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檸和往常一樣被吵醒了,充斥在耳邊的就是粗俗的咒罵,還有嘈雜的鬨笑,鬧哄哄的,感覺跟待在菜市場一樣。
她揉揉眼睛,再揉揉,對上了一堵牆。牆面上白灰斑駁,散發着濃濃的黴味,仔細看的話角落裡還有兩隻死老鼠,牀板潮溼腐朽,分到的鋪蓋破舊難聞。
走出去周圍全都是身材健碩皮膚暗黃粗糙的女人,她們有統一的着裝,深灰色囚衣,每個人胸前都有編號。
唐檸低頭看自己,穿的也是深灰色囚衣,胸前編號9009,和那個坑爹系統,一個號。
“哈哈哈哈哈,你們聽聽,這老肥豬嚎起來真像個鴨子!”
有鬨笑聲和壓抑的哭泣聲,唐檸走出去看的時候,一個瘦弱蒼白的中年女人被壓在地上,滿臉鼻涕眼淚,嘴裡發出嗚嗚嗚的可憐聲音。
欺負她的女人,一腳踩在她背上哈哈大笑,周圍的犯人們也跟着笑起來,所有人的笑聲中都充滿了惡意,沒有絲毫人性與溫情。
在地獄呆久了,正常人也會逐漸被同化,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人,太少了太少了。
“你們幹嘛呢?”
剛剛哈哈大笑的人,看見了唐檸,就跟老鼠看見了貓似的,一下子縮了回去。
“起來吧,下次如果有人欺負你,就去找獄警。”唐檸發了善心,把女人拉了起來。
“你能不能罩着我,我以後給你當小弟,不小妹,給你洗衣服搶洗澡的位置。”中年女人用髒兮兮的手,抓住了唐檸的衣服。
剛剛唐檸一出現,施暴的人,就走了,說明這個漂亮到近乎妖冶的女人,肯定很厲害。
唐檸搖了搖頭,“我罩不了你,我就要出獄了。”
“你這麼厲害,能不能教我兩招。”中年女人哽咽地說。
“我不打架的,打架是要扣分的,我想要出去,因爲有人在等着我。”就算打架也不會被抓到,唐檸在心底暗暗說。
中年女人其實不是什麼好東西,她酒駕撞死了一個人。
不過進了監獄坐牢的,大抵身上都揹着這樣那樣的罪名。
很少有人說無辜的。
“去吃早飯吧,過了這個時間點,想吃也沒有了。”唐檸勾起一抹淡淡的、幾乎算不上笑的笑容。
在高牆電網裡面,是一個最具弱肉強食特性的世界,吃的穿的用的住的,一律都是實力最強的先挑。
唐檸用拳頭,贏得了話語權,纔沒人來搞她,反正她也不作妖,不奪權,不恃強凌弱。
監獄女老大擡頭瞟了她一眼,看她如同玫瑰一般嬌嫩水潤的模樣,覺得很不爽,因爲女老大不漂亮。
唐檸現在的身體長得非常美麗,美麗得有點過分,明豔奪目,在這監獄裡更是非常顯眼的存在。
就好像一羣鴨子中的白天鵝,讓同伴非常有將她羽毛拔光的衝動。
看起來這樣格格不入驕傲美麗的人,叫人想把骯髒的泥巴沾滿她全身,看到她哭喊求饒,這是女老大的心聲。
女老大故意起身撞了她,往她牀上潑水,將她的飯打翻在地上,將她的囚衣剪破,很不入流的手段。
後來,後來,這個區的老大再也惹過她。
唐檸不愛欺負人,但也不願意做縮頭烏龜。
自衛的辦法很簡單,唐檸就用了一根牙刷,這是監獄裡統一發放的洗漱用品,也是唯一可以用來做殺傷性武器的工具,唐檸將它磨得非常尖銳,爲的就是自保。
不怕橫的,就怕不要命的,那天的事,沒有外傳,只知道女老大和她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監獄是階級非常森嚴的地方,這裡絕不容許處於下風的人對於上頭的人流露出一絲不敬,除非你有絕對的實力。
唐檸狠狠地教訓了一通女老大,而且沒有被抓住把柄,再後來,就沒人敢打她的主意了。
“你,你犯了什麼罪?才被關進來。”中年女人擦了擦臉,湊上來問。
“我無罪。”唐檸拍了拍褲子,準備去吃早飯了。
因爲無罪,所以要勇敢地活下去,不僅要活,還要活得很好,她要站得高高的,然後回去,討回委託者應得的東西。
偌大的餐廳內人聲鼎沸,早餐是非常簡陋的白粥鹹菜還有饅頭,饅頭小小的皺巴巴的,一人只有一個。
唐檸把東西吃得乾乾淨淨的,事實是在飢餓的時候有飯吃,已經是非常幸福的事情,這些飯雖然不新鮮味道也差強人意,但至少能果腹。
吃完飯,到了勞作的時間。
女獄警露出嫌惡的表情,拿着警棍在後面趕人,她冷冰冰地說,“給我放老實點兒,如果讓我知道你們在偷懶,別怪我不客氣!”
在這裡的犯人是沒有人權的,不管你是真的惡貫滿盈,還是被人陷害,都要聽從獄警指揮,一旦犯了錯,不是被打就是關小黑屋,不然吃飯,沒獄警有無數磨平你傲骨的手段。
唐檸這雙有點粗糙,但骨節和手型卻非常漂亮,如果精心保養的話,肯定是一雙纖纖素手。
這是她在監獄的最後一天。
她擡頭往圍牆外過去,這裡的圍牆很高,除了天空什麼都看不着,但唐檸還是很喜歡看外面的天空,感受外面的空氣。
“編號9009,明天可以出去了,以後記得好好做人。”中年女獄警板着臉,沒給什麼好臉色。
也正常,她們這羣人在獄警眼裡,都是社會的渣滓,社會的敗類,活着浪費糧食,死了污染空氣浪費能源,這年頭,土葬不允許了,只能火葬。
監獄裡的夜晚並不好過,漆黑一片,只有牀板與牆壁所散發出難聞的黴味,被褥不知多少年沒有曬過,污垢滿布。
對一個沒有犯過罪的人來說,這裡不是地獄,那哪裡纔是?
沒過一會兒,房裡就有咕嚕聲,磨牙聲,做夢的喊聲,各種聲音此起彼伏。
唐檸翻過來,翻過去,再翻過來,把架到自己身上的腿撥開。
三年了,她還是不能適應這裡的生活,她不屬於這裡,委託者也不屬於這裡。
唐檸不相信惡人自有天收,她需要變得強大到別人無法反抗,才能得到真正的自由和公平。
監獄的走廊無比陰暗潮溼,還有清晰的滴水聲,散發着腐朽的氣味,裡面的空氣都是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的。
外面世界,雖然也不見得多好,但周圍的空氣是自由的。
站在公交車站,唐檸摸摸口袋,空的,摸摸肚子,也是空的,她還沒錢。
她在公交車站蹲了好久,最終厚着臉皮,向人要了兩塊錢。
她長得那樣好看,眼睛乾淨的如同夜晚皎潔的明月,沒有人會把她和窮兇極惡之輩聯繫在一起,她很輕鬆地要到了兩塊錢。
而唐檸相信,很快就有人上趕着給她送錢。
“江小姐,我們夫人要見你。”很快,唐檸就等到了人。
餐廳很高檔,是喜歡餘夫人的調調。
悠揚的小提琴聲從男人蔥白般的十指間流淌出來,向着餐廳的各個角落浸潤過去。
那便像是一隻無形卻又輕柔溫暖的大手,輕輕地撫過食客們的心頭,讓人在享受味覺盛宴的同時又體會到一種通體舒泰的快感。
點了前菜,點了正餐,點了紅酒,唐檸自顧自品嚐了起來,她是真的很餓。
這會兒垂到了眼前的劉海統統梳到了腦後,露出她精緻的容顏。
握着刀叉的那雙手,在她優雅的動作下,讓人忽略了它的粗糙。
“江小姐,好久不見。”
映入眼簾的是一個看起來只有三十多點的女人,穿着簡單的收腰黑色連衣裙,短髮燙了卷,修長的脖頸上掛着引人注目的鑽石項鍊,頭擡得高高的,像一隻高傲的大白鵝,會大叫的那種。
但她再清楚不過,這個人是誰。
委託者男朋友的媽媽,餘夫人。
餘夫人這會兒眼中難掩驚訝,據她所知,少女根本不可能接觸到這種層面,理應會侷促,難堪的。
但是都沒有。
唐檸頭都不擡,看什麼,我吃牛排喝紅酒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餘夫人看着面前的女孩,不得不承認她兒子的目光是不差的。
因爲唐檸一張臉蛋兒生得很妖冶,更引人注目的是她一雙如水墨畫似的剪水雙眸,盈盈閃閃,妖冶與天真完美結合。
看着唐檸埋頭吃牛排不敢說話的樣子,心裡對她的少言少語很是滿意。
畢竟啊,看上了她兒子的女孩多的是,要真的成爲她兒子的妻子,呵,可沒那麼容易。
“江欣,我來見你是因爲什麼,我想你應該明白的,對嗎?”
她從包裡拿出錢包,從裡頭拿出了一張事先準備好的支票,輕輕地放在桌上推到了唐檸的面前。
“這裡是一張支票,江小姐小姐,這張支票請你收下,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出現在我兒子面前。你也不要在我面前自命清高,你這樣的女孩,我見多了。”
支票上的數字足有七位數,是收買她離開餘碩陽的籌碼。
“這是一百萬,可能是你一輩子,都攢不到的錢,識相點,你就收下。”
她承認這個女孩長得很好看,模樣是男人看了就會升起保護欲的嬌豔美麗。
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看着就十分漂亮,讓人忍不住心生喜歡。
但那又怎樣?
“江欣,或許你對我兒子是真心的,可你有沒有想過,你們真的合適嗎?他未來要繼承餘氏,註定不會平凡,你知道作爲餘氏當家人的妻子需要做些什麼?又將要面對什麼?你太平凡太普通,只會給我兒子帶來麻煩,你們註定是兩個世界的人。”
餘夫人再次將桌面的支票推向唐檸,“這能讓你過上更好的生活,只要你離開我兒子。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你如果不收,以後就什麼都得不到了。”
唐檸探身拈起支票,擱在眼底端詳,神情饒有趣味,“原來我這麼值錢呀!你放心,這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滿大街都是。”
唐檸笑了笑,將支票塞進牛仔褲口袋,“明天我就走,我知道年底他要訂婚了,我可不做第三者,您放心。”
唐檸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兩步之後,聽到身後傳來女人冰冷冷的聲音,“你根本就不愛我兒子,你這樣的女人,簡直是不知羞……”
“餘夫人慎言啊!萬一我要是後悔了呢!你說餘碩陽,知道你這麼對我,會不會難過呢!”唐檸回身看向貴婦人,微微一笑。
但她臉上的笑容又令人不敢小覷,似乎……並不像是看起來那樣,善良溫柔到骨子裡,連一點點脾氣都沒有。
“我奉勸你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唐檸掏出那張支票,她兩隻手捏住,在對方微微變色的神情中,輕輕一撕……
“哎呀,這支票的紙張質量可真差。”唐檸吐了吐舌頭,一臉的調皮。
餘夫人氣得胸口疼,但她的涵養不允許,她做出潑婦罵街的言行舉止,“你,你太讓我失望了,我家碩陽,怎麼會看上你這樣的人。”
唐檸不雅地掏了掏耳朵,“餘太太,對不起,這個支票我不能收。雖然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但我對碩陽是真心的,並不是因爲他的家世錢財,就算他一窮二白,我也喜歡。”她坐了回去,拿了瓶酒,擰開喝了兩口,翹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囂張的令人看了牙癢癢的。
“你……你……你……”
看見餘夫人生氣了,唐檸也沒有害怕的樣子,反倒是喲了一聲,“餘太太這是提前進入了更年期。”
唐檸的舉止稱得上粗魯,說話的聲音也沒有收斂,餘夫人的臉色更加不好看了,四周的人瞧她們的眼神夾雜着嫌惡,這對心高氣傲的餘夫人來說,顯然是一種折磨。
她出生就是千金小姐,嫁了人以後,過得還是呼風喚雨紙醉金迷的生活。
所有人都仰望她,所有人都討好她,所以這就養成了餘夫人身上那種不容拒絕的強勢與霸道,這一點從她處理唐檸的態度上就能看出來。
所以在面對這種嫌棄的鄙夷的目光的時候,她會覺得倍感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