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檸笑意盈盈,似乎一點也不受影響,一雙烏黑的眼睛定央央地看着餘夫人,莫名將餘夫人瞧得心裡發毛,“和你開玩笑的,沒有人會和錢過不去。”
迎着對面女人僵硬的表情,唐檸笑容燦爛,將那張開了一個口子但並不影響承兌的支票塞進兜裡,說,“收下這個,你我都能安心。再見了,餘太太,祝您生活愉快。”
“對了餘阿姨,你該保養保養了,眼角都有皺紋了。”唐檸挑了挑眉,這個動作由她做出來真是格外的好看,好看到餘夫人感到了心口被重重一擊。
唐檸沒有打扮,也很豔光四射,這樣的美麗令任何女人都會自行慚穢。
年輕的小姑娘透出的旺盛的生命力,那是餘夫人羨慕不來的,因爲她再怎麼使用貴婦化妝品,再怎麼使用醫美手段,也過了少女的年紀。
上了年紀的女人,尤其忌諱別人拿她年齡做文章。
唐檸沒再瞧餘夫人一眼,揚長而去。
美人遲暮,英雄暮年,那是很令人難過的事。越是漂亮的越是在意容貌的女人,越厭惡時間流逝,更何況是餘夫人這樣的大美人呢。
眼前是一棟老舊的單元樓,樓梯年久失修,踩上去的時候會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樓道陰暗潮溼,堆着紙板箱和塑料瓶,有點無處下腳,樓燈是壞掉的,樓道里還有一股難聞的食物腐敗的味道。
牆壁上全是辦假證、通下水道、黑診所人流墮胎之類的小廣告,整棟樓狹窄而又喧鬧。
這樓已經有些年頭了,如今住在裡頭的都是些經濟比較拮据的人,委託者的家就在這裡。
沒有鑰匙沒關係,她有特殊的開鎖技巧。
房間裡的大鏡子,積了灰,但依稀可以看出委託者的面孔是好看的。
蔣欣這張臉,自然生得美貌,甚至比起電視裡以美貌出名的女明星也不遑多讓,否則一個豪門大少爺怎會喜歡上她這麼個普通人,還想要和她結婚?
不過這男人是外貌協會不假,
若是真正堅定深情的男人,那麼醜一點倒是無妨,可餘碩陽……
他既然能重新找女朋友,對委託者又能有幾分深愛?
在餘碩陽心裡,江欣怕還是很多年前那個美的驚人的女子。
也幸好那些年裡餘碩陽沒見過江欣形銷骨立的模樣,否則還不噁心壞了。
這美人臉色蒼白西子捧心固然好看,但不能重病。生了重病,還有什麼美麗可言?
若想得到男人憐惜,病得要恰到好處,行似弱柳扶風,楚楚可憐,嬌態畢現,這樣一來反倒比平時的模樣,更添一點風情。
委託者在監獄裡待了五年,出來的時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臉色蠟黃,皮膚粗糙,額頭還留了一個小疤,
這德性走出去,不把餘碩陽嚇死就算好的了。
餘碩陽從小嬌生慣養,又是獨生子,父母寵着慣着疼着,從來是無法無天,我行我素,一副老子最大的樣子。
現在的江欣,可以說把餘碩陽的胃口吊了起來,就是他心中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他瞧見了委託者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那模樣哪裡還是當年他愛過的女子,從那以後,他的心就慢慢全跑到了別的女人身上。
若是餘碩陽對容色殘敗的江欣無甚情意,那再簡單不過了,只要將這身體養好,不愁他不動心,好色的男人最好對付,只要保證容顏常開不敗就可以了。
可是憑什麼呢!
去這個一個渣男面前展現自己的容色和身段,唐檸覺得挺不值的,對方便是身份再高能力再強長得再好看,她都覺得膈應。
抱起相冊,唐檸就走了。
這個房子,在江父死去,就已經不能稱之爲家。
唐檸不知道委託者想要怎麼處理這個房子,所以乾脆就保持了原狀。
在這個世界裡,科技高速發展,信息發達,交通方便,人們出門可以完全不帶現金,只要帶着手機就可以了。省吃儉用一段時間也許就可以出去旅遊,看看外面的世界。
閒暇時間可以出去看個電影喝個咖啡,有了閒錢還可以買自己喜歡的衣服或者是首飾。
真的,很多人可以活的很簡單很幸福。
可前提是,你的人生沒有意外。不會有任何意外,也不會遭遇任何不幸。無論是天災還是人禍都遇不到,你才能這樣幸福。
江欣的父母都是老師,老家親戚少,早早搬到了小縣城住。
江欣從小長得漂亮,性格又貼心乖巧,學習成績也不錯,大家都很喜歡她。
她一直都是個非常非常乖的孩子,直到高一那年父母離婚,江母爲了追求那所謂的愛情拋家棄女小三上位,她在外頭錦衣玉食一擲千金,她的丈夫和女兒卻因爲她在家鄉蒙羞!她走了,一了百了,又怎麼知道所有的侮辱都落到了江欣父女身上?
小縣城太小了,芝麻綠豆大點兒的事,都能說上老半天。
小縣城的人,嘴太碎了,白的說成黑的,黑的說成彩色的,三人成虎,到最後,完全脫離了事實。
高二上,她被父親帶到另外一個城市重新開始。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她倒是寧願一輩子都不要走出小縣城。
穿着漂亮的白裙子,頭髮梳得整整齊齊,編成一條烏黑油亮的大辮子垂在身後。
這樣的江欣看起來嬌豔欲滴,第一天轉到學校裡,就被所有人奉爲了女神。
高中的校服寬寬大大,版型配色都有點一言難盡,但委託者胸大腰細膚若凝脂,硬是把那套醜得人神共憤的校服穿出了制服誘惑。
漂亮分很多種,有仙女型的漂亮,也有妖女型的漂亮,16歲的江欣時已經有了後者的風範,這類女人的共同點——只要她一出現,你就不得不拉響腦海裡的紅色警報,提高警惕,時刻提防她挖你牆角。
平時出去吃飯,結賬時老闆還會給抹零,看起來長得漂亮就是佔便宜。
但對委託者來說,佔的都是小便宜,吃的都是大虧。
在這個時候,她遇到了餘碩陽。
彼時的餘碩陽,出身名門,但性格跟個土匪差不多。
他喜歡一個人,就會拼命去追。
那樣熱烈的感情,真的很叫人感動。
很快兩個人就戀愛了。
一年半以後,他們還是分手了。
羅婷婷在餘碩陽想要試着去親吻委託者額頭的時候出現了,氣勢洶洶的質問他爲什麼要背叛,然後扇了委託者一巴掌。
羅婷婷和餘碩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這個女孩子剛十八歲的年紀,整個人熱烈張揚。
但唐檸從來,不知道他們是男女朋友。
因爲餘碩陽說,從小到大,這個女孩就一直喜歡黏着他,小時候還好,畢竟粉雕玉琢的一個娃娃,玉雪可愛,懂事又乖巧。
可是隨着她越長越大,她對他那股瘋狂的佔有慾讓他實在是無法忍受!
他討厭死她了。他只是把她當妹妹,他喜歡的根本就不是這種任性小公主的類型。
委託者對第三者這個話題很敏感,所以快刀斬亂麻,堅決要分手。
當羅婷婷勸她離開這所學校,否則要她好看,委託者沒當回事,也不想辜負爸爸的苦心,這所重點中學是江父找了很多人求了很多情,她才能讀的。
羅婷婷很小的時候,母親出車禍死了,他父親將她嬌養長大,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從來沒有得不到的東西,以至性格瘋狂固執。
所以你永遠想不到這樣的女孩,能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
得到消息的時候,委託者剛結束期末考,她像是瘋了一樣跑到醫院,看到了江父可怕的屍體還有合不起來的眼睛。
委託者要求看監控,出事之前江父正沿着綠色的人行道過馬路。
突然打斜裡竄出來一輛轎車,直直地撞到了江父的身上。
幾乎是沒有任何瞬間的掙扎,他就消失不見了。
車主怕他不死,又倒車了一次。
往後倒車,是對受害者的二次碾壓,如果說第一次沒死,第二次基本上也別想活了。
肇事司機身形瘦小,監控裡,只看了一個精緻的下巴,沒有照到全臉。
攝像頭證明是轎車闖了紅燈,違反了交通規則。
江父被撞得血肉模糊,救護車來的時候,他已經沒了心跳,醫生帶着白手套,將人弄上了車,臉上帶着司空見慣的冷漠。
她回到那條巷子口,地上一大片污穢與血跡,是那麼的刺眼,她還想起了羅婷婷的警告,她氣瘋了。
她敢確定,撞人的就是羅婷婷。
“我早就說過,讓你不要惹我,你看,我沒騙你吧,你會受報應的。”羅婷婷笑得很囂張,“是我開車撞你爸的,可那又怎樣呢!有誰會信呢!”
委託者想要打人,卻被羅婷婷的保鏢攔住了。
這個時候,她唯一能求助的人,就是餘碩陽。
“他出國留學了。我們家碩陽,和別人家的小孩不一樣,他以後是要繼承家族產業的。所以啊,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進我們家門的。”餘母挑高了眉毛,看委託者的眼神十分輕蔑。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帶女朋友回家,他媽媽表現得很友善,飯桌上問起委託者家的情況,問她父母是做什麼的。
轉頭卻是冷嘲熱諷,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這樣的女孩我見得多了。
臨走前餘母送了委託者一罐她自己做的玫瑰餅乾,和善地說下次再來。
這有的人,就是這樣,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這樁案子出庭的時候,委託者第一次見到了所謂的“肇事司機”,來的是個很年輕的男人,頂多二十出頭,眼睛紅彤彤的,看起來有幾分怯懦。
法庭上委託者不顧一切地對着司機嘶吼,“你替人頂罪!你就不怕報應嗎?你會死的!你一定會死的!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可司機卻哭着掙脫了法警跪在地上,表現的聲情並茂,“江小姐,我有罪,我對不起你,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
年輕人剛拿到駕照不久,撞死了人,如今於法庭上潸然淚下,其實很容易讓人憐憫的,尤其是那些不是江欣本人的旁觀者,對他們來說,替別人原諒可真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他剛拿到駕照,沒有經驗,危機情況下,錯判了當時的情況而已,而且他認錯了呀,被判刑了呀,你幹嘛這麼苛刻呀,難道你就能保證,你永遠都不會有失誤。
不管委託者再怎麼求着司機說實話,司機也仍然堅定地表示自己的確是肇事者。
除了羅婷婷,所有人都覺得她腦子不正常。明明是年輕男人撞死了人,你非要咬個小女生幹什麼?
司機在法庭上認錯態度良好,最後判處有期徒刑十二年。
委託者的眼睛裡泛出兇光,她恨得咬牙切齒,可她又能怎樣?
委託者憑藉一股子倔強堅持爲爸爸討公道,她不停地上訪,不停地狀告,甚至在網絡上每天發佈消息,發佈視頻,試圖揭露羅婷婷的惡行,然而什麼用都沒有。
甚至有人提起這事的時候,“到處刷煩不煩”“誰知道真的假的”“法院都判了,還有什麼可說的”的話。
甚至有人抨擊她,說她高中時,就不要臉,搶人家男朋友。
說她母親是小三,她長成這個樣子,肯定也是小三。
這個國家有法律與秩序,人民擁有自由與民主。
有的人仗着法不責衆,仗着自己坐在屏幕的那一頭,沒人知道自己的真面目,肆無忌憚地攻擊別人。
學校裡,同學和老師看她的眼神都變了,雖然發生了很多事情,但她還是考上了好大學。
委託者在墓前發了誓,一定要讓羅婷婷付出代價,即使這輩子自己什麼都沒了,即使自己活不了多久,她也一定會讓羅婷婷陪葬。
但是羅婷婷出國了。這樣別說是接近羅婷婷,就是羅婷婷的行蹤她都摸不到。
有天她喝醉了,醒來的時候,人倒在方向盤上,車前面倒了一個人,那人手斷了腳斷了人沒死。
那車裡有她的指紋,傷者家屬控告她酒駕傷人。
傷者終於醒來了,委託者急切地請她幫忙證明並非是自己撞。可那人看了她一眼,卻說,“你怎麼這麼壞,你把我給撞了,你怎麼能不認呢?就是你把我撞的,你長得就跟那狐狸精似的,我絕對不可能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