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叫程江南,而是回身上了車。
車子停得太久,老湯早在車裡打瞌睡。看裴景軒上車,忙去啓動車子。
裴景軒的小區外,杜純語在等着。看到他們的車,急速迎了過來,“有件事情搞不定,就直接來找你了,沒想到你不在。今天不是休息嗎?怎麼這麼晚了纔回家?”
裴景軒沒答,只問她有什麼問題。杜純語的本意是想去他家裡,看他沒有要帶自己進去的意思,只能把東西擺出來,站在大門口問。
問完,裴景軒扭身走回去,並不多跟她說話。
杜純語跟在裴景軒身邊多少年了,自然能看出他心情不好,扭頭去看老湯:“你們去哪兒了?他怎麼一副很累的樣子。”
老湯跟杜純語不熟,只知道她和裴景軒是好朋友,也不隱瞞:“去看程小姐了,在那邊等了幾個鐘頭。”
“程小姐……彈鋼琴的那個。”
在得到老湯的肯定答覆後,杜純語一張臉全陰在了夜色裡。
“老闆也挺奇怪的,看他挺喜歡程小姐的,卻一直都沒有表白,上次我問他,他還扯到什麼……”老湯自言自語着上了車,把車開了出去。
杜純語跟木樁似地站在那兒,好久都沒有動,老湯的話卻一字不漏地聽在了耳朵裡。
……
下午,程江南和鄔梅梅一起往校外走,準備搭車去一統天下。騰原從橫刺裡竄出來,攔住她們:“程江南,我有話問你。”
程江南還沒來得及回覆,就被他拉到了一邊。
“那個開馬莎拉蒂的真是你哥?”
“怎麼了?”她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問私事。
“既然是你哥,怎麼會不知道你去了哪裡,從昨天下午就在這裡等,一直等到晚上!”
“……”
程江南順着騰原的指看向校門外那棵巨大的風景樹,有些愣。
“你搞錯了吧,開馬莎拉蒂的又不止他一個。”她搖了搖頭。裴景軒那麼厭惡她,昨天能幫她已經算不錯了,不可能來找她。
騰原自己也不太確定。
她謝絕了騰原要送自己的要求,默默走出來。
“江南!”是宿舍管理員阿姨。她笑嘻嘻地打了聲招呼,對方開了口,“昨天有個四十來歲的男人,問你在不在宿舍,應該是你家親戚吧。我說不在,他就去校門口等了,等到了沒有?”
她略略描述了一下男人的特徵,挺像老湯的。程江南搖了搖頭,勉強敷衍了幾句,走了出來。
可以確定老湯來找過自己,但無法確認裴景軒有沒有來。老湯或許只是出於個人的同情來看她的。
胡思亂想着,鄔梅梅說了什麼,她一個字也沒有聽到。
……
裴景軒這一天都在忙,律師事務所要全盤搬過來,有很多人事要處理。美國那邊的律師不滿意國內的環境,又不想脫離他的律師事務所,兩邊開視頻會議,談到八點鐘才勉強達成協議。
把律師事務所搬回來不是他的主意,卻是他非辦不可的事情。裴景軒揉了揉眉,有些頭痛。
老湯栽着他,眼見着車子到了岔路口,對着後視鏡問:“去一統天下?”
“回家。”
裴景軒的回答讓老湯略略有些驚訝。他以爲裴景軒一定會去一統天下看程江南的,他昨天可在校門口等了幾個小時。
至於等沒等到,老湯不是太清楚,他那時打盹去了。
但老闆發了話,他不得不把車轉向回家的路。
裴景軒忽視掉老湯的目光,眉頭卻擰着,有些不好看。
他的手機響起來。
“喂。”他劃開,應了一聲,知道是上次自己派去查事的人。
“查到了,阻止程江南把尋人節目播出去的不是別人,是您母親。”
裴景軒的表情算徹底僵住。
“您母親那邊託了總局的情,凡是程江南的尋親節目,哪個臺都不能播。程江南那邊前段時間找了不少電視臺,都被打了回來。我聽說,她還有意自費,電視臺自然是不敢接的……”
裴景軒回家後,打開了視頻電話,連線了美國家裡。片刻,視頻電話裡蹦出一個保養得宜、穿着十分體面的女人。她和裴景軒一樣,擁有着完美漂亮的手指。細細的十根,隨意搭在身前,塗了紅指甲,美得像細瓣百合。
“媽。”裴景軒叫了一聲。
那女人開了口:“還沒休息?”
“前段時間電視臺有個尋親欄目,是您阻止的吧。”裴景軒直接入題,也不拐彎。
方美玲略愣了一下,明白過來,點了頭:“是我阻止的。”她表現得很平淡,彷彿自己只是去倒了杯水。
“爲什麼要阻止她?”裴景軒的聲音硬起來。
方美玲臉上終於出現了驚訝:“爲什麼不阻止她?你已經回到了裴家,爲什麼還要讓她發這種沒有意思的東西!據我所知,她把你當成了一個死人,這是對你的污辱你知不知道!”
“以媽的性格,應該找她麻煩纔對,爲什麼要用這種偷偷摸摸的方式阻止?”
方美玲意識到自己被兒子繞進了死角,臉繃得有些難看:“你是在質問我嗎?”
“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那個女人來找你了?”方美玲突然意識到了最重要的問題,“你們什麼時候見的面?你是怎麼知道她在找你的!”
“意外知道的。”
“我不准你再跟她來往!不管你們以前一起經歷了什麼,你都要離她遠點兒,聽到了沒有!”方美玲表現得特別激動。
裴景軒沒有回答。
“景軒,你好好想想,這次我們回來的主要目的是要得到你爺爺的認可,最終管理JEL,得到繼承權!你想想自己花了多少心力才成就了今天,那些日子都是怎麼熬過來的!你不能失敗,不能有一丁點兒閃失!我不讓電視臺播她的節目,就是不想你和她扯上半點關係,破壞你在老爺子心裡好不容易纔建立起來的信任和感情!”
裴景軒揉起眉,“媽,我只同意把律師事務所搬回來,不同意去爭什麼JEL,我對它一點興趣都沒有!”
“你這是打算把JEL拱手讓給裴慕陽和裴藍橙了嗎?你忘了十六年前裴藍橙對你做了什麼嗎?是她把你弄進的丐幫團伙,害你廢了一隻手,從此不能彈琴!”
裴景軒苦笑起來:“媽不是一直不希望我彈琴嗎?裴藍橙這麼做,倒順了您的願!”
“我不想自己的兒子彈琴,但也不會用這種方式去傷害他!”方美玲的聲音抖得特別強烈,讓裴景軒覺得自己開了一個很不好的玩笑,便閉了嘴。
“還有三年前,我是怎麼出的裴家,在你的事上裴藍橙動了些什麼手腳!這些,我都記得清清楚楚!我不管你怎麼想,總之,一定要按我的方式來辦!”
“……”
“我已經聯繫了常家,他們對你相當滿意,希望兩家可以聯姻。以常家的實力,絕對能爲我們錦上添花。我讓人在一統天下訂了包間,明晚七點鐘,常小姐在那裡等你,早點去,別做出什麼讓我傷心的事來!”
……
程江南在臺上演奏時,看到裴景軒從面前走過。她微微愣了一下神,幸好沒把音彈錯。裴景軒沒有進包廂,在斜角的一個位置坐下,不是常坐的地方,而且背對着她。
程江南看他在看錶,知道他在等人,她想趁這個空檔向他表示一下感謝,謝他幫自己支走裴慕陽的事。她站了起來,走向他。
才走到他背後,身子就被人撞開,一名男服務生領着一位小姐站在了裴景軒面前:“裴少,這是常小姐,她找您。”
常小姐斜拎着一個小包,靚麗貴氣,對着他笑了起來:“不是說在包廂談的嗎?害我白等了那麼久。你好,我就是你的相親對像常婉兒。”
裴景軒站起來,禮節地握了一下常婉兒伸出的手:“幸會,常小姐,我叫裴景軒。”
所以,他今天是來相親的。
背後的程江南再也邁不出一步,默默地轉身走了回去。不知道爲什麼,在知道他在與人相親後,她的感覺特別差,就像丟失了什麼重要的東西似的。
他相親明明跟她半點關係都沒有啊。
她坐在鋼琴臺前,裝作若無其事地彈奏起來。
不管怎麼裝,還是不舒服,程江南勉勉強強彈了一首,下了臺。她需要休息一下,否則沒辦法呼吸。她急急走向洗手間,不斷用冷水去潑自己的臉,想把不舒服的感覺潑走,想叫自己不要在乎。
隔間裡響起一陣犀利的沖水聲,堅持着走出了杜純語。她站在程江南側邊,開了水,去洗自己的手指,每一個動作都乾脆利落。
“看到了吧,景軒今晚相親了。”她突然開口。
程江南有些意外地看向杜純語,這裡沒人,顯然她是在跟自己說話。她輕輕地“嗯”了聲,算是迴應。
“他們不會成功的。”
“……”
程江南理不透她是什麼意思。
“因爲——我和裴景軒纔是真正的一對。”她臉上已經掛上了自信的微笑,這話說得理所當然。
“我們十幾歲就認識了,後來一起學法律,一起出國,一起拼事業,軒和我是朋友,也是上下屬,更是親密愛人。我們在彼此心中都是不可或缺的,絕對的第一位。”
她的語速極快,像在做一場訴訟,穩準狠,和犀利的外表如出一轍。講完,扭身就走,半眼都未曾投在程江南身上,彷彿她和洗手間裡的其他設施一樣,無關緊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