今兒我想問問,老太太佛堂有條密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苦笑了下,望滿眼神躊躇的看了沈碧寒一眼,而後似是下定眸子決心一般,她抿嘴將一邊臉上的劉海掖到耳後。
眉頭一皺,沈碧寒心頭一驚!
她的臉明顯是燙傷的,難道她臉上的傷跟那條密道還有關聯不成?
眼圈紅了紅,難得露出除了冷漠之外的表情,望滿囁嚅道:“這……這是燒的!”
“哦……”沈碧寒機械式的點點頭,
就算是燒的,跟老太太佛堂內的密道有什麼關係呢?難道……心跳募然快了幾分,沈碧寒問道:“你的臉也是在延攬院燒傷的麼?”
沈碧寒的話問出了口,才驚覺自己問的太過直接,卻已然無法挽回。
有些心酸的點點頭,望滿訕笑道:“少奶奶也許不知道吧,在二太太去世前的那個月,也是在延攬花廳,同樣發生過一場大火。”
雙眼中滿是疑問,沈碧寒重複着望滿的話:“同樣的大火……”
點了點頭,望滿道:“那會兒子奴婢還在老太太身邊當差,那日的大火與前日的大火一樣,來的很急很快!因無法脫身,老太太跟奴婢一起被困在大火之中,奴婢臉上的這傷也是當初爲了救老太太被燒紅的木屑砸傷的!也正因爲如此老太太再建延攬花廳的時候,便在花廳的佛堂內暗自留了條密道!”
秀眉微蹙,沈碧寒仔細看着望滿那半張猙獰的臉龐,心中卻更加混亂了幾分。
她的這張臉是爲了救老太太毀掉的,只要是人看到她的臉就會想起她對老太太的救命之恩。連老太太都欠她的命,難怪望滿敢在聶府之中鐵面無私的執法了。
合着當初她之所以在那佛堂之內見到老太太是因爲大火起時,老太太想要從密道逃生,可是卻因爲體力不濟而被濃煙嗆暈。
可是……
看的出沈碧寒眼中的疑問,望滿接着道:“少奶奶想問老太太爲何要在新建的院子裡留密道吧?”
“……”
張了張嘴,沈碧寒只是笑了笑。
她確實是想這麼問來着。
這個世界雖然沒有她的前世那般先進,不過也還不至於比當初火器時代還要落後。當初延攬花廳都燒了,合着再建的時候該做好防火準備,根本就沒有必要留條密道。
除非……除非是有人故意放火!
想到這個可能,沈碧寒不禁眼睛微微眯起:“這條密道該不會就你和老太太兩人知道吧?”
二太太離世到現在才幾年而已,這延攬花廳就兩次大火,這頻率未免也太快了些……
搖了搖頭,望滿道:“除了奴婢和老太太還有一個人!”
“誰?”沈碧寒皺眉。
“二太太!”
聽到望滿的答案,沈碧寒微微一愣!
死人可是不會再做什麼動作的!
看着沈碧寒怔愣的樣子,略微思附一下,望滿道:“關於爲何新院子裡要留條密道這個問題,等老太太醒了,奴婢想着她會與您道明的!”
人家不說沈碧寒也就不再多問,對望滿點了點頭,沈碧寒掙扎着將雙腿墜落在牀邊,“且去看看老太太醒了沒!”
“是!”恭順的點了點頭,望滿起身再次行至內房。掀起門簾見老太太已醒,她一臉窘意的將劉海放下,然後對老太太笑了笑,“大少奶奶讓奴婢看看你是否醒了呢!”
“唉……”無奈的一嘆,老太太道:“將大少奶奶扶過來說話。”
“是!”笑着點了點頭,望滿回身幾步走到沈碧寒身前。伺候她穿好鞋子,她攙扶着沈碧寒到了內房,將她安置在老太太的炕上,讓她們好說話。
對沈碧寒慈祥的笑了笑,老太太看向望滿:“三少爺剛說要去外面透透氣兒,他身上有傷,快去尋了,莫要慢待了。”
“奴婢遵命!”望滿轉身離去。
望滿離去之後,茅草屋的內房之內還剩下老太太和沈碧寒兩人。見沈碧寒一臉蹙眉微窘的樣子,老太太不由的嘆了口氣,緩緩的道:“我知道你心中疑惑,適才你與望滿過話的時候,我都聽到了。”
沈碧寒張了張嘴,笑了:“那合着你讓我過來是要與我道明瞭?”
這老太太的精明沈碧寒早見識過了,不過她平日的糊塗是不是真的,沈碧寒可就不知了。
看着沈碧寒,老太太又嘆了口氣,而後一臉冷笑道:“今日看來當年將我這四個兒子聚到一起真的是我老糊塗了!”
難得老太太自己說自己糊塗,沈碧寒眉梢挑了挑。
“兩年前的那場大火,要了望滿父母的命,也毀了她的容顏,可惜的是我這老婆子沒死。念在親情之上,我原以爲這事兒我不追究那些人便會見好就收,卻不成想今日大火又起……哼!她們還真是無法無天了!”
老太太此言一出,沈碧寒知道,這火不是天起,必然是人爲的了。
苦笑着看着老太太,沈碧寒張口便問:“她們指的是誰?”
見沈碧寒問了,老太太回道:“眼下我不能準確的告與你是誰,只能跟你說,除了你母親在外的其他三房之中的一個。”
挑了挑眉,沈碧寒小聲道:“您老人家這說了等於沒說!”
斜睇了沈碧寒一眼,老太太別有深意的問道:“上次她們放火的時候,是因爲你母親病危,她們想要燒死我這老婆子,好趁亂掌權,可是最後卻讓望滿一家爲我擋了。這次她們放火,你心中該明白是爲什麼的吧?”
“我心中該明白麼?”心中思緒千迴百轉,苦澀的一笑之後,沈碧寒猜到:“孫媳尋思着她們是因爲我在衆人面前立了威望,而您又沒有什麼反應,明顯有着放任之意。呵……”又笑了一聲,沈碧寒接着道:“有您在她們不如何,她們肯定是想着將您這個老的燒死了,再集中精力對付這個小的!”
“狼子野心啊!”老眉深皺的一嘆,老太太滿面失望的嘆道:“在她們眼裡根本就不顧及親情所在,想的只有銀錢而已!”
“老太太莫要氣壞了身子!”沈碧寒咬咬脣,道:“這就是大戶人家的悲哀啊!”
沒有再出聲,老太太只是直直的盯着沈碧寒。
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沈碧寒道:“以前在府裡的時候孫媳也是不施脂粉的,該不會覺得太憔悴纔對!”
伸手將沈碧寒的手拿下來,老太太撫上她臉頰上的被火木擦傷的一小塊剛剛結痂的疤痕,心痛的道:“這次救了我的該是你,以前我說過你的事情我不過問,那是因爲你確實拿出了那塊落紅的帕子。不過日後在府裡,你不再是孫媳婦兒,而是孫女兒,你的事情我不會去管,只要覺得對,你便去折騰就好!”
雙眼中浮上一層薄霧,沈碧寒心中感動莫名:“奶……奶奶!”
沈碧寒發現自己錯了!
她從來都想着要如何應對眼前的這個老太太,卻從不曾想過,她只是一個渴望兒孫滿堂,家庭和睦的老太太!
老懷欣慰的點點頭,老太太應道:“唉!”
用粗糙的衣袖抹了下淚眼,沈碧寒破涕而笑!
沈碧寒笑了,老太太可沒有。
看着沈碧寒破涕而笑的樣子,老太太深深的嘆了口氣,緩緩的道:“人生有很多條路可以走,有很多條路不可以走。若是人死了,之前做過什麼事那是要了解心願。但是你沒死,日後的路還很長,你要慢慢思量了再走,莫要走錯了一步,傷人又傷己!”
擡頭看着老太太,沈碧寒心中酸澀不已:“您的意思是……”
側目看了眼窗外,見聶滄杭剛剛進院子,老太太輕聲道:“我說的是你跟杭兒!”
“奶奶!”沈碧寒雙眼一瞪!
乾笑兩聲,老太太笑着道:“大火當日的你與杭兒,我全看在眼裡的!”
神色微怔!
沈碧寒一時間愣在炕上。
“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要多,你莫要以爲我雙眼昏庸,府裡的事情我看的真切。從你怒打洛兒,到你動手傷他,再到我逼你拿出落紅的帕子,你難道真的以爲我老婆子不知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嚥了咽口水,沈碧寒沒有吭聲。
她該說什麼,還能說什麼?怎麼橫豎都覺得自己像個自以爲是的小丑呢?
老太太又道:“杭兒心思敏捷,卻從不曾想過要在聶家有什麼作爲。倒是洛兒……他生性堅忍,卻有着對家族的使命感,也許有的時候他感情比較內斂,但是對你的情,你應該看的真切!”
是啊!
他對自己的情,沈碧寒怎會感覺不到?可是她家仇情很肩負在身,正因爲如此她纔會警告他莫要對她動什麼心思。她是個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卻不是木頭,怎會對別人對自己的好無從感知?
見沈碧寒沉默不語,老太太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們兩個都是我的孫兒,無論你如何選擇終究還是我聶家的人。不過碧寒啊,你可要記得,洛兒是與你拜了堂成了親的,而你和杭兒是叔嫂,這在世人眼裡是永遠都無從改變的!當然……”直盯着沈碧寒姣好的面容,老太太道:“你可以選擇現在跟杭兒遠走天涯,關於府裡的事情我會說你歿於延攬花廳的大火之中。”
老太太算來算去算的都是自己的孫子,卻沒打着藍毅的牌!
她還有家仇,還有情很,在這種時候,真的可以拋棄這些和聶滄杭一起遠走高飛麼?
門簾被從外面掀開,聶滄洛一臉笑容的側靠在門邊。看了眼炕上的老太太,又看向沈碧寒,他道:“我們出去走走!”
“呃……”
看着一臉雲淡風輕的聶滄杭,沈碧寒轉頭又看向老太太。
這個問題看來一定要在現在解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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