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天林是最晚到的,實在是因爲GPS也無法應對城市飛速的變化,某些路段是臨時單行道,重慶在交通上和香港有點類似,沒有太規則的田字形交通格局,到處都是扭來扭去的窄馬路,經常因爲一點小施工就得設置單行道,別說外地人,本地人都容易搞錯。
長輩們沒有絲毫的不耐煩,這麼多年都等過去了,不在乎這一會兒。
只有柳子越一臉的彆扭,實在是坐不住,很想跳起來跑掉,又迫於父親威嚴的目光,只好坐在那裡乖乖的玩筷子。
走進來的齊天林表情沒什麼格外的熱切,對於柳家他真沒什麼感情,但是在他離開的十年裡,毫無疑問,是柳家讓母親得到了所有的情感支撐,這就值得他用一切去回報。
亞亞倒是看見他走進來,就騰的一下從角落跳起來,一直都放在手邊的篾條們終於被他放棄,樂呵呵的就蹦跳到齊天林身邊,如果他有尾巴,估計會搖得很歡實。
齊天林摸一摸黑小弟的頭:“中午吃的什麼?”他看見桌上是比較高檔的海鮮火鍋,這玩意兒,沒個筷子可不方便。
亞亞自在:“他們就在房間,別人送餐來的。”還特別拿了一套塑料叉子給他才解決了問題,實在沒法用筷子。
齊天林笑笑過來先認真的給柳成林和劉曉梨鞠個躬,才按着西式禮節,摟着母親親一下臉頰,紀玉蓮笑着,居然有點害羞的輕拍兒子一下,但幸福的泡泡,冒得到處都是。
只有柳子越這個全場最不和諧的姑娘,只是看着,沒什麼表情。
齊天林也對她點點頭,自己才坐下:“實在是不能適應重慶的變化,太大了,有些地方找不到路,稍微耽擱了一下。”
柳成林看看手上的表,不在意:“還早,沒關係,來,聽說你昨晚纔回來,估計還沒有吃火鍋,先吃兩口,回家了就得吃這個!”滿臉的溺愛,就是一個父親的模樣。
劉曉梨順手就挾了點菜給齊天林放在他面前有點沸騰的鍋裡,紀玉蓮幫兒子把火鍋調料弄好放在他面前。
這兩位就更溺愛!
柳子越自從齊天林回來,地位就直接唰唰唰降級,越發不滿,鼻子裡出氣又不敢太重,只好拿筷子撒氣,使勁的在鍋裡撈菜,口中總是忍不住要嘀咕的:“我來就不許吃,他來就圍着團團轉!”
高檔火鍋的鍋總是要有點特色的,不是那種井字格,而是分成了梅花狀,但是都是把一個隔板架子放進鍋裡的,下面是活動的,憤憤不平的柳子越就把筷子從下面伸過去,在齊天林面前的格子裡把毛肚鴨腸給拖過來!
亞亞是真不會用筷子的,但是濃香味讓他很有點垂涎,只是略微猶豫,就拿出自己的小刀,飛快地把一雙高級的烏木筷子削尖,變成兩支箭頭,還有倒刺的那種,然後樂呵呵的就開始在鍋裡插!效率非常高,一插一個準,還都跑不掉,比在水裡叉魚簡單多了!
齊天林根本輪不上說話,就專心吃,真的很懷念!
滾燙的菜餚帶着熟悉的味道,在口中讓味蕾徹底的放鬆,逐次炸開,那種感覺,就跟扔了個高爆雷在狹窄房間裡一樣,猛烈而震撼!
柳成林沒怎麼吃,倒了一杯白酒,慢慢的抿,一雙眼睛只在齊天林身上徘徊,非常滿意!
不矯揉造作,不油腔滑調,不鬼鬼祟祟,大氣明朗,也許沒有那種聰慧過人的感覺,但是給人非常的踏實,當然,以他在南疆那片死地苦熬經歷的眼光來看,齊天林渾身都充滿殺氣!
只有不停地在生死沙場上折騰的人,纔會擁有這種殺氣,他自己現在就只有一點點殘餘了,而那個不聲不吭的小黑人和齊天林一樣也渾身滿溢,但最爲難得的就是兩人都沒有那種讓平常人都能感覺出來的戾氣,這在那種能扭曲人性的沙場上,是最寶貴的,那就是一個人是否變成殺人機器的標誌。
劉曉梨嘴上閒不住:“越越說你買了房子給你媽住?”
齊天林嘴裡還包着東西呢,點頭:“媽喜歡住哪裡都行,先買在那,這些天我就把傢俱家電給弄好,環境還是不錯的。”
紀玉蓮終究還是關心兒子錢夠不夠用:“買的哪裡?”畢竟在母親的眼裡,這總歸還是那個高中都沒有唸完的傻蛋。
齊天林還得想一會兒那個繞口的名字,柳子越不耐煩:“托拉斯卡莊園!”
三位長輩一起小驚歎:“哦?別墅啊!”他們都以爲是買的單元房呢,之前齊天林不也說買兩套麼。
齊天林總算把嘴裡的東西嚥下去:“我想了想,還是別墅清淨一些,別人也不來打攪。”
劉曉梨有點好奇:“聽說那邊環境很好的!老柳……你什麼時候也給我買一套?”還是身份的問題,他們家現在住單位上買的房子,其實超大,比齊天林那小獨棟還大,但就是不能買別墅這樣太過招搖的。
紀玉蓮也好奇:“別墅啊,聽說城建局老高家還是買了一棟,但是沒敢在這種地方買……”
柳子越撇了撇嘴,從隨身小包包裡拿出那個相機,把照片調出來給兩位母親看,頓時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她也輕聲的解釋一下。
柳成林遞過一杯白酒,在半空中看見亞亞一臉好奇地看着這個透明的小水晶杯,就乾脆拐彎遞給他,笑眯眯的舉起自己的酒杯,伸過去,居然能用英語說契爾氏,這個亞亞勉強能聽懂,碰一下,兩人都仰頭一倒,兩錢的分量……
小黑人幾乎是立刻就在座位上來了個向後飛跳!六十四度呢!
對於從沒喝過高度酒的他來說,太烈了!
原本就充滿喜感的臉,現在瞪大了眼睛,鼓着腮幫子,滿臉的笑意!
齊天林笑着看他:“怎麼樣?”
亞亞憋了一下:“太辣了,有點暈乎……但是很不錯的感覺!”
齊天林伸手幫他又倒上:“別跟他那樣一口倒,慢慢抿……”然後給自己也倒上一杯,正準備敬柳成林說點什麼。
柳子越把相機的操控權交給母親,自己站起來:“我得走了,必須要回臺裡錄節目,你們慢慢吃。”既然沒有存在感,那就乾脆趁機溜掉!
柳成林漫不在意:“把車鑰匙交出來,小林送你去上班,晚上他去接你!”
柳子越有點僵住,柳成林看看女兒,緩慢而堅定:“他回來,你就沒必要開車了,注意安全。”目光直接看着女兒有點倔強的臉:“道理我就不跟你再說了,這是必須的。”語氣依舊不容置疑,必須的還有其他事情,這是一個明確的提醒或者說是警告。
兩位母親終於感覺到氣氛,擡頭看看,正要起身打圓場,柳成林揮揮手:“小林回來了,年輕人之間需要多溝通交流,老紀就到我們家去住段時間,讓年輕人多適應一下,晚上小林接越越回家,我會隨時打電話問候情況……小林,你去送她上班,待會兒回來,我有話給你說。”
齊天林也覺得氣氛詭異,點點頭起身,叫亞亞自己只管吃,少喝點酒。柳子越當着父親還是沒有任何不成熟的表現,深吸一口氣,取出自己的車鑰匙,放在桌上,給兩位母親點點頭,就轉身出去,只是動作有點急,完全表現出了她滿心的憤慨!
齊天林也示意一下,就跟着出門……
柳成林臉上卻一下就笑了:“看見沒,身高都合適,站在一起,絕對郎才女貌!哈哈哈……”擡手打個電話:“小陳?給我找個阿拉伯語的翻譯來……嗯,就是現在。”至於尋找難度和價錢不是他需要操心的,放下電話,笑眯眯的又給自己倒上白酒找亞亞碰杯:“毛……態!號洞息!”還是經常和外賓交流的,怪模怪樣的腔調最常見。
兩個當媽的也看着年輕人出去的背影笑着直點頭,繼續研究相片。
齊天林略微走快幾步,跟上柳子越,只是對於這種並行,因爲酒樓里人比較多,他還是習慣性的有個側身,方便伸手幫旁邊的人擋住所有未知的攻擊。
柳子越是熟悉各種肢體語言的,稍微有點奇怪地看了看他,這麼一打岔,剛纔滿腔怒火似乎平抑了不少,扶一扶出包間就帶上的墨鏡:“你的車停在哪?”
齊天林笑:“就在門口,運氣不錯……你很有名?帶個墨鏡待會兒不拍跌倒?要不要我也戴上?”他的墨鏡也掛在領口,實在是做承包商墨鏡太重要了。
善於觀察的柳子越看看他那副塑料框的墨鏡,實在是不熟悉這個類型,但真覺得應該不是什麼廉價東西,怪怪的……
其實也就是隨便說兩句話,調節一下氣氛,齊天林還是有風度的幫柳子越打開車門,用手擋住她的頭不要磕碰到,快速而仔細的注意關上門不撞到她的膝蓋,才熟練的從後面繞到自己的駕駛座開門上車……
柳子越很奇怪:“你爲什麼要從後面繞?而且我看你就是這個習慣。”幾乎所有人都會從車頭繞過吧?
齊天林看她一眼提醒:“請繫上安全帶……我是順便檢查輪胎有沒有問題。”這種科目性的東西早就根深蒂固在他的習慣裡了,在複雜的環境裡駕駛員不能信任每一個別人幫忙檢查,只有自己看過,才最放心。
柳子越拉過安全帶,懷疑:“你喜歡開快車?”很多愣頭青在女人面前不就喜歡這樣表現麼?
齊天林有點奇怪:“誰說的?安全第一!”
車輛起步以後非常平穩,沒有絲毫的急躁,各種轉彎也沒有任何離心力的表現,忽然讓柳子越覺得坐這樣接送的車上下班,好像也沒什麼不好的,何況XC90本來就是以寬大舒適而著稱的。
週薪五千英鎊的VIP護衛駕駛技術,自然是要對得起這個價錢,讓客戶滿意的!
柳子越靠在椅背上看着專心開車,沒有絲毫交談慾望的齊天林,忍不住開口:“剛纔的情形,你也看見了?可以理解我的心情吧?”
齊天林沒有扭頭:“理解……我在海外有點關係,可以幫你加快出國進程,你如果需要的話,我可以馬上就安排。”這種小事找蘇珊就可以,但是他不想自己的中國關係暴露在蘇珊面前,所以還是用自己在法國那個律師吧,發個邀請函就行。
柳子越饒有興致的看看他:“哪個國家?”自己也不是沒有這樣那樣的關係,只是那個烈屬的身份實在有點敏感,趕緊走,趕緊清淨。
齊天林隨口:“歐洲國家都可以。”
柳子越看看中控臺緩緩升起來的屏幕上VOLVO的標誌也隨口:“瑞典怎麼樣?”
齊天林幾乎是下意識的:“就這個不可以!”
柳子越一下來了興趣:“爲什麼?”
齊天林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覺得不能都扎堆在那個莫名其妙的國家!
讓柳子越和無法無天的蒂雅,還有真正肆無忌憚的安妮在同一個國家……
有一種莫名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