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漸漸地,我感到累了。剝線雖然也不是什麼重活,在某些人眼裡,不過就是腳踩踩腳踏板,手拉拉線而已。但是,做同一個動作久了,首先的感覺就是心生討厭。前加工線那樣多工位,我覺得除了打線的工位以外,其餘的工位都比剝線好玩。其次,雖然我只是在做手和腳的運動,但是這個運動並不是什麼力氣也不要的。腳踩腳踏板也就不說了,那個手一直不停地拉線,拉線,拉得我的手指都紅了。我的打線機在最前面,我轉過頭望了望我身後的兩臺打線機。國民黨他們還真會剝削人,今天坐在打線機前面的,全是剛剛招來的新人。我後面的打線機,是李小山的操作,李小山旁邊的打線機,是一個名叫玲玲的,姓什麼我倒是忘了,一個看上去特別老實的女孩子在操作。只有我們新人沒有資格說話,而且只有新人服從安排,在二00一年四月,每個剛進廠的新人,都想在廠裡面站穩腳根,工作不好找呀!所以當拉上來了幾個新人以後,那些老工人就想着偷懶了,把這個破位置留給我們做。國民黨也不是人,新工人進來第一天,就這樣對待我們。難怪人家給他取的外號叫國民黨,想必前輩子肯定是蔣石手下的一個小嘍羅,這輩子怎麼就沒有投身變豬變狗,依舊變成了個人,用廣東話罵他,就是人渣一個,別的不會,就會折磨人。
一個上午就這樣忙過去了,轉眼就到了下午。劉助理可能是屁股在凳子上坐久了,肥厚的屁股肉坐麻了,所以不得不來線上走一走,當然不可否認的,是在我們這批新人面前來耍耍威風。人家是助理嘛,不管肚子裡面有沒有墨水,但是至少在展順,在前加工線,我們還是她手下的小兵。她來到我的座位旁邊,虛僞地笑了笑,然後問我:“小妹,累不累呀?”其實我的手已經特別難受了,如果能有人來頂替我的工作,讓我做任何一項其他的工作都可以。不過,新人嘛,要老實一點,這樣才討人喜歡,我還是擡起頭,朝她笑了笑,說:“還好吧,只是手有一點痛,不過沒有什麼,我還能堅持。”她在我旁邊站了一會兒就走了。等她回到車間最前面的那幾張所謂的辦公桌前時,我看見她把嘴巴湊在劉小成的耳朵邊上說話,一邊說話,一邊用一雙滴溜溜的賊眼珠子盯着拉上的某一個人。等她說完話,很快劉小成就來拉上了,走到玲玲的旁邊,開始數落玲玲笨,說三個人開剝線機,就她的產量最低。玲玲也不過只是十幾歲的小孩子,或許這還是她頭一次離家出遠門吧,上班第一天就被罵,一個小女孩子哪受得了,很快就聽見了玲玲的哭聲。幾個老工人擡起頭,朝玲玲那邊望了過去。我也朝那邊望了望,然後朝劉助理望了望。只見劉助理坐在座位上,得意地捧着杯子在喝開水。她真不是好人。看哪一個人不順眼,自己說人家一頓就是了,偏偏要小叔子來說,不知道她剛纔又在自己的小叔子面前添油加醋地說了些什麼屁話。楊小成也真是一個蠢蛋,一個比自己年輕許多的嫂子,放個屁他都相信,吹個風就能把他擡走,真不知道這前加工線是展順廠開的,還是他們叔嫂兩個人開的。總之,他們倆,就是展順廠的狗奴才。
爲玲玲深表同情的時候,麻煩的事情也降臨到我的頭上了。我坐在剝線機前忙碌的時候,國民黨不知什麼時候出來巡視,突然就走到我的座位旁邊了。他看了看我剝好的線材,沒有對我說什麼,直接叫來了劉助理。其實也沒有什麼,只是剝出來的線材,露出的銅線比規定的尺寸的短了一點。我只記得速度,忘了看質量了,不知什麼時候,生產出來了一批不良品。國民黨對劉助理說:“你看她剝出來的線材,短了一截,這些得全部返工。”所謂的返工,是一件麻煩的事情。得讓機修的工人剪掉線材前端的膠塞,然後把沒有膠塞的線材拿去成型機上重新成型一次,再把我之前打出來的銅線剪掉,再打一次線,再剝線了。據說犯這樣的事情,在展順廠是得接受處罰的,一罰就是幾十塊呢。不過幸好我是新手,國民黨也沒有怎麼罵我,也沒有處罰我,也算是謝天謝地了。劉助理吩咐機修的拿去修理線材了,然後坐下來教我打了幾根線,又親眼看着我打了幾根,確定沒有問題了,才離開了。算她還有一點良心,回到座位上,也沒有向小叔子楊小成打小報告。算起來,國民黨還是楊小成和她的上司呢。上司都已經處理好的事情,也犯不着再去攪渾水了。
一個下午又不知不覺地過去了。打下班鈴的時候,楊小成他們也不告訴我們晚上要不要加班。我們還是新人,還不知道展順廠的一些默認的規矩,他們就以爲我們是神了,什麼都知道。只有問同事了。我向一個同事請教:“今天晚上要不要加班呀?”同事說:“沒有說不加班,就是要加班,這是展順的規矩了,以後你就不要再問了,幸好你問的是我,要是問那些當官的,他們保不準會罵你。”加班就加班吧,讓錢掙得更多一些吧!雖然工作有一點累,而且下午還惹了一點小麻煩,不過我的心情卻特別好。吃過了晚飯,我沿着廠門口的小路走了一圈,本來想去凱升電子廠找大妹,告訴她,我已經進了展順,以後找我,不用去興宇廠那間破豬圈了。還沒有走幾步,幾個新同事叫我,我就打消了去凱升的念頭,和他們一起轉圈圈去了。