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星斗,空曠寂聊。
楊悅但覺哭笑不得。
“你……真的是聖主的女兒?”
風、雷、水、火四部九柱菩薩見楊悅一身男裝,面上又被塗得紅一塊白一塊,有點不論不類,實在醜陋,大爲遲疑地問道。
楊悅瞥了瞥嘴,沒好氣地向衆人掃了一眼,無奈地笑道:“你們看我像麼?”
“像”
出人意料的是部九柱菩薩反而不約而同地齊聲喜道。
楊悅無奈地大笑:“神啊”
西天王向她呲牙說道:“怪只能怪你,眼神跟聖主一模一樣”
四部九柱菩薩已站出來,恭身行禮,齊聲說道:“不錯,閣下是公主”
“唉——”楊悅一聲長嘆。
她這雙眼,真是惹禍不少。先是楊廣,現在又是楊杲。
楊廣她沒見過,不好說到底像不像。但楊杲那雙穿透千年的眼神,豈是她能相提並論。真不知道這些人到底是什麼眼神,竟能看成一樣。
“逆賊,放了公主”
不等楊悅回過神來,風雷水火四部九柱菩薩已齊聲大喝。躍上了靈臺底層角站定,將西天王團團圍住,當然也包括楊悅。
西天王卻仰頭大笑,“我是逆賊,還是爾等是逆賊?爾等逼死聖主,竟然敢如此猖狂。”
“一派胡言。”四部九柱菩薩齊聲大怒,“公主莫要信他。”
呼啦部九柱菩薩又一齊亮出了兵刃。
四人說話、躍起、亮兵刃無不是齊齊整整,便如受過訓一般。
四人雖然亮出兵器,卻誰也不曾貿然先向西天王進攻。四雙眼一齊凝神盯向西天王只鼻孔一齊大氣不敢多出。
彷彿一齊在擔心西天王會錯手殺了楊悅。
又彷彿一齊如臨大敵,不敢輕舉妄動。
西天王長長的彎刀依舊架在楊悅脖子上,依舊仰天大笑。環睨衆人,竟然是一幅視衆菩薩爲死人一般。
笑了半晌,才向楊悅一字一句地問道:“公主,要不要屬下殺了這些人,爲聖主報仇?”
匪夷所思
四大菩薩被西天王指責爲逼死聖主,卻要救她。
西天王將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分明是在挾持她,卻又說要替她報仇。
到底孰敵,孰友?
楊悅迷惑不解。
擡頭望向高臺,東天王正低頭望了下來,眼中也閃過一道迷惑。
楊悅沉吟片刻,眼珠轉了轉,慢吞吞地說道:“你等且莫動。在下尚有幾件事想不明白,要問個清楚才做了斷。”
“好,公主有話儘管問來。”東天王雷聲說道,“誰若敢先動手,屬下便先殺了誰”
東天王自高臺之上,雷聲滾滾而下,威風八面,震得人心驚膽顫。
“多謝”楊悅微微一笑。
審時度勢,她已明白這四大菩薩大概打不過西天王,要想制住西天王,需要東天王相助。而西天王若與東天王動手,大概在伯仲之間,若加上四位九柱菩薩卻要落敗。所以事先挾持了自己,讓東天王不敢輕舉妄動。
他即不想打架,又不想逃走,自然是有話要說。
刀架在楊悅脖子上,楊悅只好讓他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這第一件事兒請問,善導大師是否是你等口中所說的‘聖主’?”楊悅微微一笑。
衆人面上皆露詫異,似是她問了一個連白癡都知道的問題。
不過,楊悅卻終需確認一下。
“正是。”東天王襝衽,認真答道,“善導大師乃是隋世祖之子趙王殿下,我江南彌勒教一直奉趙王爲‘聖主’。”
“哦。”楊悅不再懷疑,自語道,“看來下一個問題還是有必要問上一問。”
無論如何她現在以隋國公主面世,被認作“趙王之女”,於情於理對趙王之事,不能袖手旁觀。
轉頭看了看四位九柱菩薩,又問道,“爲何四位菩薩說西天王是叛徒?”
“公主有所不知。”風部菩薩回道,“西天王早已反出彌勒教,投靠了朝庭。”
“哦?可是真的?”楊悅回過頭,看問西天王。
奇怪的是,西天王的刀刃明明架在她的脖子上,她卻轉頭自如。
更奇怪的是,那把刀也自如的隨着她轉過去,始終卻貼着她的肌膚,並無一點傷痕。
“不錯,我是投靠了朝庭,但並未反出彌勒教。”西天王冷哼一聲。
“逆賊,休要狡辯”四部九柱菩薩一齊大怒。
“這麼說大家認定你是叛徒,到也並非空穴來風。”楊悅笑了笑。
接着又問道:“在下還有一問,西天王又爲何認定四位菩薩逼死了‘聖主’?”
“公主,莫要信他胡說八道。”
“這個逆賊說的話怎可當真?”
“逆賊,血口噴人。”
……
四位菩薩終於不再齊聲,大急之下各自急道。
楊悅揮了揮手,微微一笑止住四人,依舊笑嘻嘻地望向西天王:“西天王如何說?”
“屬下剛纔說過,雖然投靠朝庭,但並非反出彌勒教。”西天王朗聲說道,“只因聖主認爲,如今天下太平,當今聖上又是少見的明主,百姓安居樂業,不可再起刀兵,連累百姓受累,因而不想造反。反是他們——”
西天王指向衆九柱菩薩,語氣中突然多了份悲憤:“他們爲了所謂的大業,逼迫聖主起事。聖主不肯,他們竟然以公主的生死相挾。聖主無奈,爲了了斷衆人念想,纔會,纔會‘往生’…….”
說到“往生”二字,西天王的聲音裡有了哽咽,眼角溢出點點淚花。
楊悅一怔。
當日她守在善導法師屍體前七日七夜,玄奘法師爲了勸她,曾說過此事與她無關,因爲趙王楊杲要“放棄”纔會“往生”,堪稱“奇男子”。
沒想到終久還是與自己相關。
楊悅心中不由一痛。
想起藥王孫思邈轉告善導大師的話:“他說是他將你帶到這個世上,卻沒辦法保護你,很是抱歉……”
鼻頭一酸:“這個楊杲雖然不是自己的父親,但對自己的確不錯。”
但是位菩薩如何拿她逼迫趙王? щшш .ttκā n .c○
楊悅轉頭看了一眼荊王。荊王也正小心的觀察她。
當日她被五御史彈劾,被指認並非楊杲之女,若非楊杲“往生”,幾乎差點一命嗚呼,甚至連楊貴妃差點……
一直以來,楊悅以爲是荊王等人所爲。即使不是荊王直接出面,至少也是幕後推手。
如今天才知道原來與這四位九柱菩薩大有干係。
楊悅將目光轉回四位菩薩,從四人面上一一緩緩掃過位菩薩卻立時感到心中一寒。
“公主,莫要被他蠱惑。我等忠於大隋。怎敢冒犯聖主。我等只是勸說聖主,莫要爲了一時安逸,反忘了祖宗的基業,樑王的血仇……”風部九柱菩薩見楊悅默然不語,急忙解釋道。
另外三位菩薩去也一齊附和。
“樑王的血仇?”楊悅看向蕭月娥。蕭月娥只嘿嘿冷笑,並不出聲。
楊悅搖了搖頭,淡淡說道:“當年樑王不戰而降,是爲了百姓不受荼毒。趙王放棄‘大業’,也是爲了百姓不受荼毒。我到覺得聖主所作所爲,成全大義,放棄私仇,是好男兒所爲,纔是真正的英雄”
“好”西天王仰天大笑,說道,“不愧爲聖主的女兒。說得好”
四部九柱菩薩卻是面上一僵,面面相覷。
“若依你所言,豈不是樑王的血仇不能得報?大隋的基業也要白白放棄?”蕭月娥嘴角閃過一絲隱隱微笑,冷聲說道。
楊悅看了一眼蕭月娥,微微一笑:“當年樑王出降,應當已想到從容就死,求仁得仁,又何來血仇?”
“你”蕭月娥被楊悅一句話嚥住,氣得雙眼翻白,指着楊悅竟然一時說不出話來,轉過頭去,放聲大悲。
“依你所言部九柱菩薩逼死聖主。我若報仇,是否要找四部九柱菩薩報仇?”楊悅並不理會蕭月娥,冷眼直視四部九柱菩薩。
四部九柱菩薩聞言,早已面色大變。
楊悅微微一笑,緩緩說道:“然而,聖主自願往生而不肯荼毒百姓。不過與樑王一般,從容就死,求仁得仁,又何必報仇?”
楊悅一個大喘氣,着實讓四部九柱菩薩吃了一嚇,一嚇之後又是一鬆,不由一齊長吁一口氣,齊聲伏首稱謝
衆人張大眼睛,盯着楊悅,不知她到底何意。
唯有西天王微微暗笑:“爾等稱謝,實則便是認罪。這丫頭果然聰明。”
東天王已雷聲說道:“公主大量,爾等豈可就此謝罪。逼死聖主,何等大罪,你等有何面目再苟活世上?”
“公主大量,我等拜服。”風部九柱菩薩立時明白過來,忙伏首說道,“即蒙受公主大恩,自今日起,我等的性命便是公主的。公主但有所命,屬下萬死不辭。”
“老滑頭見機到快”楊悅心中暗罵一句。
雷、水、火三部九柱菩薩也忙伏首齊聲說道:“公主但有所命,屬下萬死不辭。”
楊悅片刻之間,將形勢逆轉。剛纔四人還在拜服蕭月娥爲“聖母”,此時卻已拜服在楊悅腳下。
楊悅微微點頭,淡淡說道:“四部菩薩請起。”
蕭月娥卻不由大恨,“哈哈哈”突然爆出一陣狂笑。
衆人轉過頭去,見到蕭月娥狂笑如潮,無不莫名驚詫。
楊悅及時驚道:“她…..她,她難道瘋了不成?”
惹得衆教徒一陣暗笑。
蕭月娥半晌才收住狂笑,悲憤地怒聲說道:“你大隋的基業放不放棄,跟我沒有關係。但我父王的血仇,蕭月娥發誓定要血債血還”
衆人不由面面相覷。
“公主,在下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突然,風部九柱菩薩向楊悅伏身說道。
“哦?有話但說無妨。”楊悅看了她一眼,遲疑地說道。
“雖然我等大罪,被公主赦免。但蕭公主所說也不無道理。樑王畢竟被李淵父子手刃,而非自殺。蕭公主要報仇似乎也沒有錯……”
楊悅看了看他,心中不由大翻白眼:“這個風菩薩果然有些問題。”
略一沉吟,突然笑道:“在下還有一事不明,不知可否先問清楚,再作定奪如何?”
“公主請問。”風部九柱菩薩愣了一下,說道。
“不知這個蕭月娥到底是荊王的嬈娘,還是你的妻子呢?”楊悅一瞬不瞬地盯向風部九柱菩薩,笑嘻嘻地問道。
“公主,何出此言?”風部九柱菩薩嚇了一跳,驚道。
“如若她不是你的妻子,你怎麼會處處向着她說話呢?”楊悅繼續呵呵笑着,盯住風部九柱菩薩不放。
“公主會錯意了。屬下並未要向着她,向着這個蕭月娥……”
任誰也以爲楊悅在說玩笑,但任誰也看到風部九柱菩薩不知爲何,頭上冷汗直流,涔涔而下。
“呂秀才,要不要把你到荊王府尋妻的事兒,當衆說上一遍?”
楊悅突然收住笑,斜睨風部九柱菩薩,面上寒意大起。
然而,這個人怎麼可能是呂秀才。風部九柱菩薩明明又高又胖,與筆桿一樣瘦弱的呂秀才,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