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再次讓空氣化作了烈烈的風。蘇錦歌被這風一吹,心中頓時一片涼意。
蘇青雪其人豈能如此輕易便被人猜中意圖?
進犯青雲會不會也是一個她想要世人當真的假象?!
蘇錦歌在一處曠野停住了腳步。在這裡繼續向東,穿過一片散修聯盟的轄地便是青雲。轉而向北,則是白鶴門的屬地,再繼續向北便是東瑤扶光。不知爲何,當年蘇青雪說過的那句話忽然在記憶深處響起。
“明明處在極北之地,卻稱東瑤。”
這話與眼前的事其實並沒有什麼相干,可蘇錦歌心中總是覺的重要。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轉身向着北方疾飛而去。
幻雪湖中所見的那副畫面不斷的浮現在腦海之中。她隱隱覺得蘇青雪真正的目的並非是青雲,而是東瑤扶光。
這只是一種直覺,強烈到了極點。可是她並無憑證。她能做的僅僅只是快一點,更快一點的趕回去。在蘇青雪動作之前將事情稟明,只要太上長老相信她,事情便可有改變的轉機。
就是首座太上長老信了她,與其他宗門溝通求援還要需要時間。各派前來亦是需要時間。
她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飛馳,成爲了她此刻眼中心底唯一的事情。天地萬物再次化作了一片片流光飛舞自身畔逸散向後。風好似並不存在,沒有對她形成一點的阻力。
遠處,雲影之間掠過幾艘飛舟。
最邊際的那艘飛舟之上,一名白衣紅巾年輕修士伸出手指來驚聲叫道:“師兄,你看!”
他身側的一名中年修士轉過了頭,只見一道殘影劃過,迅速的消失在重重雲間。令人恍惚間生出那道影子已經脫離出這個世界的錯覺。
中年修士愣了楞,口中喃喃道:“怎麼向着北去?”
“哪裡有人?”又是幾名修士湊過來,向着北方張望許久也未見到一點蹤跡。
當中有人說道:“許是傳訊的修士。”
話音一落立刻有人疑道:“傳訊的那位前輩昨日午夜到達我們白鶴門,現在只怕都到了扶光的地界,如何會在這裡出現?”
那中年修士略一沉吟道:“不用理會,若真有不妥也會被巡查的師兄弟們攔下。”
幾名修士皆點頭稱是,不再關注這個話題轉而低聲議論起青雲之危。唯有先前那年輕修士猶還向着北方張望着,片刻後忽然出聲道:“不知扶光的飛舟幾時能到?”
有人回答道:“扶光地處極北,收到消息要比咱們晚些。只怕此刻還在準備。——師弟關心這個作甚?”
那年輕修士沒有說話,只是頗爲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那中年修士似是從他的神情中察覺到了什麼,道:“師弟是覺得只咱們這些人沒有底氣?”
年輕修士搖搖頭,復又點了點頭。
立在他身後的一位修士立刻道:“師弟莫要妄自菲薄,盡長他人志氣。咱們白鶴門雖是以藥入道,卻也不是拿不得刀劍的。”
中年修士仔細打量了一下那年輕修士,只見他眉眼之間尚帶了幾分稚氣。看骨齡年紀並不大,這般年紀修成了築基已是算的上翹楚。中年修士輕嘆一聲,溫聲道:“不必害怕,你只要掌管好物資運送便可。”
年輕修士面上一紅,急道:“我並非是貪生怕死,我......,我只是有些膽怯。”
八大宗門之中,唯餘白鶴門的弟子是數量最少的,又將一大半都派去了西荒駐地。自收到青雲危機的消息,白鶴門幾乎將所有能遣出的弟子都遣了出來。分成了幾批趕赴青雲。
他們是第二批。
飛舟停在地面之上時龐然巨大。可當飛入雲海之間,這六艘飛舟在無邊無際的蒼穹之中便顯出了幾分孤單渺小。若是扶光的飛舟在後,人舟的數量總要多上一倍有餘。至少心中有些底氣。
年輕修士面上飛紅一片,眼中卻是一片澄澈。中年看向他的目光不由又溫和了些,“想想你爲何要來,便不怯了。”
年輕修士怔了怔。最初的最初,他拜入白鶴門不過是爲了每月的那些靈石,以讓家中的日子過得富足些。如今他踏上這艘飛舟,是爲了什麼?
此刻出現在他腦海中的,卻是幼年時他曾居住過得那條狹長狹長的巷弄。巷弄的盡頭有一棵榕樹,樹下總有坐着鄰舍的一位婆婆,每每見了他總會摸出一塊糖果或點心來。玩伴的笑聲總追着貨郎的叫賣起起伏伏,隨着夏夜的風飄得悠遠。
家中的小院很是狹小,妹妹的搖籃安放在陽光最好的一方角落。母親常坐在一旁,輕哼着一支軟軟的曲調。一面做着活計,一面伸出手晃幾下搖籃。廳堂的小飯桌瘸了一隻腳,桌上的飯菜日復一日的單調,卻是記憶中最爲可口的。
回憶讓年輕修士的脣角微微的翹了起來,神情漸漸的平和下來。
爲什麼要蹬上這艘飛舟?大概是爲了記憶中那一隅的歲月安寧吧。
一旁的修士中,有人伸出手來搭在了他的肩頭,無聲的支持着。將他心中的一點信念無限的放大開來。
巨大的飛舟無聲的穿行在雲間。飛舟之上所發生的事情蘇錦歌自是不知的。此刻她的心底卻生出一股與那年輕白鶴門修士同樣的疑惑。——行路至此,爲何還不見扶光馳往青雲的飛舟?!
伴隨着那抹疑惑,心中的不安猛烈的翻騰起來。
風來雲去間晝夜輪轉,在蘇錦歌臨近扶光與白鶴門勢力相接的那片林子時,已經前後見到了三波白鶴門遣出的飛舟。而扶光派彷彿仍未得到消息一般,半艘馳援的飛舟也未曾見。
蘇錦歌在兩個起落間掠過了這片林子。遙遙見到臨近的村落中有炊煙升起,阡陌交錯間農人悠然走過,偶有雞犬出沒。一片的太平安逸莫名的令蘇錦歌心中稍安。
靠近那個村落時蘇錦歌再次落下身形,足尖一點藉着那點力再次飛到空中。躍出數裡之後,空氣彷彿化作了一片水面,在她穿過時蕩起了圈圈的漣漪。
當蘇錦歌察覺出不對時,眼前的景象已讓她沒有時間去檢查身後是否存在結界。先前那一片的太平安逸消失不見,原本村落所在的地方只剩一片廢墟。
而眼前,殺機伴隨着強大的威壓正向她襲來。
蘇錦歌身形一晃,立刻抽出雙錘飛快的旋轉起來。整個人化作了一道閃着寒光的殘影,令得正圍擊向她的三名黑衣修士不得不退避開一道口子。蘇錦歌迅速的自那口子中逃離出來,轉而向南退回。
黑衣的元嬰修士一怔,沒有想到在他的威壓之下對方竟還能行動自如。他輕哼一聲,手中的拂塵化作萬縷絲絛攔住了蘇錦歌的前路。
蘇錦歌的雙錘被那絲絛一纏,不得不停了下來。腳步停住,手中的動作卻沒有停下。她握緊雙錘猛然向後一甩,死死纏在錘上的拂塵絲便跟着甩了出去。
那黑衣的元嬰修士猝不及防,險些被那股大力一同甩出身去。他向前踉蹌兩步,當機立斷的鬆開了拂塵。
此時另已有幾名修士揮着法劍向蘇錦歌刺來,招招式式間盡是存了必殺之意。蘇錦歌並不閃躲,雙錘舞若蝴蝶翻飛,將那些攻擊一一的擋下。錘上寒光疾似流星,瞬間將那些黑衣修士砸飛出去。
黑衣的元嬰修士再次出手。這一次蘇錦歌不再佔據出其不意的優勢。實力的差距令她迅速處於下風。
這元嬰修士並不願戀戰,手中靈光道道凌厲。當先擊往蘇錦歌的雙膝。
蘇錦歌躲閃不及,兩條小腿頓覺一陣劇痛。接着那痛意相繼在肩頭、肚腹處爆發開來,鑽心入骨直衝腦際。她晃了幾晃,勉力卻是迅速的穩住身形,將一隻巨錘拋了出去。
未曾見到對方血流如注,且尚存有還擊之力。那元嬰修士不由驚訝的“咦”了一聲,隨即微一側身閃開了那挾帶了風雷之勢的巨錘。寒光隨着破空之聲自眼前晃過,未料右臂忽然一麻,接着整個人都被擊飛了出去。
他心中一沉,手腕翻轉間兩道藤蔓生出,伸向大地牢牢的抓附進去。
穩住身形倒並不難,只是在這一衆下屬面前中瞭如此淺顯的招數,又是這樣被擊飛出去,黑衣的元嬰修士甚覺羞惱。那羞惱在心中稍一盤旋便迅速化作了一片暴怒。
手中靈光暴漲,輕易便將蘇錦歌逼於敗地。
這一記重擊打在肚腹,蘇錦歌只覺五臟六腑彷彿都一併碎裂了般,鮮紅的血一股接着一股的自喉間涌出。
黑衣的元嬰修士怒哼一聲,緩緩的擡起手掌,瞄向了她的天靈蓋。
在那一掌將要落下時,忽然有人自一旁“咦”了聲,彷彿纔剛發現了什麼似得,忙聲阻止道:“聖尊說過,若遇上此人務必要留她一條命。”
出聲的是一名魔修,修爲不高言談舉止卻是不卑不亢。
黑衣的元嬰修士看了他一眼,冷冷道:“那姓秦的可是飛昇了,聖尊並不欠他什麼命。”
那魔修微微笑道:“聖尊的心思非是你我可以揣測。我們只聽命行事便可。”
黑衣的元嬰修士眼底閃過一道微芒,忽然間便笑了起來,收回了手掌道:“聖尊許是想讓這位親眼看一看如今的扶光,以雪青黛姑娘之恨。”
言語之中,似乎扶光已亡。蘇錦歌的心無限的沉落下去。
她勉力的站起身來,看了看四圍的這羣黑衣修士。這些人中修爲最低也是金丹。
不遠處的枯草從中,一俯一仰的倒着兩位修士,從服飾上可以辨出他們一位是青雲弟子,另一位則是白鶴門的修士。再遠一些,數不清的村民農人倒了大片,他們的倒地的姿勢皆是頭向南,足朝北。不難看出他們皆是要往南走的。
此刻出去報訊是最爲理智正確的選擇。可實力卻不容她硬闖回去。
蘇錦歌走到枯草叢中,看了看那兩位早已斷絕了氣息的修士,長鞠一禮之後向着北方行去。
對於她的舉動,黑衣的元嬰修士很是意外。他以爲對方會怒極拼命的,至少也要試圖衝出去報信的吧。
面帶不屑輕笑一聲,黑衣的元嬰修士撣了撣衣袖。
即是向北去尋死,那便正好省卻他動手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